微软收购暴雪是游戏行业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宗交易，该案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持续的关注。而这次微软的收购必须先经审查才能继续进行，在世界各地的监管机构审查中，监管进程一波三折，时间跨度长，涉及不同国家的各个机构，具有一定的复杂性。

本文对此次收购案进行了阶段性总结，对一些关键时间点进行了陈列，系统归纳了收购案中各监管机构对该案的看法与措施。当然，也总结了微软面对几大主要监管机构所采取的补救措施。同时对该案的市场影响以及未来走向进行了一定的分析。旨在对当前局势有一个清晰合理的判断与解读。

我快跟不上了,最新情况如何?

6月13日,美国法院向联邦贸易委员会发出临时禁令,阻止微软和动视暴雪完成收购。理由是该交易将使微软在游戏行业中获得不公平的竞争优势。FTC已经要求发出临时禁令,微软和动视暴雪还被要求参加定于 6 月 22 日的，在美国加利福利亚的旧金山举行的为期两天的听证会，而美国联邦贸易委员的行政审理预计在 8 月 2 日开始。

2023年5月24日,微软对英国阻止该交易的决定进行了上诉。一周后,微软在上诉摘要中详细阐述了其推翻该决定的主要论点。

2023年6月,允许动视暴雪加入对 “CMA阻止该交易”的上诉。

2023年5月19日,中国批准了这笔交易。

2023年5月15日,欧盟委员会批准了这笔交易。

同意

巴西、中美、智利、欧盟、日本、沙特阿拉伯、塞尔维亚、南非、韩国、乌克兰

反对

英国、美国（正在进行法律诉讼）

主要国家或地区

如果不获得欧盟、英国和美国的批准,该交易很大可能走向失败。如果未能在7月18日前完成,且未同意延长截止日期,微软必须向动视暴雪支付30亿美元的“分手费”。

其中，欧盟虽然已经同意，主要担忧还是在云计算空间的竞争影响上。不过，微软承诺向欧洲经济区内的任何消费者提供10年的免费许可,允许他们在自己选择的云游戏服务上玩自己拥有的动视暴雪游戏,并给予云游戏提供商以同样的支持。而目前英国、美国的监管机构还未同意，具体情况在接下来将会提到。

为什么微软需要获得批准才能收购动视暴雪?

微软对暴雪的收购在交易额上来看无疑是游戏史上最重大收购案。这可能改变游戏行业的交易规则,不仅会影响微软和Xbox的前景,还可能改变整个游戏行业的走向，从最小的独立开发者到业内龙头企业,当然也包括消费者。

监管机构的存在是为了避免反垄断问题的出现。反垄断法旨在促进和维护政治环境内的公平竞争。它确保任何一家公司都无法完全控制某个行业或市场。如果一家公司变得过于强大而寡占或垄断市场,这可能会损害消费者,因为它可以随意提高价格,同时减少产品质量与选择。

考虑到这笔交易的规模,微软必须在接管动视暴雪之前获得反垄断批准。而监管机构则需要确保其他游戏公司仍然有机会与Xbox竞争,并确保这笔交易不会限制玩家的选择或增加主机和游戏的成本。

近年来,大型科技公司的收购活动受到越来越多的审查。除了本次交易外,Meta收购WhatsApp和Instagram,Google收购YouTube和Waze,以及Amazon收购Whole Foods和Twitch等交易也面临反垄断调查。监管机构希望避免一家独大的情况出现。

监管机构有哪些?

全球各地都有监管机构,但需有三个主要的监管机构的批准，微软才能完成收购。第一个是美国监管机构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在FTC于2022年12月8日提起诉讼，尝试阻止交易之前，这次审查会经历两个阶段的深入调查。

审查这笔交易的下一个监管机构是英国竞争和市场管理局(CMA)。其第一阶段审查于去年7月开始,9月1日,CMA建议进入第二阶段,要求微软和动视暴雪在一周内提供证据,证明这笔交易不会造成“实质性竞争的减少”。

CMA于今年4月26日宣布,由于担心该交易会改变快速发展的云游戏市场的未来,CMA阻止了微软收购动视暴雪的计划。微软表示将提出上诉。

微软需要面对的第三个主要监管机构是欧盟委员会。反垄断监管机构首先调查开发商对这笔交易的担忧,去年11月8日,委员会开始对微软拟议的收购进行深入调查。今年5月15日,欧委会宣布批准这笔交易。

上述三个机构在此次收购案中最具影响力。世界各地的其他监管机构也正在审查这笔交易,智利、巴西和沙特阿拉伯的相关机构已经批准。

有趣的是,巴西监管机构(CADE)的政策要求，他们需公布“批准微软收购动视暴雪”的相关原因及其影响。公布的内容在2022年8月出现了大量头条新闻,揭示了各方的担忧,包括索尼的警告,即 Xbox独占使命召唤,可能会影响人们购买什么主机。

审查过程中需要经过哪些阶段？

每当监管机构需要批准合并或收购时,第一阶段相对较短,监管机构会要求提供相关信息，并向竞争对手发送问卷。大多数收购交易在此阶段获得批准。

对于那些较复杂的交易,如果存在竞争的风险,监管机构将进入第二阶段的调查。在此阶段,他们会更深入地分析并购对市场的影响。这一阶段的调查通常会更详细、更细致,以确保交易不会对该国的市场竞争产生限制。

英国已经阻止了这笔交易，这意味着已经结束了,对吗?

负责处理这笔交易的英国监管机构竞争与市场管理局于2023年4月26日宣布不会批准此次收购。

主要原因是担心微软主导云游戏市场,CMA希望保护云游戏中的创新和选择。尽管微软已经与云服务提供商达成协议,将其游戏(包括动视暴雪的游戏,如果收购获得批准)带入云端,但CMA仍然认为实质性竞争会减少。

微软表示对该决定提出上诉,向竞争上诉法庭（Competition Appeal Tribunal）陈述自己的立场。法庭网站称,它将在9个月内处理简单的案件,尽管目前还不清楚这是否是一个简单的案件。如果微软在上诉中获胜,该案将被送回CMA。

5月24日，微软正式向竞争上诉法庭提出上诉。

动视暴雪获得许可加入此次上诉。目前计划在2023年7月24日举行听证会。

欧盟已经批准了这笔交易,那么为什么微软和动视暴雪还需要美国或英国的批准?

这三个监管机构都有权力阻止交易或施加条件,他们的裁决可能在全球范围内适用。简单来说，想在哪个国家赚钱，就需要哪个国家监管机构的同意。

监管机构可以批准交易,拒绝交易, 以保护竞争。当然，也可以在某些条件下批准交易，这可能使不可接受的收购变得可以接受。

例如,一个条件可能是,如果动视暴雪的游戏保持跨平台业务,微软可以完成交易。他们可能规定动视暴雪必须保持独立运营(尽管分析师认为这不太可能)。

一个较好的例子是CMA在阻止交易后发布的临时命令,其禁止微软和动视暴雪在未经英国监管机构事先书面同意的情况下相互投资(或其任何子公司)。

然而,条件的执行可能很困难,并需要团队确保交易的公平性。

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的法律诉讼可以阻止这笔交易吗?

在内部程序上，FTC没有禁止这两家公司并购的权限。但FTC提起的诉讼启动了法律程序,这可能最终导致美国法院出面阻止这笔交易。

这起法律诉讼将在FTC的行政法官面前进行听证,目前定于2023年8月进行。不过微软和动视暴雪希望在2023年6月完成这笔交易。

2023年6月,FTC要求美国法院在截止日期前阻止微软和动视暴雪的合并,FTC援引报道称,尽管英国 委员会已经阻止并且即将进行法律诉讼,但这两家公司仍“正认真考虑”这样做。美国法院发出临时限制令,以阻止交易在8月听证会之前完成。

当时,FTC表示,事实调查已经完成,专家报告已送达,双方已交换最终证人名单和证物清单。6月份将举行专家证言,7月份将提交预审简报。双方没有和解的消息。

如果案件到达8月听证会,那么 FTC、微软、动视暴雪还是可以对法官的决定提起上诉,这将使案件移交至美国上诉法院,甚至可能进一步上诉到美国最高法院。同样,微软可以在此期间的任何时候与FTC达成和解。

监管机构具体关注什么?

在此前的报道中我们不难看出，动视暴雪收购最初的担忧主要集中在使命召唤上。

使命召唤是全球顶级游戏IP之一。监管机构需要决定,微软若拥有了该IP,是否会使微软在游戏行业处于主导地位,从而产生可能损害消费者利益的垄断情况。

随着调查的继续,他们还提出了另外的担心，微软的云游戏产品与动视暴雪的游戏(包括使命召唤)的结合可能使微软主导云游戏市场。

让我们看看三个主要监管机构到目前为止的说法:

1.联邦贸易委员会（FTC）

FTC认为微软有购买和使用优质的游戏内容打压竞争对手主机的历史，这是FTC试图阻止这笔交易的主要原因之一。

FTC特别提到，微软75亿美元收购ZeniMax Media的案例,ZeniMax Media是Bethesda的母公司。虽然在这次合并之前，微软多次向反垄断监管机构承诺不会阻止游戏登陆竞争对手的平台,但后来宣布的《星空》（Bethesda出品）仅在Xbox和PC上独占。

“微软已经证明，他们能够而且愿意停止向游戏行业的竞争对手提供内容,”当时联邦贸易委员会竞争局局长的Holly Vedova说。“我们试图阻止微软获得一家领先的独立游戏工作室的控制权,并防止微软利用它损害多个不断发展竞争的游戏市场。”

微软似乎并未明确向欧盟保证不会使《星空》成为Xbox独占游戏。因此,FTC声称微软做出此承诺,且随后违反了这一承诺,这一说法可能有些误导。

尽管动视历来一直是跨平台发行商,但FTC认为,如果允许交易继续进行,这“可能会发生变化”。

FTC表示，“凭借对动视的热门IP的掌控,微软有动机和手段通过操纵动视的定价、降低动视在竞争对手主机和游戏服务上的游戏质量或玩家体验、更改访问动视内容的条款和时间、或者完全不向竞争对手平台提供游戏内容,从而损害消费者利益。”

（补充一点，Xbox是微软旗下的游戏平台，而动视暴雪有跨平台业务，其游戏一般上架到多个平台之上，包括微软竞争对手平台，例如索尼PlayStation平台。而如果微软收购了暴雪，可能会影响暴雪的跨平台业务，对游戏进行独占，也就是FTC所表示的担忧。）

2.欧盟委员会

当欧盟委员会于2022年11月8日发布初步调查结果时,该委员会表示需要进一步调查,因为收购“可能显著减少主机和PC游戏(包括多游戏订阅服务和/或云游戏流服务)以及PC操作系统市场的竞争。”

欧委会特别担心微软“可能会阻止其他游戏发行商获得动视暴雪的游戏,特别是像使命召唤这样非常成功的游戏(所谓的3A游戏)。”

具体而言,委员会表示担心微软会降低使用或访问这些游戏的条件。

它还担心这笔交易会影响跨游戏订阅和云游戏市场的竞争。此外, 如果动视暴雪的游戏只在PC平台上发行,这也可能进一步加强微软在个人电脑操作系统市场的主导地位。

2023年1月31日,欧盟 正式向微软发出反垄断警告。

2023年5月15日,欧盟批准了这笔交易,认为这些担忧都不是问题。然而,它仍然担心云游戏市场的竞争,但接受了微软为解决此问题提出的补救措施。

为了得到欧盟的许可，微软许下了两大承诺。

其一，微软将向欧洲经济区的消费者提供免费许可，允许他们通过自己选择的任何云游戏流媒体服务，流式传输他们拥有许可的所有当前和未来动视暴雪 PC 和主机游戏。

其二，微软还将向云游戏流媒体服务提供商提供相应的免费许可，允许欧洲经济区的玩家流式传输任何动视暴雪的 PC 和主机游戏。

更为直观表现就是微软让渡《使命召唤》系列游戏，同步登陆索尼 PlayStation等平台。

3.英国竞争和市场管理局（CMA）

到目前为止,英国监管机构对此次交易的担忧是最为详尽的，总结一下,CMA担心是：

该交易将损害PlayStation和其他多游戏订阅产品,因为微软可能会有所保留，不将动视暴雪的内容提供给他们;

微软可能会通过独占动视暴雪提供的内容，将其与微软的“生态系统”相结合，以超越谷歌、亚马逊和英伟达等竞争对手;

收购后的使命召唤及其在Xbox上的任何独家的游戏，将潜在地为微软的平台提供可观的效应(指主机市场的“网络外部性”效应,拥有许多玩家的主机吸引更多内容,进而吸引更多玩家);

原本可能(甚至很可能)来到其他订阅服务的动视暴雪游戏将专属于Xbox Game Pass。

CMA担心，“完全控制这一强大目录（动视暴雪的游戏）,特别是考虑到微软在主机、操作系统和云基础架构方面已经很强势, 可能会导致消费者权益受到损害乃至损害索尼，也就是微软最切近的游戏对手的竞争能力，以及其他现有对手和潜在的新进入者的竞争能力，否则他们可以通过创新的多游戏订阅和云游戏服务带来更健康的竞争。”

2023年3月,英国监管机构收回了对使命召唤可能成为Xbox生态系统独家内容的担忧,理由是微软在任何合理的情况下这样做都将造成“显著的损失”。

2023年4月26日,CMA阻止了这笔交易,等待上诉。后来它采取了额外限制, 禁止微软和动视暴雪及其子公司交叉持股，具体而言，禁止微软和动视暴雪相互投资其子公司。

微软为消除这些担忧采取了什么措施?

对于所有三个监管机构,微软可以提供让步和保证,希望说服相关机构批准这笔交易。虽然某些协商并不总是公之于众的,但我们至少知道微软已经承诺在十年内将使命召唤提供给Steam和任天堂平台。

也有报道称,微软已提出不同时限(最长十年)的协议,以保证使命召唤会留在PlayStation上,甚至愿意让《使命召唤》系列登陆PlayStation Plus。

此外，微软还试图通过十年协议将Xbox游戏(包括交易完成后动视暴雪的游戏)带入Nvidia GeForce Now、Boosteroid和Ubitus等多个服务来解决云游戏方面的担忧。它还与英国移动运营商EE签订了类似的云游戏合作协议。

《使命召唤》有可能使微软在游戏领域占主导地位吗?

这是个十分关键问题。根据巴西监管研究最近公开的文件,索尼(毫不意外地)认为会如此。《使命召唤》是一个重要的IP,拥有庞大的粉丝群。它不仅是Xbox上最大的游戏IP,也是PlayStation上最大的游戏IP。

微软却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它认为《使命召唤》没有特别独特,实际上面临着强大的竞争。

争论的关键部分之一是，微软是否会禁止《使命召唤》上架索尼平台。微软坚持认为,它将继续在所有设备上推出《使命召唤》游戏,但这一承诺没有具体细节。

微软可能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里也有一些例子可以参考。《我的世界》是微软另一笔重大游戏收购案例,但微软并未将其转变为Xbox独家内容,而是继续在各平台提供同等支持。这为微软此次收购动视暴雪提供了一个积极的先例。

然而,随着微软收购B社,该公司采取了不同的方法。某些游戏(特别是像《上古卷轴OL》这样的游戏服务)在PlayStation上继续得到支持,而一些新近的游戏,如将要推出的《星空》则没有登陆PlayStation平台。

仅是主机市场的问题？

对话的关键部分不仅涉及《使命召唤》在主机市场可能发挥的作用,也涉及流媒体和订阅。后者是一种商业模式,玩家每月支付一定费用以来游玩一系列游戏。

微软凭借其Xbox Game Pass（XGP）订阅模式和Xbox Cloud Gaming（Xbox 云游戏）服务在这个领域占主导地位。微软的订阅产品与众不同,能在游戏发布当天就提供3A大型游戏,其竞争对手(包括索尼)说他们在目前的投资水平上还做不到这一点。

微软在云流媒体领域也有优势,因为它拥有Azure,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云计算运营商之一。值得注意的是,包括谷歌和亚马逊在内的其它竞争对手在云技术和服务方面也与微软有类似的优势。

因此,即使《使命召唤》继续像现在一样在其他平台上发布,该游戏以及动视暴雪的其他游戏肯定会对Xbox的订阅和流媒体业务产生积极影响。

换句话说,监管机构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归根结底,他们不太关心索尼或任何其他竞争对手——纯粹考虑对消费者的影响。

如果迪士尼可以买下星球大战、漫威和福克斯,那么Xbox肯定可以买下《使命召唤》?

游戏行业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收购案例,所以我们试图从电影行业中寻找指引。但比较并非一一对应。例如,你不太可能找到只看《星球大战》或漫威电影的人,但你很有可能找到只(或主要)玩《使命召唤》游戏的人。

显然,迪士尼收购福克斯以及这些品牌，使它成为电视流媒体和订阅市场的主要角色。但监管机构认为这些交易不足以损害竞争,特别是考虑到Netflix、亚马逊和苹果等公司的规模和能力。

在游戏领域,订阅业务仍处于初期阶段(流媒体业务甚至处于更早期阶段),尚不确定它们可能达到何种程度。因此,部分讨论将围绕订阅是否会成为游戏的主要商业模式,流媒体是否会成为重要的分销方式,以及这对游戏行业竞争可能意味着什么。

监管机构与谁交谈?

除了面向PlayStation和任天堂等的玩家外,监管机构可能还会与广泛的游戏公司进行交谈,包括小型开发商、大型发行商、行业协会、分析师、数据公司,以及Apple、谷歌、亚马逊和Meta等主要企业集团。这些企业都在持续投资并扩展游戏业务。

监管机构和行业参与者需要权衡的因素很多。微软是否会利用其在云计算和订阅方面的领先来取得这样一种不公平的竞争优势?《使命召唤》在主机和其他平台的占有率如何?《使命召唤》的粉丝是否会追随该系列迁移到Xbox生态系统?

总的来说,监管机构将与各方磋商,以评估交易对行业竞争和消费者选择的影响。

微软是否可以放弃此次收购?

微软可以在任何时候取消收购动视暴雪的计划。然而,这将付出高昂的代价。

如果它在2023年1月18日前放弃交易,微软需要支付“罚金”20亿美元。到4月18日,这一数额将增加到30亿美元。问题是,法律程序和其他程序的成本,以及拥有动视暴雪的好处,是否超过这些成本。

在未来几个月内,预计会有更多关于这宗收购案的报道。当前,《使命召唤》及其他动视暴雪游戏品牌将继续在多个平台上得到全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