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赟的白月光回来了。

但是可惜的是，我没有患癌。

1

唐余闹自杀的时候，我和陈赟刚好手牵着手一起走进餐厅。

落座不过五分钟，他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带着歉意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阮阮，人命关天。」

我独自坐在提前一个月订好的包间里，天空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远处炸开了几朵烟花。

今天是情人节，是我和陈赟三周年的纪念日。

所以，怎么就这么巧呢？

2

唐余是陈赟的初恋。这件事是我和陈赟在一起将近一年时才知道的。

那天晚上醉酒之后，陈赟抱着酒瓶耍酒疯，抚摸着锁骨处他自称随便纹上去的小鱼纹身哭得撕心裂肺。那一刻我才发觉，陈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个叫唐余的女生。

从来没有。

我本来想趁着还没有陷进去太深的时候及时止损，然而陈赟哭够了，把我死死抱在怀里，求我别丢下他。

糟糕的是，我心软了。

恋爱中的女生永远觉得自己是那个例外，是那个唯一。我从来不知道白月光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直到一个月后，我在陈赟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了另一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手机。

23:41分:「明天你来接我，好嘛？我请你吃饭，去吃学校附近那家粤菜。」

23:46分:「我想你了，阿赟。」

备注是一条可爱的蓝色小鱼。

3

我把手机放回去，假装无事发生，却在深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身旁男人均匀的呼吸声之间，搜遍了那个大学附近所有的粤菜馆。

最后，我锁定了一家小店。

原因无他，刚刚的聊天背景里，女孩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背后的装潢与那家小店一模一样。

我决定赌一把。

然而第二天一早，陈赟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揽过去亲了一口之后，满眼温柔地问我晚上七点有没有空。我想到昨天晚上早就预定好的那家粤菜馆，刚要开口拒绝，陈赟的话却直接堵了过来：

「唐余回来了，阮阮。」

「她晚上找我吃饭，我想带你一起去。」

「你过去陪我一起见她，好不好？」

4

唐余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几分。她热情地和我拥抱，热情地和我介绍哪道菜好吃，热情到我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刚刚回国被招待的人。

可是就是一个这样毫无攻击力的女人，昨天晚上亲密地叫我的男朋友阿赟，说她想他了。

菜上来的很快，其中有一道白灼基围虾。

我不爱吃虾，陈赟海鲜过敏，那这就是唐余点的。果不其然，唐余往我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笑着夸这是道招牌菜。我面色有些尴尬，不好拂了她的好意，硬着头皮说了声谢谢。

陈赟也注意到了，在我夹起那块虾之前迅速将我们两个的盘子调换了一下位置。

「阮阮不爱吃虾。」

唐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是嘛，安小姐，那真是太可惜了。陈赟，看来你剥虾的手艺以后算是用不上喽。」

我不爱吃，陈赟不能吃，所以虾这一类的食物很少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可我发现，陈赟剥虾确实很熟练，而且剥得很完整。因为那只他从我盘中拿的大虾，此刻褪去虾壳，躺在了唐余的盘子上。

这是什么，肌肉记忆吗？

我不由自主地扭头盯着陈赟的脸，他也愣住了，余光注意到我的异常，拿纸巾擦好手后，在桌下悄悄牵住了我，低声说道：

「阮阮，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真的。」

我的确是不愿意多想的，但是对面唐余的笑容，太扎眼了。我不留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起身去卫生间。镜子里的女人妆容精致，眉眼温柔，但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憔悴感。

抬起左手，上面是一股浓浓的虾腥味儿。

我实在是，打从心底厌恶这个味道。

5

和唐余第一次见面的回忆并不美好。

这次唐余回国动静不小，不仅陈赟在意，连陈赟的妈妈也打来电话询问唐余的事。

陈赟的妈妈不太喜欢我，不仅仅因为我的家庭，还因为职业。

我是一个纹身师。

陈赟耳根子软，他妈说什么他听什么。那次一起吃完饭回家后就劝着我换个工作。

为什么？因为他妈不喜欢。

我轻笑一声，搪塞过去，一搪塞就是一年多。

如今她心里更得意的儿媳妇回来了，她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陈赟躺在我旁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最终在他妈的逼问下，陈赟才说出口。原来，唐余现在和他在一个公司。

已经两周了，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如果心里没鬼，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如果心里有鬼，为什么主动让我陪他去见唐余，去和她一起吃饭？

那个在冬夜紧紧抱住我说喜欢我的男人，那个曾经开车逛遍半个城给我买草莓的男人，那个趁我睡觉偷偷量尺寸想去买情侣戒指，被发现后手足无措的男人，那个背着我去看日出的男人，为什么遇到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就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消磨我们两个之间的爱意呢。

6

陈赟解释了一个多小时，从为什么不告诉我唐余到他们公司开始，绕来绕去，绕到了他们两个分手。

我听得厌了，他说得也厌了，到最后，我半夜两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回了公寓，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拖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又赶去纹身店工作。

客户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两周前就开始订图案，要纹他女朋友的名字。

好巧，同样纹在锁骨。

开始前，我多了句嘴。

「想好了吗？纹上去了，再想去掉就麻烦了。」

躺在那的男孩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开始吧，姐。我可不会后悔，我俩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陈赟当年，会不会也说同样的话呢？

7

分居一个多月，再见到陈赟是在我的公寓楼下。往日神采奕奕的他靠在车边，胡子拉碴，满脸憔悴。

我沉默地上车，任由他开车载着我，也不管会去到哪里。

颠簸之中，我睡着了。等再睁开眼，陈赟已经带着我到了海边。

正值夏末，夜晚的海风吹过来，凉凉的。陈赟从车后座拿出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牵着我在海边漫无目的地逛。

这是陈赟向我表白的地方。

我独自想得出神，前面的陈赟却突然停下来转身，我躲闪不及，撞在了他的胸膛上。肩膀攀上来两只大手，掌心干燥而温暖。

「阮阮。」

陈赟的声音被风吹散，有些朦胧，有些不真实。可靠在他的胸口，我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我把原来的工作辞了。」

「对不起，我早该看清我的心意的。唐余是过去式了，我们才是新的开始。」

「阮阮，原谅我，和我重新在一起，好吗？」

我捂着发酸的鼻尖，闷闷开口：「陈赟。」

他应了一声。

「人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

沉默很久，陈赟在我怀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8

那晚过后，我和陈赟的生活似乎走向了正轨。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唐余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错觉。

陈赟换了另一家公司，工资很高。我仍然给人纹身，从来没有过放弃工作的念头。之前来纹身的男孩现在正在店里打工，她女朋友总是过来接他下班，两个人笑着和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心中总是生出一种无端的羡慕。

哪怕半个小时过后陈赟也会开着车来接我。

我满身寒气地钻进车里的时候，发现副驾驶放着一个蛋糕盒子。

「今天有人过生日吗？」

车里开着空调，我解下围巾，捧着精致的盒子打量着里面的蛋糕。

陈赟掐我侧脸一下，笑容多少带着点无奈。

「傻瓜，今天是你生日。这都忘了?」

9

到家之后，包子亲热地围了过来，脑袋蹭着我的小腿。

包子是我和陈赟一起养的猫。逛宠物店的时候我一眼看中，把它带回了家。

一年前的小橘，现在已经成功变身成胖橘了。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把它抱进怀里，包子轻轻勾着我散落在鬓角的碎发。陈赟也过来逗它，手指轻轻在包子的鼻尖上一点，它冷不丁打了个小喷嚏。

我和陈赟都笑了。

这种感觉多久没有拥有过了？我看着陈赟的侧脸，在心里问自己。

吃过晚饭，陈赟把蛋糕拿过来，摆在小茶几上。打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插着年龄的蜡烛。

二十六岁。

点燃蜡烛，关掉客厅的灯，暖融融的烛光瞬间将我包围。陈赟在我身旁坐下，让我许愿。我点点头，双手握紧，抵在唇边，十多秒后，睁开眼睛想要吹灭蜡烛。

然后，我就看到陈赟认真的眉眼。

不过不是对着我，是对着手机。准确来说，是对着屏幕对面那个人。

他入神到我连许好愿都没有察觉。

10

我假装继续许愿，不知过了多久，陈赟才按灭手机。

「许的什么愿啊？这么长时间。说来我听听？」

再次睁开眼，我突然觉得眼前的烛光分外刺眼。

「不行，说出来就不灵了。」

「哎呀，说出来让我听听嘛，万一我能帮你实现呢？」

陈赟把手机放到另一边，转而揽住我的肩膀。

我扭过头，直视着陈赟的眼睛。他闪躲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初。

「你真想知道？」

「说说看。」

「那我希望，能亲手给你洗掉那个纹身。」

那条在他锁骨处游走的蓝色小鱼。

陈赟笑不出来了。

他拿出附赠的刀叉给我切了一大块蛋糕，递给我时小声说了句「以后再说」。

陈赟不知道，我原本的愿望只是想家人朋友们身体健康，万事顺遂，另外，可以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这个愿望，不过是临时起意。

陈赟啊陈赟，我们真的会有以后吗？

11

如同印证我的试探一般，半夜一点，唐余的微博更新了。

第一张照片黑黢黢的，只有墙角安全通道的牌子冒着幽幽的绿光。

第二张照片是聊天记录的截图。

配文：「倒霉的一天=加班时公司突然停电。不过还好有某人的安慰。爱心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