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喜乐毕业后，找了份看守陵园的工作。 怎么说呢，这里除了她是喘气的，还有一颗开着黄花的槐树。 喜乐的工作还算规律，每天早上九点晚上四点各巡视一圈，中间还要监督访客不要明火。 原本以为日子每天都会这么度过，却不想清明那日晚间，失火了。 始作俑者是一位衣着邋遢的流浪汉，喜乐顾不上训斥他，连忙拎着水桶救火，“好家伙，下面的大家伙儿别见怪啊，小的也算尽职尽责的看护了，可奈何总有人挑衅权威不是？” 廷栗看着奔忙的小个子女生，连动都没动，似乎这火和他没关系。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放火就算了，居然还不帮忙灭火！！！”喜乐气得不行，真搞不懂这种人是祭奠亲人的，还是给亲人平淡无奇的地狱生活添一把火。 “你…管…坟地？”廷栗别扭的说着话，发音不怎么标准，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了一般。 “对啊，看不出来吗？”喜乐指了指自己工装上醒目的logo，仔细看了看流浪汉，感觉他神志似乎有些不清。 “那…你是…什么鬼？”廷栗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就像骨头折断了一般，喜乐更加确定对方脑子不好使，“我啊，可是这一片官最大的鬼了，而且行动自如，还不怕阳光！” 编瞎话呗，谁不会？ “我…要回去…”廷栗眯着眼睛，尽管夕阳西下，可那阳光还是令他浑身不舒服。 【第二节】 “是，我知道你要回去，可这里晚上没有车的，你要是想走，只能找朋友接你。”喜乐无奈摊手，陵园附近基本都没什么公共交通，来访的人，都是上午就离开了，很少有晚上还逗留的。 “朋友…接我？”廷栗木讷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无法理解喜乐的意思。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喜乐拎着水桶，看着被火烧过黑色的草地，唉，明天有活干了。 “不…知道…”廷栗的确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原本待在下面好好的，突然一股强光照过来，等他睁开眼睛，就在这了。 “不知道？”喜乐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她呆在这太久，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明知道对方是个不清醒的，还和对方掰扯这些，还不如直接去调取监控找他家人来得快。 喜乐拽着流浪汉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开始调取监控，可不管她怎么查入口登记的位置，都看不到流浪汉的身影，“不是吧，这里只有一个入口，你是怎么进来的？” “地里...”廷栗僵硬地动了动手指，他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总想动一下，才舒服，这在下面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过的。 “地里？！”喜乐吞咽了下口水，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今天是清明节，可不带这么人吓人的！ 喜乐调取了刚刚遇见流浪汉附近的监控，虽然只能看见一个小边边，可还是能清晰地看见他是突然凭空出现的！！ 【第三节】 这该死的监控，要不要这么高清！ “咳，那个，呃...你要不回刚才的地方等等？”喜乐有些不确定地说着，毕竟今天是清明节，传说中鬼门大开的日子，有那么一两个跑错地方的也正常。 “为什么？”廷栗学着喜乐的样子，歪着头询问她，看起来似乎和正常人类没区别。 “额...因为你是在那出现的嘛，当然也能从那回家，对不对？”喜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腿，不让它抖得太明显。 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好像是。”廷栗机械地转动脑袋，看向窗外山上淋淋洒洒的墓碑，抬起僵硬腿慢慢离开。 直到门外听不见流浪汉的脚步声，喜乐才像突然回神一样，猛地跳起来，将门关严，还偷偷地趴在窗户旁，观察流浪汉的位置。 夜幕降临的时候，黑暗中隐隐还能看见那个立在墓碑之中的黑影，喜乐暗戳戳地调查了一番，才知道他原来叫廷栗，是五十年前进来的，死亡原因是车祸，火化前，家里人将他分离的尸体托人缝合在一起，所以...才导致今日的他动作异常僵硬？ 怪不得他看起来一身破破烂烂的，身上还带着腐烂的味道。 喜乐最终抱着玩偶和周公约会的时候，还在祈祷着，希望天亮后，鬼就回去了。 可老天爷似乎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喜乐休息室的门被敲响。 “当——当——当——” 喜乐睡眼惺忪地打开一条门缝，看了眼站在外面一身寒气地廷栗，“你怎么还在？！” 【第四节】 “回不去。”一晚上的时间过去，廷栗说话流利了不少，只是动作上还是僵硬得厉害。 “啊？那这咋办？”喜乐勉强转动了下许久不曾用的大脑，“那要不报警？” “什么意思？”廷栗有些费力地挠了挠头。 看着他越来越人性化的举动，喜乐也暗自放下心来，对方没有要作怪的心思就好，只是这事到底还是需要解决。 喜乐思虑良久，这事尽量不能报警，若是让是外面的人知道她们陵园闹鬼，她这安稳清闲的工作还能不能继续都说不准。 于是...夜里子时... 廷栗看着喜乐跪在一圈黄纸中间，嘴里叨咕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偶尔还烧些东西，直到所有东西都烧没之后，才算结束。 这是喜乐在网上查的，也不知道准不准，如今她除了死马当活马医，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闭着眼睛暗自调整呼吸，慢慢回身睁开一条缝隙。 “你怎么还在？！”得，不好使，廷栗还好好地站在原地，就连那身破烂的衣服也没损坏一角。 “对啊，怎么回去？”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廷栗，他时时刻刻都想着离开回去，可什么招都用了，就是回不去。 “唉，行了，今儿个就到这吧，回去安寝！”喜乐打了个哈欠，摇摇头，背着手在前面走着，速度不快，显然是有意等廷栗跟上。 【第五节】 喜乐在陵园的日子，最近算是有了目标，那就是送廷栗回家。 因为这里毕竟是陵园，来来往往有很多亲眷前来吊唁，喜乐就翻出一套之前那位工作人员的衣物让廷栗换上，怎么着也不能影响陵园形象不是？ 不过，喜乐只高兴了一瞬，在看到廷栗将衣服反着穿出来的时候，她真是被自己的脑子打败了。 她又将廷栗当成正常人对待了！ 可关键是对方一直安安静静的，陪着她巡视陵园，清除杂草，和正常人类无二，这样经常导致她会下意识把他当做正常人对待。 廷栗本就僵硬的身体，此时就像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一样，连之前简单的抬腿动作都有些吃力。 喜乐无奈，这里又没有其他人类，只能是她上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把他当做是大男孩好了，毕竟心智不全，即便这事尴尬，他也什么都不懂。 喜乐闭上眼睛给自己好一番心理建设后，才半睁着眼睛给廷栗穿好衣裳，廷栗没什么表情变化，倒是喜乐，不知是刚才触碰到廷栗腹肌激动得还是累得，脸红得像火烧云。 “咳，记住了吗？这衣服就这么穿，很简单的对吧？”喜乐抬头的瞬间，注意到对方荒草一样的头发，啧，这人还得洗洗才行。 【第六节】 廷栗寄居陵园的日子里，白日里跟在喜乐身后巡视几圈，夜间自己巡视几圈，小日子过得也算潇洒。 平淡无奇的日子一直到中元节，陵园再次迎来访客高峰的时候。 因着日子特殊，喜乐就多巡视了几圈，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倏地消失。 “？！”喜乐回头看过去，整个甬路上，哪里还有廷栗的身影，除了几盏暗红的小灯，再无其他，“廷栗！廷栗？！” 几个月的陪伴，让喜乐早就习惯了廷栗的脚步声，整个陵园又剩下她自己了。 廷栗没出现的时候，喜乐还蛮喜欢这种平淡的工作环境的，可再次回归到这份安静中，却有些怀念有人陪伴的日子。 “唉，这样也好，你总归是要回到自己该在的地方。”喜乐叹了口气，背着手，慢慢走回休息室。 殊不知，在她身后，一连串星星点点的光慢慢亮起。 廷栗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力，和清明的时候差不多，眼睛转了转，看着周围熟悉的暗色，终于回来了吗？ 廷栗立在一处暗黑角落里，看着各色的鬼飘来飘去，偶尔路过的鬼差抖落着银色的铁链，它们似乎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只有他，立在这许久都没动过。 “上面好玩吗？”白无常腆着一张惨白的脸，笑眯眯地看着廷栗。 “还能上去吗？”廷栗木着的眼珠子，慢慢转向白无常。 “嘿，你倒是贪心！”白无常一张红唇咧开的瞬间，长长的红舌头弹出来，骇得周围的小鬼瞬间清空了。 【第七节】 廷栗再次回到人间的时候，还是那片坟地。 此次回来，他身体灵活了不少，白无常告诉过他，多做善事，积累功德塑造金身，方得善终。 “廷栗？！！”喜乐刚出门，就看见对面缓步走过来的廷栗，“你...你是怎么回来的？”喜悦一直以为廷栗再也没办法出现了呢？ “被放出来的。”廷栗说话和正常人无异，音色低沉轻缓，看着喜乐的眼神里，也带着明显的光亮。 “啊？你们下面这么人性化吗？”喜乐生平仅见的稀缺物种，就是眼前的这位了。 “什么意思？”廷栗眨了眨眼睛，面部表情也学着喜乐丰富了许多。 “咳，意思是，你们那管事的倒是很通情达理，不严苛。”喜乐尽量用廷栗能听懂的话，和他解释。 “这么说起来，他的确是很人性化。”廷栗点点头，回想着白无常和他说的话，虽然是自己用转世投胎的机会换的，可总的来说，这在下面是很少发生的事。 “你能说说是谁放你出来的吗？”喜乐倒是有些好奇了，虽然下面的架构，大体上人们都知道，可面前这位可是在那生活的呢！ “我们都叫他白无常。”廷栗不知喜乐为何会如此兴奋地看着自己，只是她的好心情，无形中也会影响他。 “啊！！白无常，那是不是有黑无常，你们下面卖东西贵吗？上面烧的东西，你们都能拿到吗？”喜乐一连问出了很多问题，之前她也好奇，只是对方不善言谈，她也就渐渐放弃了，这回变化如此之大，自然不想放过。 【第八节】 喜乐和廷栗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规律。 不知是不是喜乐的错觉，她看着越来越鲜活的廷栗，真的怀疑对方是人类。 “你好，你能看见他吗？”喜乐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拦住一位看起来胆子不小的大哥，指了指廷栗的方向。 “当然能，不是你们工作人员吗？！”大哥一开始诧异地看向喜乐，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捧着鲜花的手不自觉的开始发抖，“咳...姑娘，咱们大白天的，能不能别这么闹，你们陵园的服务够好的了！玩笑可不要随便开！” “额...大哥你误会了，我就不耽误您祭奠亲友了。”喜乐暗中摇头，这五大三粗的大哥，怎么胆子如此小？ “你刚刚问他什么？”廷栗刚刚离得远，只知道喜乐指着他和陌生男子说了几句话，虽然听不见，可他就是觉得二人没说什么好话。 “啊，没什么，就是他向我问路，毕竟咱们这里很大嘛，呵呵~”喜乐不确定廷栗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异功能，毕竟电视上演的，从下面上来的多少都带着点吊炸天的技能。 廷栗并未继续缠着发问，反倒是挽着喜乐沿着甬路巡视坟地，人间还真是奇怪，死后住得这么近，不觉得挤吗？ “喂，话说你还记得生前的事吗？”二人停在廷栗的墓碑前，喜乐抽出纸巾，轻轻擦拭着墓碑上廷栗的照片，“看得出来，你生前过得很好。” 喜乐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要知道她们陵园可是很贵的，非一般人能住进来的呢！ 【第九节】 “不记得，白无常说过，身前事乃是前世之事，不可追溯。”廷栗的脑子里并没有一丝关于生前的记忆。 “你该不会是曾经喝过孟婆汤吧？”喜乐抬头好奇地看着他，“不得不说，你即便死了，也如此帅气，若是活着，肯定早就结婚生子了。” “孟婆的汤很香，只要是进入地府里的鬼魂，都会被这香味吸引，即便喝过一次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也会凭借本能找到那里，再讨一碗汤喝。”廷栗一边说着，一边不可控地咽了咽口水。 “一定很香，让你说的，我都想喝了~”喜乐笑眯眯地看着廷栗，“不过，你有没有发现，这次回来，你似乎越来越像活人了，还有饥饿感了！” “恩，白无常让我多做善事，说会有福报。”廷栗很信任喜乐，几乎是无所不答。 “那你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善事啊？”喜乐环顾了一圈，这里都是墓碑，活人很少见，怎么做善事？难不成...“难不成是要你帮鬼完成临终所愿？” “有可能。”廷栗此时面前就飘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只不过喜乐看不见。 “嘶！不会吧，那你岂不是会经常看见鬼？！”喜乐害怕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对方也是鬼之后，反而坦然了不少，他这份营生，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结局】 廷栗的生意一经开始，前来捧场的鬼络绎不绝。 这可苦了喜乐，她虽然看不见这些鬼，可休息室里越来越下降的温度，让她不得不翻出厚衣裳穿上，“你天天让这么些鬼缠着，不冷吗？” 廷栗这次回来，身体就通了五感，只不过有些时候，不怎么灵敏。 “不冷。”廷栗起身将手轻轻放在喜乐的手背上。 “哇，不是吧，你掌心居然是热乎的？！”真是刷新三观了，鬼居然有体温！ “恩，最近才开始热的。”廷栗已经感觉到自己和正常人类没区别了，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人类的情况，两相对比后，他的一些特征，真的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那你还能看见鬼吗？”喜乐有些纠结地问着，她既希望廷栗可以看见，这样就能继续积累功德，而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廷栗能像正常人一样，过着普通生活。 “能。”廷栗嘴含笑意，在下面的时候，什么样的鬼魂没见过，它们只是看起来吓人些罢了，“不用担心我，咱们正好可以在这里一直呆下去...” “好啊，有你相伴，日子也不会太枯燥！”喜乐扬起灿烂的笑脸，拉住廷栗的手，相携着巡视陵园。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一人一鬼，和平共处，也算是世间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