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结束,留给马克龙的时间不多了

壹蜂佘 2024-08-15 01:56:27

留给马克龙的时间不多了。

奥运五环旗由美国演员汤姆·克鲁斯飞身取走,挂在洛杉矶闪闪发光的“好莱坞”山头。

为期17天的2024巴黎奥运会,给争吵不休的法国带来一个奇迹时刻:观念分歧、派别林立的法国人涌进赛场,为运动健将呐喊助威,一时间忘了日常与政治上的撕裂和纷争。

当地时间2024年8月11日,演员汤姆·克鲁斯在闭幕式现场表演/新华社记者 曹灿 摄

奇迹时刻相隔太久,上一次还是在1998法国世界杯。“完美中锋”齐达内独中两元,带领法国足球队大胜巴西。巴黎郊区法兰西体育场见证他们首次拿下世界杯冠军。成千上万的人群涌进香榭丽舍大道和人权广场,与两天后法国国庆的狂欢队伍交织在一起。

巴黎奥运成功举办,也让焦头烂额的法国总统马克龙喘了一口气。6月9日,极右翼党团在欧洲议会选举获得压倒性的选票。领导中间派的马克龙,不得不以“自残式”手段解散国民议会,提前举行新一届议会选举。

当地时间2024年7月2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现场观看比赛/ 新华社记者 李安 摄

马克龙将于2027年卸任,而老对手玛丽娜·勒庞的气势如日中天。欧盟和法国的权力结构、政治生态大受冲击,有政治学家判断马克龙的政途——“房子将在3年内烧毁”。

马克龙押下重注——趁着奥运会即将开幕,不如现在就把房子烧掉,看看事情会怎样。

奇迹时刻难再现

巴黎奥运会开幕以来,所有不吉利的预言全都落了空,比如交通拥堵、恐怖主义袭击以及混乱不堪的政治气氛。此前欧洲议会选举和法国国民议会选举呈现的割裂,令人恍如隔世。

巴黎是一座有自己情绪的城市,孤独,忧郁,闷闷不乐。就像法籍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用电影《蓝》影射“自由”——必须服从自然法则、同时作为有限理性存在的个人,饱受实然与应然的落差和拉扯。

在今天的法国,这一问题有其现实形式:个人要为普世价值牺牲多大的自由?何种政治制度才能保障自由?虽然“极右翼”似乎“面目狰狞”,但不断增长的选票,显示了他们对民众“自由”困境的有力回应。

巴黎奥运会开幕式重现了名画《自由引导人民》

“文化性条件反射”下,悲观的法国人本来对奥运会兴趣不大,还有民调机构预测巴黎市民大规模“出逃”,以躲避奥运的拥堵和喧嚣。比赛开始后,巴黎的气氛却好得“难以置信”。连一开始无比绝望的巴黎奥运会组委会主席埃斯坦盖都如释重负,声称“奇迹时刻”到来。

尽管开幕式有关法国大革命和“最后的晚餐”的场景引发争议,但其体现出的开放性和多元价值观,促成了法国社会的暂时性“和解”。

贴在所有法国市政厅的铭言“自由、平等、博爱”,特别是最难理解的“博爱”,忽然降临大地,让被右翼和极右翼占为己有的“爱国主义”,重新回到每个人身上。

“红白蓝”交汇的奇迹时刻,上一次发生在26年前。1998年7月12日,中锋齐达内独进两球,法国足球队三比零获得世界杯冠军,在家门口把“三冠王”巴西队踢得落花流水,顺便也为两日后的“巴士底日”国庆献上大礼。

当地时间2024年8月11日,观众在看台观看闭幕式/新华社记者 郑焕松 摄

1998年6月,欧洲中央银行刚刚运作,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也在世界杯决赛看台上为法国队摇旗呐喊。那时,法国正试图以欧洲一体化推动国内结构性改革。

奇迹时刻被玛丽娜·勒庞的父亲让-马利·勒庞打断。2002年法国总统选举,让-马利·勒庞在首轮选举中击败呼声颇高的时任法国总理、左派社会党人若斯潘,人气急升。

让-马利·勒庞于1972年建立的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一度以“泡沫政党”形式存在。1984年,“国民阵线”打出“法国人的法国”口号,在欧洲议会选举拿到11%选票,存在感大增。

2011年,让-马利·勒庞将党魁之位“传”给小女儿玛丽娜·勒庞。2015年,因其坚持带新纳粹色彩的反犹主义,被女儿开除党籍。玛丽娜·勒庞改造了“排斥移民”和“小政府”的政党策略,以反对新自由主义和全球化、建设法国特色福利国家、退出欧元区为主张,吸引了社会弱势群体和不满欧洲一体化的阶层。

玛丽娜·勒庞

让-马利·勒庞五度参与总统选举,也多次因为首轮得票排名较高,在第二轮投票时受到左右翼和中间派的联合阻击。

过去之事,今必再行。

今年7月,马克龙“权宜性”与左翼联盟合作,同样要把玛丽娜·勒庞为代表的极右翼势力“拉下马”——哪怕自己领导的中间派执政联盟“在一起”败选也在所不惜。

巴黎烧了吗

6月9日,欧洲议会选举结束。极右翼党团势如破竹,欧洲政治光谱“向右转”已成既定事实。其中,法国极右翼政党最具代表性,“国民阵线”已改名为“国民联盟”,获得超31.7%的选票,票数是马克龙领导的执政党“复兴党”的两倍。

玛丽娜·勒庞放言“组府”。她的门徒,28岁“国民联盟”党魁巴尔德拉,胜选演讲已经带上了“总理口吻”。

当天夜里,依据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宪法第12条赋予总统的权力,马克龙宣布解散国民议会,提前三年举行新一届议会选举。

然而,没和总理、议长商量,马克龙就抢先一步“烧掉房子”,“复兴党”党内大哗。中间派执政联盟“在一起”为表达对马克龙的冒失不满,连竞选海报都不印他的头像。

法国总理加布里埃尔·阿塔尔在巴黎举行的第二轮立法选举后发表讲话

马克龙出手豪赌,并非利令智昏。

极右翼势力借欧洲议会选举崛起,必然冲击欧盟和法国国内的权力结构和政治生态。于外,这将影响欧洲议会的力量分配,从而改变欧盟的政策和议案。于内,极右翼剑指2027大选,中间派恐难“咸鱼翻身”。

好比欧洲冠军杯和法国足球甲级联赛关系不是特别大,理论上,欧洲议会选举的结果并不能动摇马克龙的总统之位,只是给他后三年的施政带来更多压力。

马克龙想利用这一契机,以迅速回应的姿态,达到“增加同盟”的结果。

按历史经验,马克龙足以靠法国国民临阵倒戈的“传统艺能”,洗牌国民议会,并争取支持自己的中间派阵营拿到多数席位。

此次国民议会重选,假如拿到多数席位,马克龙在后续三年任期里就可以大刀阔斧推行司法改革、亲欧主义等议程。即使没拿到多数席位,也能打击“国民联盟”的气焰;但也可能拱手让出多席位的相对优势地位。

马克龙

最终,经过两轮选举,左翼联盟“新人民阵线”凭182席,成为议会第一大党;马克龙领导的中间派执政联盟“在一起”以163席居第二位;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以143席,列第三位。

面对这一结果,马克龙承认“败选”,表示“尊重法国人民的选择”。

至少,首轮69.7%的投票率创下1986年以来法国国民议会选举纪录,第二轮极右翼票数又滑到“第三”,证明马克龙的阻击尚不算彻底失败,只不过让左翼联盟捡了个便宜。

2024年和2022年的选举票数对比。2024年,左翼联盟“新人民阵线”凭182席,成为议会第一大党;马克龙领导的中间派执政联盟“在一起”以163席居第二位;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以143席,列第三位

谁的法国?

欧洲议会选举之前,马克龙已经灰头土脸。

一,2022年以法律形式强推退休制度改革。法条“到2030年逐步将法定退休年龄推迟至64岁”和“2027年时只有缴纳43年养老保险的人才能领取退休金”,引发国内震荡。以“革命老区人”自居的法国人,当场拿出“抗议、示威、罢工”三件套。

二,2023年末颁布新移民法案,提高了外籍人士获取法国国籍的门槛,严格规定了未来三年引入的移民人数。左翼人士痛心疾首,右翼政党欢欣鼓舞。

三,原定于7月1日发布失业保险改革法令,缩短失业者领取救济金的时间,领取条件为两年内有过工作。由于6月30日国民议会首轮投票时,“国民联盟”大幅度领先,时任总理阿塔尔火速叫停该法令,“稳住”选民。

民众们在共和国广场

要知道,中间派马克龙推动的“前进运动”,不是延长职工工作时间、推迟退休年龄,就是限制工会权力。相比之下,玛丽娜·勒庞领导的“国民联盟”,竞选纲领是“反对推迟退休年龄”“增加公共福利”等——乍一看似乎比马克龙“左”多了。

时至今日,以左、右或者极左、极右的标签去认识法国政党政治,已经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

其实,早在2004年法国国民议会选举时,“国民阵线”就呈现出“左翼勒庞”现象——贫穷落后地区、曾经拥护法国社会党和共产党而如今对社会心怀不满的男性,大量聚集到让-马利·勒庞麾下。

如果要区分马克龙和玛丽娜·勒庞的倾向,只有一个更为核心的标准:谁的法国。

玛丽娜·勒庞和巴尔德拉演讲,总是站在“红白蓝”法国国旗下。而蓝底金星的欧盟旗帜,悬挂在法国每个市政厅和政府办公室,包括总理官邸马提翁府和总统府爱丽舍宫——构成马克龙出镜最常见的背景。

马克龙

法国人的法国,还是欧洲人的法国,是每个法国人不得不承受的拷问。

在法籍俄罗斯哲学家科耶夫看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法国必须要放弃“一个帝国一个民族一个领袖”的目标。《法国国是纲要》实际上为法国指出“新拉丁帝国”的目标,描绘了欧共体和欧盟的最初蓝本。

冷战结束后,法国积极推动欧洲一体化。一是要确保法国的欧洲主导权,防止德国“卷土重来”;二是发展经济,推行与多个邻国互相协调、扩大市场规模的政策,创建一个“为法国准备的欧洲”。

然而,欧盟不断东扩,众口难调,法国的主导权不断稀释,本来就对东欧有较大影响力的德国,发言权不断提高。

再也没有“为法国准备的欧洲”了,反而是法国淹没在欧洲之中。

今年3月,马克龙针对乌克兰危机发言,“派兵论”语惊四座。他有意以戴高乐“战略自主”理念继承人的身份,展现法国在欧洲的领导权。

马克龙公开讨论了向乌克兰派遣欧洲军队的可能性

而玛丽娜·勒庞也打着戴高乐的自由独立大旗,反复质疑欧盟。

一方面,她指责德国领导欧盟,欧元是德国“定制”货币,前德国总理默克尔慷他人之慨——接收100万移民,挑剩下的再给别国。一方面,她也对法国当政者不满,后者看德国、美国的脸色,“不记得法国还有(自己的)工商业利益”。

无论执政或在野,双方共同诉诸“戴高乐主义”,像一种黑色幽默。对于政治家而言,无非达则欧盟,穷则法国。难就难在执政党没法承认自己“穷”。

法国的命运正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蓝》:创作“欧共体之歌”的作曲家意外去世,此曲已绝,他的妻子也心灰弃世。偶然间,妻子发现丈夫早已背叛家庭,由此释下重负,续写歌曲,重启人生。

正视历史的千疮百孔,才有机会谱写灵魂真正的自由。

巴黎奥运会的成功,不会改变法国政治局势,只是给了马克龙多一点思考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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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蜂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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