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临水而居的小村，流言蜚语就像夏日湖面恼人的蚊虫，挥之不去。而我，一个外乡来此支教的年轻小伙，却无意间卷入了一场漩涡，漩涡的中心，是教寡妇阿珍游泳这件事。
初见阿珍，是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她身形单薄，一袭素衣，眉眼间藏着化不开的哀愁，却难掩几分楚楚动人。村里的婆娘在背后嚼舌根，说她克死了丈夫，命硬得很。阿珍总是默默低头，穿行在那些异样的目光里，去集市卖些自己绣的帕子，换些米面粮油。
我决心教她游泳，起初纯粹是出于恻隐。学校组织孩子们去湖边野炊，几个顽皮的孩子失足落水，阿珍瞧见，竟毫不犹豫地奔来，眼神里满是惊慌与急切，那是母性的本能，可她不会游泳，只能在岸边无助地呼喊。幸好有水性好的村民路过，才没酿成大祸。自那之后，我便找了个机会，趁黄昏余晖未尽，悄悄对她说：“阿珍，我教你游泳吧，以后再遇到危险，也能有个自保的法子。”她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愕与犹豫，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次下水，阿珍站在湖边，脚趾紧紧抠着泥土，双手攥着衣角，身子微微颤抖。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像是温柔的催促，又似未知的恐吓。我轻声安慰：“别怕，有我在。”我先示范了基本的呼吸法，阿珍学着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脯起伏，脸颊因紧张泛起红晕。我拉着她的手，慢慢往水里走，水刚没过膝盖，她就“啊”地叫了一声，像只受惊的小鹿，反手紧紧抓住我胳膊，指甲都陷进我肉里。我忍着疼，耐心地说：“放松些，这水浮力大，不会沉的。”
随着练习深入，阿珍渐渐有了些胆量。有一回，我托着她的腰，让她试着漂浮，她紧闭双眼，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松开抓着我的手。可突然，一个水浪打来，她慌乱地挣扎，一下把我也拽倒。我俩在水里扑腾，呛了好几口水，狼狈地爬上岸，彼此望着湿漉漉的对方，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阿珍笑出了泪花，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开怀，仿若阴霾中透出的一丝曙光。
日子久了，村里的风言风语愈发难听。有人说半夜瞧见我俩在湖边“鬼混”，有人说阿珍水性杨花，这么快就勾搭上外乡人。阿珍又开始退缩，好几天都躲着我。我在她家门口堵住她，急道：“别管那些闲言碎语，咱身正不怕影子斜。”阿珍咬着嘴唇，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嗫嚅道：“可我不能坏了你的名声，你还年轻，前程远大……”我心中一热，大声说：“我不怕！我只知道你不该被这世俗的唾沫淹着，你有权利做任何事情，只要没有违法乱纪。”
终于，阿珍学会了游泳。那天，她像条灵动的鱼儿，在水里自在穿梭，游上岸时，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双眸熠熠生辉，她望着我，轻声说：“谢谢你，给了我新的勇气。”而我，望着她蜕变后的模样，满心欣慰。
不久后，支教期满，我要回城。临行那天，阿珍没来送我，却托人给我送来一个绣着荷花的手帕，那针法细密，花瓣娇艳欲滴，恰似湖边盛开的荷花。手帕里裹着一张纸条，娟秀的字迹写着：“你是我黑暗里的灯，愿此后余生，你顺遂无忧。”
坐在回城的车上，望着窗外远去的山水，我知道，这一段教阿珍游泳的经历，将永远镌刻在我心底，温暖且明亮，成为我对抗世俗偏见的力量源泉，让我坚信，善意的火种，哪怕再微弱，也能点亮他人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