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章台殿的烛光在石显脸上投下阴影,这个掌控西汉中枢十五年的宦官,此刻正在密奏中抹去萧望之的名字。谁也想不到,一场始于儒臣与宦官的权力游戏,竟会以萧氏饮鸩自尽、石显权倾朝野告终——这不仅是西汉宦官干政的绝唱,更是王朝崩塌的序章。
公元前48年,汉宣帝带着未竟的遗憾离世。这位缔造"昭宣中兴"的明君,临终前为太子刘奭布下三重保险:外戚史高掌兵权,儒臣萧望之、周堪辅佐政务,宦官弘恭执掌内朝文书。看似完美的制衡格局,却因汉元帝刘奭的文人秉性彻底失衡。
沉迷音律书画的汉元帝,将政务悉数委任中书令石显。这个济南罪臣之后,凭借过目不忘的本领在内廷崛起。史载石显"精熟律令,应答如流",正是这份才干让他获得宣帝青睐。但宣帝未曾料到,自己亲手提拔的文书小吏,日后竟成颠覆朝堂的祸首。
初元二年(前47年),萧望之上《除中书宦官疏》,矛头直指石显。这位萧何七世孙犯下致命错误:他低估了内朝制度的威力。自武帝创设"中朝"以来,尚书台已成决策核心,外朝丞相沦为执行机构。石显掌控的不仅是笔墨文书,更是皇帝耳目与政令咽喉。
石显的反击堪称毒辣。他利用元帝多疑,将"请萧君诣廷尉"曲解为"下廷尉狱"。当三百羽林卫包围相府时,刚烈的萧望之选择饮鸩明志。此举引爆朝野震动,太学生伏阙上书者逾千,但石显借匡衡等儒生分化士林,最终让抗议浪潮消弭于无形。
建昭年间(前38-前34年),石显集团进入全盛期。他通过"考功课吏法"控制官员升迁,安插党羽五鹿充宗任少府,牢梁为执金吾,形成"牢石五鹿,印绶相属"的权力网络。更将触手伸向经济命脉:盐铁专卖利润三成入私囊,边关军粮采买虚报价格,甚至插手匈奴和亲赏赐。
元帝晚期,长安米价飙升至石显掌权前的三倍,流民涌入关中的记录首次突破十万。而石显府邸"珍宝充栋,俑婢八百",其贪腐规模虽不及后世巨蠹,但对西汉脆弱的经济体系堪称致命一击。
竟宁元年(前33年),元帝驾崩成为石显命运的转折点。新帝刘骜联合外戚王凤,以"离间骨肉"罪名将石显流放。颇具讽刺的是,终结石显的正是他亲手扶持的匡衡。这位"凿壁偷光"的寒门典范,在权力面前迅速倒戈,亲自审定石显十二大罪。
石显之死揭开外戚专权的序幕。其党羽被清算后,王氏家族迅速填补权力真空。三十年后,王莽正是沿着姑母王政君铺就的道路,完成对西汉的致命一击。而当年石显打压儒臣、破坏制衡的恶果,此刻终于显现——失去制约的外戚集团,最终吞噬了刘氏江山。
石显专权的十五年,暴露了君主集权制度的致命缺陷:当皇帝怠政时,依附皇权的非常规势力必然崛起。从汉元帝放任石显,到明代魏忠贤乱政,剧本何其相似。更值得深思的是,终结宦官专权的往往不是制度修复,而是新的权力集团替代——这种轮回,成为中国帝制时代难以摆脱的诅咒。
未央宫废墟上的新朝国祚仅存十四载,却留给后世永恒的警醒:完善权力监督机制,远比依赖"明君贤相"更关乎国运。石显的故事,不只是西汉衰亡的注脚,更是千年政治文明困局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