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四两，今年60岁，犹记得35年前，当初女儿1岁的时候，我那苦命的媳妇在一次外出买菜遇到了车祸。

等我妈打电话给我，我得知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只见我媳妇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奄奄一息。而我爸抱着我女儿跟我妈在旁边沉默不语。

我见到这场景，瞬间就慌了神，忙问我爸：“爸，医生怎么说，秀婷怎么样了？”

我爸刚想说话，结果被我妈扯了扯他的衣角，我爸瞪了我妈一眼，然后跟我轻声说道：“四两啊，你已经长大了，人生有很多意外，而有些意外是咱们都会经历，也要接受的。"

听到我爸这话，我就是再傻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我媳妇回不来了，而我也清晰的知道这个结果，只是潜意识里不愿相信罢了。

我一大老爷们在病房里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或许是哭声影响到了别人，有个护士走进来到我跟前我都没有发现。

“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可以小声些吗？其他的病人也需要休息。”听到声音，我抬起头，只见一个护士单手抱着一个本子，皱着眉对我柔声说道。

看到她，我整个人就好像遇到了救命稻草，盯着她说道：“护士，护士，麻烦您叫医生过来再看看，我媳妇一定还有救！”

护士看我双目通红的盯着她，不知道被吓到了还是愣住了，没有再说话。匆匆忙忙应了一声，就走出了病房。大概十来分钟，有个穿着白大褂戴着老花镜的医生走近我身前，叹了口气：“您是张先生吧，我是您太太的主治医生，钟子柒。”

我只是紧盯着他，没有说话，如果他接下来说的话如果没有让我满意，我很大的可能性会揍他。钟医生见我这个态度，也没有畏惧，自顾自的说道：“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医生的天职，只是您太太送到咱们医院的时候完全就是强撑着一口气，现在也是靠着一口气强撑着，您节哀。”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跟着护士匆匆离开了。

听完钟医生的话，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声不吭。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或许几分钟也或许个把小时，我站起身来，挤出一丝笑容对我爸妈说道：“爸妈，您老年纪大了，带婷婷回家吧。”

可我爸妈看到我这状态，是啊，儿媳能不能醒过来都是个未知数，要是儿子有啥个好歹老两口可怎么办嘞，因此说什么都不肯回去。见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坐到病床旁边，紧紧的抓住我媳妇的手，期望会有奇迹发生，她能够醒过来。

深夜，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只见我媳妇穿着那显眼的病号服，对我勾了勾手，示意我过来。

我走到她跟前，一阵激动，紧紧的抱住她：“媳妇，你总算醒过来嘞，我就说你会好起来的嘛.。”

我媳妇摇了摇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对着我柔声说道：“四两啊，咱们俩要共同将女儿养大嘞。”

我一个劲儿点头，说好好好。见我同意，我媳妇伸出双手，捧着我脸，像是要把我记在心底说：“四两，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好了，第一，肇事者会找到的，到时候私了就行，钱留着给女儿给自己一个好的生活。第二，你要是遇到合适的女孩，就娶了吧，但是别让咱们的女儿太苦就行了。”

听到我媳妇这话，我回过味来了，刚想说什么，窗外的一阵风吹进来，整个人就醒了过来。环望四周，我媳妇还是冰冰冷冷的躺在床上，我妈抱着我女儿跟我爸睡在医院的陪护床上。而我抓着她的手，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时光匆匆，一转眼就是25年过去了，这个时候的我已经53岁，退休几年了。爸妈在几年前离世，女儿张念婷也已经大学毕业，在一家传媒公司担任编辑，工资也算过得去。可每当想起念婷的婚事，每次跟念婷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吧，念婷总是用各种借口将我糊弄过去，让我一阵叹息。

这天，我照常在隔壁邻居老刘下棋的时候，正苦恼这一步该怎么走，没成想电话突兀的响起来了，一看是女儿打过来的，连忙接了起来:“婷婷，怎么了？”

“爸，我跟你说个事儿，我....。”电话那头的 念婷说话有些磕磕巴巴的。

我一听，这不像念婷的性格，于是严肃的说道：“婷婷，别慌，跟爸说出了啥事儿，慢慢说出来，天塌下老爸帮你担着。”

“爸，我没事，只是想跟您说，我这边遇到了一个男孩，他对我挺好的，我想叫他明天来咱家吃个饭。“念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我一听乐了，之前就是因为这个事儿 一直催着念婷，没想到念婷这下是给我报喜来了。电话里跟念婷说声好，问好什么时间到之后就将电话挂了。然后对着老刘说道：“老刘，你都听到了吧?所以这棋先不下喽，我回去做好明天的准备。”老刘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笑骂道：“你个臭棋篓子，每次都是快输的时候来这么一手。”

我尴尬的笑了两声，是的，每次下棋要输的时候我都会找借口悔棋，但是老刘也见怪不怪了，毕竟咱俩在棋艺上算是卧龙对凤雏了。

出了老刘家，走几步到家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回到卧室。拉开柜子旁边的抽屉，拿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张照片，那是我结婚时一家人拍下的全家福。看着我爸妈，再看看我媳妇，喃喃道：“爸妈，媳妇，估摸着这回孩子该成家了，咱也该放心了。”看了好一会儿，我将照片放回去，又在桌子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随后，躺在床上，调好闹铃，沉沉的睡去。

次日，我早早起床去集市里买好菜，回到家一阵忙活，准备好饭菜后，躺在沙发上，打算看会儿电视坐等女儿回家。等人的时候真的是一份煎熬的过程，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跟女儿约定好的时间也快到了，心里就有点急，就想给女儿打电话问问咋回事。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身打开门一看，女儿在门口站着，旁边还有站着一个小伙，背着一个包，包里鼓鼓的，也不知道装的是啥东西，我大概瞄了一眼，大约一米七的身高，带着一副眼镜，三七分的头发，长相倒是不错，白白净净的，有做渣男的潜质。

我心里暗叹一声，别的不说，就说长相这一块吧，念婷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小伙子看到我，就露出了一副憨厚的笑容：“张叔，您好，我是小婷的男朋友李华，福建人。”我脸色一沉，摆摆手，对他说道：“念婷跟我说过了，赶紧先进屋吃饭吧，一会儿菜就冷了。”

饭桌上，我看着李华，看着外表我挺满意的，不过看人还真不能只看外表，这世上的渣男多了去，我可不能让念婷进了狼窝啊。于是就看了一眼李华说道：“小伙子，难得你来一趟，要不咱爷俩喝点？”不料李华一听，放下了筷子，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张叔.....婷婷跟我说过您可不能喝酒了啊！”念婷听着也跟着附和道：“是啊，爸，您可不能喝酒了，去年检查的时候医生可是说了，让您少点喝酒少抽烟嘞。”

听到这话，我对这小伙子的满意度又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人还是不错的，起码念婷说过的 话都记在心上了。但不喝可不行啊，都说酒后吐真言啊，我得套出李华的心里话。就跟念婷哀求道：“乖女儿啊，在家里喝点没事的，保证不喝多，再说你也在家里看着嘞......“

在我这老头子的多次哀求之下，念婷点头同意了，李华一看念婷同意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径直走到沙发上，拿着背包，向我走来，拉开链子，拿出两个装着茅台的盒子跟三个装着茶叶的铁盒放在桌子上，一拍脑门：“张叔，要不是您说要喝酒，我都差点忘记了带给您的茅台还有咱老家武夷山的金骏眉，咱们喝这个吧，比较顺口不是。”

我点点头，李华就打开一瓶，帮我跟他各自倒上一杯，边喝边聊着。酒过三巡，我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就沉声问道：“小李啊，你跟我女儿事儿你怎么看，有没有什么规划？”李华或许是真的喝醉了吧，断断续续的说：“叔....我.....说出来也...不怕...您笑....我老早...规划好了...几年来也存了二十来...万，彩礼应该...就是不知道您......。"

好家伙，会存钱就好，会存钱的男人都是会过日子的，我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了下来，于是板着一张脸：“小李，你怎么还喊叔呢？”或许是酒精的麻痹让他的脑回路跟不上来，小李听我这么说愣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回过神来，试探道：“岳父..您没喝醉了.您同意我跟婷婷的事儿了？”对此，我点点头，笑骂道：“你这傻小子，哎，记得好好对我女儿嘞。”

李华确认我认可了他们俩的事儿，十分激动，但又怕是个梦，于是说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清醒。虽说我认可了这小伙子，但是关键还得看念婷怎么想，借着李华去洗手间的这会儿功夫，我抓住念婷的手，忙问道：“婷婷啊，老实说你是怎么想的，李华这小伙子我看着还是不错的。”

念婷见我这么问，有些不高兴：“爸，你这说什么呢？怎么还问我怎么想的，我没想好敢把他领回家吗？还有，你不知道喝酒后不能开车吗？你还让他喝这么多，一会儿让他怎么回去啊？”对此我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板着一张脸对念婷说：”婷婷啊，你这大姑娘家怎么还想着让别人回去啊，晚上就在咱家住下就行了，反正也没啥事。”念婷脸色一红，有些害羞的应下了。

时间一晃，转眼间就过去了四年。念婷呢，也跟李华结婚了三年了，婚后李华也对念婷着实不错，没有听说过对她不好的情况。去年年末我的外孙出生了，奈何我这边离女婿家太远，除了为外孙办满月酒的那天见过一次面，其他时候就再也没见过。

这天晚上，跟臭棋篓子老刘下完棋回家后，就想着在家中实在是闲着无事可做，要不要去女婿家小住几天，顺便照顾照顾我那外孙。念头一起，犹豫一会儿，还是拿起手机打电话问问念婷。

电话通了，但是接电话的并不是念婷，而是女婿李华的声音：“喂，老爷子，出啥事了？”

我笑着回答：“小李啊，没啥事，只是近来实在是闲得慌，所以跟你们两口子商量下，我想过去你们那儿小住几天，顺便看看我那外孙。”

电话那头的李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爷子，哎，您在那边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我们有时间也会过去看看您的，您还是别过来添乱了！”

我听到李华这么一说就有些气愤：“小李，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叫添乱啊，我这过去也不花你们的钱，我也有自己的退休金，只是想看看我外孙。”

但没成想，李华听我这么一说，似乎更加气了，说话也变得有些阴阳怪气起来：“老爷子，您还是别过来我这边了，您老年纪也大了，万一过来在我家这边发生个好歹咋办了，再说我可不想我儿子这么年轻就沾了你这腐烂的老人味。”

本来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大了，听李华这么一说，我直接对着电话怒吼道：“李华，你说这话能不能摸着良心？忘了前两年你们买房的时候钱不够，找我帮忙的时候，我可有皱过眉头，二十多万没有犹豫就给你转过去了，还有我外孙出生的时候，怕你们压力太大，每个月四千块钱的养老金也给您们抽出两千打过去，这些你都忘了是吗？再说我也没有对你提什么要求，只是想过去小住几天，看看我外孙这也不行吗？”

我这话说着李华那边似乎有点愧疚，沉默了一会儿，嘶哑着嗓子说道：“老爷子，这些我都记得，但那会儿我本来也就是指望着您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的心态，也不算是求您，您那会儿帮我完全就是出于自愿的，也希望您尊重我的意愿，我确实不希望我儿子跟老人接近，您不要再无理取闹，否则再过几年您走不动了，我们家可就不管您了，毕竟理论上我跟您可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哈！”

听了李华的声音我一阵气结，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念婷的声音。

“老李，谁的电话啊。”

“你爸，我老丈人打过来的，说要过来小住几天，帮忙看看咱儿子。”

“这是好事儿啊，他啥时候过来，到时候你得去车站接他嘞。”

“我没同意，直接拒绝了，我觉得老爷子在那边好好生活就行了，万一过来弄得一团糟那可不好。”

“你怎么说话呢，那是我爸啊，你老丈人，儿子的外公。”

“婷婷，你听我说，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嘟嘟”电话就此挂掉，我打开抽屉，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又吐出烟圈。回想过去，我到底哪里错了？秀娟离开后，我独自一人抚养女儿这么大，对女儿女婿一家这么好，是我错了吗，连这么渺小的要求都拒绝我？或许女儿会说服女婿吧？

正当我沉浸在回忆中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拿出手机一看，是念婷打来的，或许女儿说服女婿了吧，毕竟我也只是过去小住几天而已，抱着这个心思按下了接听键。

“爸......我跟老公商量了一下，要不您还是先别过来了。”电话里传来了念婷有些迟疑的声音。

念婷的话似乎成了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房间似乎变得很安静，而我刚点燃的香烟也随着这句话而掉到了地上。

我抬头望了望了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了整理一下情绪，笑着回应道：“婷婷啊，没事，爹理解你们，不过你记住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说完，我直接挂掉了电话，手机设置了静音。

掉在地上的香烟依旧燃烧着，烟雾似乎遮盖了我的视线。

嘿，或许当初帮助女婿的时候确实是夹带着些许私心，不过是希望将来动不了的时候老有所依，不过我也应该早就想到，嫁出去的女儿就如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女儿算是外人，女婿跟我更加没有血缘关系。

带着这样的思绪，我又拉开了抽屉，拿出那张全家福看了看，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挺好的，睡一间，明天醒来或许就忘了今天的事儿！生活嘛，也总该继续才对。

（文章与图片无关，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