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周天子特使已到郢都三十里外！"
楚庄王熊旅正啃着半只冷掉的野鸡腿，听到传报差点噎住。这位以"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闻名的楚国君主，此刻却像个偷吃零食的孩子般手忙脚乱。他抹了抹油光发亮的胡子，突然把鸡腿塞进袖口，结果油渍在锦绣王袍上洇开一片可疑的痕迹。
"大王，您这是..."令尹孙叔敖眼角抽搐。
"咳咳，寡人这是在践行勤俭节约。"楚庄王面不改色，"当年咱们在丹阳啃树皮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能让周天子派人来讨好？"
殿中众臣闻言，纷纷露出会意的笑容。这笑容里藏着太多东西——二十年前，楚使去洛邑朝见周天子，只能在宫门外蹲着烤火，连秦国人都不如。毕竟秦国先祖好歹是给周王室养马的，而楚国人？周天子原话是"荆蛮尔，何足道哉"。
一、宴无好宴公元前605年的这个秋夜，楚国王宫灯火通明。楚庄王决定举办登基以来最奢华的宴会，理由冠冕堂皇：庆祝楚国在邲之战大败晋国。但明眼人都知道，这老狐狸是要在周天子特使面前秀肌肉。
"诸位爱卿，今晚不醉不归！"楚庄王举着青铜酒樽，眼睛却瞟向席间那位坐姿僵硬的周使。他特意拍了拍手："来人，请许姬、麦姬来为众卿斟酒。"
殿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老臣虞邱子差点把假牙喷出来——让王妃给臣子斟酒？这比让老虎给兔子梳毛还离谱。但没人敢吱声，毕竟去年有个谏官因为反对扩建鹿台，现在还在云梦泽喂鳄鱼。
当许姬踩着玉阶款款而出时，连宫灯都似乎亮了几分。这位来自陈国的公主肤若凝脂，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傲气。她身后跟着的麦姬则像只受惊的小鹿，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大王今日好兴致。"许姬将酒樽重重放在楚庄王案前，琥珀色的酒液溅出几滴。她压低声音："让妾身给这些粗人斟酒，您就不怕..."
楚庄王捏了捏她的柔荑，笑得像个老流氓："爱妃多虑了。在座都是寡人的心腹，比如那个唐狡——"他指了指席间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将，"去年一人砍了十八个晋军脑袋。"
许姬顺着望去，正好撞上唐狡直勾勾的目光。那眼神活像饿狼盯着羔羊，让她颈后寒毛直竖。
二、灯灭时刻宴会进行到高潮时，变故突生。一阵妖风穿过殿门，所有灯烛瞬间熄灭。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有人打翻了酒樽，有人撞倒了案几，还有疑似亲吻的"啵唧"声——后来证实是令尹孙叔敖在摸黑啃猪蹄。
许姬突然僵在原地。一只粗糙的大手正顺着她的腰肢往上爬，浓重的酒气喷在她耳畔："美人儿，让将军好好疼你..."
"放肆！"许姬反手一记耳光，却听"刺啦"一声——她的广袖被撕开大半。混乱中她摸到对方头盔，猛地扯下一根帽缨。这时远处亮起微光，她看清了唐狡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
楚庄王看着衣衫不整的许姬跌跌撞撞跑来，手里攥着半截染血的帽缨。她嘴唇颤抖着刚要开口，就被君王一把按住。
"爱妃受惊了。"楚庄王声音温柔，眼神却冷得像冰，"不过今夜月色真美，不如我们玩个游戏？"他突然提高嗓门："来人！传寡人令，所有卿家即刻摘下帽缨！"
许姬瞳孔骤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平日连她多看侍卫一眼都要吃醋的男人，此刻竟要包庇调戏她的登徒子？
"大王！"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此人胆大包天，若不当众严惩..."
"爱妃啊。"楚庄王叹气，"你知道现在宫外有多少晋国细作？若传出楚国将帅不和的消息..."他忽然贴近她耳语，"唐狡手里握着三万精兵，而寡人的枕头风可吹不动战场上的刀剑。"
许姬如坠冰窟。她看着侍从们挨个收走大臣们的帽缨，看着唐狡混在人群中对她露出得意的笑。最讽刺的是，楚庄王此刻正被史官围着记录"绝缨之宴"的佳话——看啊，咱们大王多么宽宏大量！
"娘娘，您的茶..."小宫女战战兢兢递上杯盏。
许姬猛地掀翻茶盘。滚烫的茶水在地砖上画出狰狞的痕迹，像极了被碾碎的尊严。她突然想起故乡陈国的歌谣："君王枕畔千般好，不及民间一碗粥。"至少普通女子被欺负了，还能抄起擀面杖揍人。
四、战场与罗帐三年后的泌水战场上，唐狡像头疯虎般冲在最前。他左臂中箭就换右手持刀，坐骑被砍倒就徒步冲锋。当楚军大胜的号角响起时，这位血人般的将军跪在楚庄王面前："臣报大王当年绝缨之恩！"
史书记载这一刻君臣相得，堪称佳话。但没人记载同一天，郢都王宫里的许姬把梳妆台砸得粉碎。她对着铜镜冷笑："好个忠勇无双的唐将军，原来是用调戏王妃的胆量来报效国家？"
更没人记载，当夜楚庄王醉醺醺地摸进寝宫时，许姬把烛台抵在他咽喉："大王可知道，被强迫的滋味？"月光下，她眼中闪着寒光，"妾身今日才明白，在您眼里，我和那些宴席上的肉脯没区别——都是用来笼络臣子的工具。"
楚庄王酒醒了大半。他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个跟了自己十年的女人，突然发现她眼角有了细纹，鬓角藏着白发。那个会为他跳《九歌》的少女，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个满眼恨意的妇人？
"爱妃..."他伸手想擦她的泪，却被狠狠咬住手指。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龙凤锦被上，像极了当年宴席上打翻的葡萄酒。
五、历史的另一面现代考古学家在楚国故地发现过一件残破的玉梳，上面刻着"许"字。有学者推测这可能是许姬的遗物，但更多人认为无关紧要——毕竟在宏大的历史叙事里，一个妃子的喜怒哀乐算什么？
就像我们记住"绝缨之宴"彰显的君王气度，却选择性遗忘那个在黑暗中颤抖的许姬。我们歌颂唐狡的知恩图报，却没人问他为何不对受害者道歉。正如当代社会某些"酒桌文化"，美其名曰"活跃气氛"，实则充斥着权力对弱势者的霸凌。
楚庄王后来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楚国在他手里真正崛起。但翻阅《左传》《国语》，再找不到关于许姬的只言片语。她就像那根被随手丢弃的帽缨，成为权力游戏中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当我们在抖音刷到"楚庄王宽容大度"的短视频时，有没有人想过：那个被迫沉默的许姬，真的愿意用自己被性骚扰的经历，来成全这段"君臣佳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