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河北省燕郊镇。

唐彩凤走进一间三面透风的瓦房中，双手抱拳。

旁边坐着的是厉百程，一个跛脚的算命先生。

厉百程问她，你的属相？

“八月虎”

厉百程掐着手指算了算，说：

你这是“半阴半阳半八字”，是“伶仃命”，想热闹，得改名儿。

唐彩凤说：想改。

厉百程写下三个名字让她选择。

她挑中了“唐小雁”。

大雁都是成群结队的，她渴望这样的生活。

01、被迫落入风尘

唐小雁，黑龙江东宁县人，典型的70后。

家里穷，没读几天书，就离开家闯荡社会了。

1989年冬天，16岁的唐小雁在饭店吃饭，被一个小痞子看中了。

他将唐小雁拽进玉米地里。

多年后，她在采访中说，只恨当时没有枪，否则一定崩了他。

由于被路边人发现，小痞子逃走了。

唐小雁这才平安无恙。

不过，她的“祸”不止于此。

5年后，她离开老家，独自前往北京。

舞厅中，她认识了一位男子，戴着眼镜，谈吐优雅，像个读书人。

对于没有文化的唐小雁，这种人是她仰慕的对象。

男子想带她去酒吧，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走了很久，七拐八拐地走进一条小胡同。

不过，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酒吧，眼前只有一间比自家瓦房还破的小屋。

唐小雁知道自己被骗了，但没等她多想。

一把菜刀就结结实实地抵着她的后腰。

男子说，我是通缉犯，杀过三个女人，想和你赤诚相见。

唐小雁听后，心都凉了。

她知道，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后来在采访中，唐小雁多次谈到这段遭遇。

她说，当时害怕得要命，不敢哭，不敢喊，一动不动的。

那时自己想着，什么能有生命重要？死扛着，万一...

于是，唐小雁两眼一闭。

之后，男子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和前面三个女孩都不一样，小姑娘，你挺幸运的。

大难之后的唐小雁，没觉得自己幸运。

她来不及思考，也没有报警。

打车，赶紧离开。

等回到出租屋，她一屁股坐在床上。

这才有空隙害怕，脑海中不断回想刚才的画面。

后背冒出大把的虚汗，身体也害怕到发抖。

这时候，她多希望有个人能抱着她说，别怕，有我呢！

但扫遍四周，茕然独立。

这就是唐小雁需要面对的现实：遇到任何情况，只能靠自己。

缓了段时间，她决定离开伤心的北京。

她要南下闯荡，去珠海。

在那里，她认识了按摩店老板。

几次聊天后，她也计划开一间店，因为来钱快。

90年代，按摩店在国内很火，大街小巷闪着五色斑斓的灯。

有些小区甚至也有不少。

不太明亮的玻璃门后，总有几个姑娘在那里坐着。

2007年，唐小雁回到北京，在朝阳区开了一家按摩店。

不过，境遇并没有改善多少，这行虽然来钱快，但风险也不少。

每天，她除了寻找“生意”，还得应付附近的“小痞子”。

一天夜里，她又遇上个要谈恋爱的男子。

几次推辞不行后，她拿起棍子才撵出去。

耳朵清净了，但男子的头也破了，缝了6针。

不得已，她只能破财免灾。

隔段时间，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唐小雁也只能抱抱自己，睡一觉继续前行。

在她的脑海中，现代社会依旧遵循着丛林法则。

弱肉强食的生存之道，稍不留神，自己维持的“生活小船”就翻了。

02、推开门，贵人就在那里

她属虎，有虎劲，但她更想有个肩膀可以依靠。

但，想有个不华丽的家，对她来说太奢侈了。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脸就像川剧一样，难以捉摸。

其中有个男子让她记忆犹新。

他下班后，没有回家，径直走向唐小雁的店。

妻子的电话打来后，立刻像换了人似的，哄得老婆团团转。

这一幕，让唐小雁听到了。

自此，她就有了心结。

但人生漫漫，一个人太辛苦了。

她想再试试，于是打起了“算命”的主意。

燕郊，距离北京40公里，有人称那是“北京八环”。

唐小雁就是最早往返北京和燕郊的人，店在北京，却住在燕郊。

她听说燕郊有个会算命的老头，叫厉百程。

唐小雁随便挑了一天就去了。

那天，家里除了厉百程，还有个人。

他叫徐童，是独立纪录片的导演。

他们在拍纪录片《算命》，唐小雁就这样自然地走进镜头。

不曾想到，所谓的命中贵人，就是眼前这个大自己九岁的男人。

走出厉百程的屋子，她刻意地想找点亲情。

于是，将手底下一个姑娘收为干女儿，取名为唐新蕊。

她定时给女儿生活费，期待着一天等自己老后，能有个人陪着。

拿着钱的干女儿乖巧、听话。

但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

她的店被人举报了，干女儿没见过这世面，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店铺被查，而唐小雁也被关进了局子里。

她给好朋友打电话，恳求过来接自己出去。

但这个朋友推三阻四，就是不愿意来。

无奈之下，她想起了一面之缘的徐童。

徐童当时正参加云南电影节。

挂掉电话后，就往北京赶。

途中，他托人抵押了车，凑齐7万元的罚金。

这才将唐小雁接出来。

当她知道这个男人为了自己，把仅有的车都抵押了。

她哭了，感动得哭了。

因为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她激动的说：徐童，即使你要我的命，我也毫无怨言。

两人分别后，唐小雁回到东北。

为了生计，她又和别人合作开了个饭店，赚了点小钱。

13个月后，她联系徐童，这次是请她来东北玩，吃铁锅炖大鹅。

游玩间隙，徐童发现她的老家就是纪录片的素材库。

唐小雁家人陆续登上了徐童的镜头，四表哥、三哥还有自己的父亲。

而徐童也凭借《老唐头》《四哥》《两把铁锹》等片子逐步崭露头角。

在相处中，徐童慢慢的发现，唐小雁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

但沟通能力很强。

2013年，拍摄《挖眼睛》，主角都是盲人。

徐童犯难了，这些盲人完全不听指挥，尤其是为首的“二后生”。

唐小雁听说后，主动过来帮忙。

为了拉近关系，她陪二后生聊天，还给他和家人买了衣服。

熟络起来后，拍摄工作就好做多了。

在纪录片中最后，她赫然的发现，制片人是唐小雁。

虽然她还不知道制片人是什么东西。

但她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了。

03、苦尽甘来新的人生

2011年，第八届独立影像年度展，在南京举行。

其中“真实人物奖”颁给了唐小雁，这也是第一次给素人颁发这个奖项。

因为她在《老唐头》中的表现，太精彩了。

颁奖词中有一句很贴切她本人：她在影片中的表现力，即她勇敢生活的能力。

站在领奖台上，她同样勇猛。

她不加掩饰的说，我就应该得奖。

还说，如果没有我们这帮人，你们导演就喝西北风吧。

获奖后，唐小雁的人生像打开了新的世界大门。

2013年，窦文涛邀请她参加节目。

面对提问，唐小雁不加修饰的，将自己人生摊开在众人面前。

言论尺度之大，主持人都惊愕了。

面对这样的曲折的人生，窦文涛无法评价。

只是，引导问她，这算堕落吗？

唐小雁清脆的说：不算，我是被生活所逼。

在她看来自己所有的苦，都源自于没文化。

如果当初能读完书，也会有份体面的工作。

在谈起她和徐童关系时，徐童说，这是我哥们，遇见她是我的幸运。

唐小雁觉得徐童没说全，又补充道，哥们比夫妻靠谱，夫妻会散伙，哥们永远不会。

节目尾声，唐小雁总结自己过往时，说：

从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但吃了数不尽的苦后，才发现“人间正道是沧桑”。

正因为如此，她才如此深谙人性。

她能在见得光的地方，夹缝生存，也能在追光灯下，谈吐自若。

唐小雁当上制片人后，很多人不服。

不就是和人打交道吗？有什么了不起。

她能搞定野生艺人是天性。

但和文学家阿城谈的风生水起，就是一种能力了。

在她眼里，大家都是朋友，不分三教九流和高低贵贱。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都不装，坦诚的让人着迷。

在这个大家都喜欢带着面具的时代，她的真实和豁达，成了稀缺品质。

而这也是为什么，接触过唐小雁的人，都能成为她的朋友。

成为制片人后，她也没忘记学习。

开始，她不会摆弄摄影机，不会调参数。

现在，她早学会了，整天琢磨着拍摄素材。

徐童说，我是导演，但有时候，唐小雁才知道拍什么好。

04、野草般的生命力

十二年间，杨小雁从灰色地带的边缘人，走到人群中间的制片人。

从每天和小痞子斗智斗勇的琐碎，变为各大电影节的常客。

这巨大的变化，离不开徐童。

但最终成就唐小雁的，还是她自己。

她就像一把野草，被命运的车轮反复碾压、蹂躏后，生命力依旧旺盛。

她走过偏门，但依旧善良；

她被人多次纠缠，还能待人坦诚如初。

她说，没必要老惦记过去的苦，过去了，就翻篇了。

只要不断前进，才能不断遇见美好。

是啊，明明一手烂牌，她却触底反弹的打出了王炸。

都说每过7年就是一个新的人生。

从2008年到2022年，整整两个轮回。

唐小雁破茧成蝶了，她的下一个目标是当导演。

雁过留声，她想留一部属于自己的作品。

如果梦想能成真，那就太牛了，她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