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8年,开着空气动力悬浮球到了目的地,我蹲在模拟田埂上,手指悬在平板电脑上方微微发抖。全息投影的麦穗在眼前摇曳,耳机里传来监考AI温柔的催促:“考生劳农忍,请在十秒内完成小麦赤霉病识别,超时将扣除道德素养分。”

这是2098年全国新型职业农民资格认证考试的第三考场。自从政府推行“精准农业改革”,所有土地都接入了中央智脑系统,像我们这种祖传种地的,得先通过五级考试才能碰锄头。
“滴——”我手滑点中了旁边的直播图标,平板突然震动起来:“错误!考生涉嫌破坏粮食安全,道德分扣20分,累计负分将影响子女高考政审。”考场里此起彼伏响起扣分提示音,后排的老王头直接哭出了声,他刚把有机肥配比算成了矿山使用的火药比例。
笔试环节更离谱。最后一道大题是:“请论述如何在元宇宙种植基地开展韭菜栽培,要求结合区块链确权与太空允许的收割证明(不少于500字)”。我盯着题目发呆,想起祖先说过,他们那会儿种韭菜只需要分得清镰刀和锄头。

实操考试安排在玻璃穹顶的智能生态农场。我的考题是用声波驱虫无人机给白菜地除害。当第八架无人机撞上离子防护罩炸成烟花时,监考员终于忍不住掀了具备抬头显功能的眼镜:“你们村去年是怎么评上脱贫模范的?南湖沙长镇的考生昨天可是用脑机接口完成了转基因水稻嫁接!”
“那您得问扶贫办的无人机。”我抹了把脸上的汗,“他们非要在高山梯田装自动播种机,结果把玉米种到我家房顶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榜日,整个考场就小李家闺女过了。这丫头在虚拟农场考试里养电子猪,硬是搞出了会产加密币的变异品种。考官们如获至宝,当场给她颁了个“创新农业先锋”的流动红旗。
没考上的都被送进再教育中心。每天戴着增强现实眼镜学《智能农机操作规范》,最魔幻的是那堂“传统农具认知课”——全息投影的老黄牛和木犁在教室里飘来飘去,讲师反复强调:“这些都是文化遗产,实际操作请使用电子犁9.0Pro版。”

三个月后补考通过,终于领到那张镶着金边的电子执照。结果第一天下地就闯了祸,智脑派来的种植机器人非说规划的垄沟不符合国际标准。我们在地头吵了半小时,最后它用机械臂比着量角器喊:“76.3度!76.3度!必须85度黄金分割!”
那天夜里蹲在自家菜园,偷偷摸出藏在鸡窝里的真锄头。月光下忽然听见窸窣响动,扒开篱笆一看,隔壁考了八次都没过的赵老师正蹲在茄子地里徒手抓虫,他的一万块退休金已经泡汤了。我们相视一笑,活像两个在地下赌场碰面的赌徒。
后来听说农科院出了大事,中央智脑算错了小数点,整个空北平原的小麦播种深度变成了2米。那天所有智能拖拉机集体发疯似的往地里钻,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搞机械化土葬。我们这些“持证农民”被紧急征召去抢修,结果到了现场全在翻《智脑故障应急手册》——真正会修柴油机的老刘头因为没考证,正在三百里外的教育中心背《物联网施肥守则》。

最讽刺的是上个月,城南考试中心那台价值八百万的育苗AI突然中病毒,在培养皿里种出了会背《悯农》的食人花。专家们连夜开会,最后从博物馆请出位二十一世纪元年出生已经九十多岁的真农民,人家捏把土看看天色,说了句“该下雨了”,三天后旱了半年的地界果然迎来暴雨。
现在手上的电子执照已经降为观察期,每天早上下地前要先答二十道伦理题。昨天有道题是:“如果发现未认证人员在徒手栽秧,正确的做法是?”我选了“立即举报”,系统却判定错误,正确答案是“先评估其行为是否符合美学标准”。
昨天傍晚收工时,看见考场门口贴了新告示:“紧急招募传统耕作技艺传承人,需持三代以上务农证明。”老王头拿着他太爷爷的佃户契约去报名,回来说主考官就是当年判他作弊的那个AI,现在显示屏上滚动着“不忘农耕初心”的标语。
蹲在地头打开植保APP,看着里面跳动的数据流突然有点恍惚。那些在泥土里发芽的秘密,那些随着老农逝去而消失的云图谚语,现在都变成了服务器里闪烁的二进制代码。远处考试中心的霓虹灯又亮起来了,新一轮农业资格考前培训班正在招生,广告词映红了半边天:“做新时代数字农民,从通过基因编辑考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