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都没了，我的家人也一个个离我而去。
我娘分给我几片面包就出去抢救济。
后来，娘就在屋前灰飞烟灭。
战火，让我们村子变成残垣断壁，我家也支离破碎。
我和妹妹巴小安被迫成了小妹的顶梁柱。
为了生存，我们被迫长大，尝尽战火的残酷和人性的冷暖。
1
一觉醒来，我惊奇自己竟然还能睁眼。
深夜，村里的冲突声吵得我整晚都睡不好，我还以为自己也会像爷爷奶奶那样睡着睡着就醒不来了。
「哈欠，哈欠...」
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我才看到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后墙又多出好几个洞孔。
昨晚，冷风应该是从那里吹进来。
我收拾起铺盖，就开始叫妹妹起床：
「巴小安、巴小佳，别睡懒觉了，起来跟哥哥出去找吃食。」
妹妹巴小安抖了抖腿就爬起来，她憨态没睡醒的样子真是有点好笑。
「巴小沙、你去帮我拿背篓来，我背着小妹在后面跟着你。」
巴下安用稚嫩的声音说了最心疼我的话，虽然要强的她从来没叫过我哥哥，但她却主动担起了照顾小妹的重担。
巴小安也只有五岁，却可懂事了。
我拿来背篓，棒起巴小佳哈着气，轻轻的把她抱进背篓里，然后，巴小安就学着娘的样子咯吱地逗着小妹咯咯笑。
「把你们的小妹扔了吧。」邻居王婶一脸愁眉地走进屋里。
要不是我家的门被扒去抬伤员了，我真想把王婶给推出去，然后不给她进来。
「你们养不活小妹的，我替你们给扔了。」王婶说着说着就想要抱起小妹，我不明白她凭什么觉得她能替我们决定小妹的生死。
2
巴小安拼了命地护起小妹，我在一旁也使劲扯着王婶的裤管。
「你这个坏人，不许伤害我小妹。」巴小安开始哭得脸色发紫。
我用尽了全部力气也没能挪动王婶的腿。
然而，小妹却不哭不闹。
就在这时，王叔跑到屋里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我们撕扯的场面上。
他对着王婶大声喊：
「老婆，我都叫你不要来多管闲事，你怎么滴，还想替他们家把巴小佳给活埋不成。」
小妹兴许是被王叔的声音吓到，开始哭闹起来。
王婶也像是被小妹的哭闹声给乱了心性，她心软了，眼角泛起泪花：
「咱们村现在是弹尽粮绝，又被那外村人给封锁了，咱们大人都难找到吃食，你说他们三个娃该怎么活呀。」
趁着王婶讲话，我终于把她推离小妹身旁。
我目光坚定看着王婶，喘着气大喊：
「用你管吗？我会替爹娘照顾好妹妹。」
王叔于心不忍，从腰间处拿出一块馕饼，递给我：
「巴小沙，咱们村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你娘千叮万嘱过我们，如果村里实在是没吃食了，只能保你和你大妹。」
我听懵了！
原来娘早就为我们兄妹三人做好了安排，她知道小妹会拖累我们，也知道仅仅两岁的小妹在乱世中难养活。
「巴小沙，你们家就剩你们三了，能活一个是一个。」王婶言语完，屋里顿时安静了。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馕饼，听着肚子咕噜咕噜声，我不想放弃小妹。
「王叔、王婶，谢谢你们的馕饼，这饼我留给妹妹们吃，我这就出去找吃食。」
3
王婶愣了几秒，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你这娃也是够倔的哟，我这也拿不出吃食给你们了。」
我看得出来，王婶也很想替我娘照顾好我们。
我转身抱起背篓，想要自己背上。
「我这就带妹妹去抢救济。」
王叔上前替我耸了耸肩，装着小妹的背篓正好能在后面挡住我瘦弱的背。
眼看对我劝说无用，王婶无奈地说了句：
「救济站人很多，你们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在村里刚刚有战火的时候，我也和我娘去过救济站。
我印象中的救济站除了发放的食物有限，并不乱呀，村里人都是井而有序地排着长队依次领取食物。
我并不觉得那里不安全，我以为我到了那里就能有吃食。
我小跑向救济站行进，越过许多被炸落在路上的钢筋水泥和砖瓦碎砾。
妹妹巴小安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
「巴小沙，你等等我。」
我俨然一副家长的做派：
「去晚了可没吃的，你得跟上我，这点路都跑不动吗。」
是呀，这就是一小段路。
我们村的很多地方都被外人给占了，如今我们只能龟缩在这屁大点的地方生存。
来到救济站，我就被眼前蜂拥抢食的人群给惊呆了。
救济站刚刚发放食物，村民们就蜂拥而上。
在生存面前，大家的素质都没了。
我急忙放下背篓：
「巴小安，你在这等我，看好小妹。」
4
我尝试着拿出老练的姿态穿插进抢食的人群。
挤到一半的时候，我瘦弱的小身板就快被大人们挤成肉饼。
「哎哟，能不能让让小孩儿呀。」
我拼命大喊，也没人理我，不管我再怎么使劲我也挤不上前了。
失落的我，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到外围的空地上。
我愣了几秒，伸出头到处望了望。
「我的两个妹妹呢？」
「她们不会被坏人给抱走了吧？」
我...。
我开始泣不成声。
我用沾满灰尘的手臂不断擦拭着泪水：
「我的两个妹妹呢？」
我一边痛苦的哭着，一边捂着胸口，心很疼，真的很疼。
「我已经没了爷爷奶奶和爹娘了，我不想再失去妹妹呀。」
我大哭起来，哭声很大，却也被人群抢食的哄喊声给盖住了。
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我的肩膀：
「巴小沙，你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哭得像个小孩。」这是我熟悉的声音和语调。
我迅猛转身，却也笑不起来。
5
巴小安背着背篓，高高举起一袋面包。
我看着看着又哭了。
「好你个巴小安，我还以为你和小妹被坏人抓了呢。」
巴小安很用力地将手里的那袋面包塞进我怀里。
「这个家，还是得靠我。」
巴小安神态得意，竟也学起爹生前常说的口头禅，俨然也像个小大人了。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急忙询问：
「这袋面包哪来的？」
巴小安指了指离救济站不远处的一处屋檐下。
「在那里找到的，刚刚那边响了一声“嘭”我就跑过去看。」
我刚刚才觉得巴小安已经像个小大人了，可她却依然分辨不出那是枪声。
许是抢食人群的哄闹声竟然也盖过了枪声，又或是大家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响起的枪声，为了一口吃的，大伙都没有逃跑。
我突然像头大怒的小狮子般骂了妹妹：
「那是枪声，听到枪声就要跑，你不要命了吗？竟然还敢迎着枪声上去。」
巴小安咬着牙狠狠地瞪着我，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我不过去咱能有面包吃吗？那个叔叔流了好多血，和爷爷奶奶那样死了，我就去捡袋面包不行吗？」
想不到，巴小安也明白了什么是死亡，我忍不住上前抱紧她：
「以后你照顾好小妹就行了，吃的我来想办法，我不想再失去妹妹。」
巴小安大声哭了起来。
这一刻，我们就像是都长大了，在战火中提前长大了。
「哟，这不巴家的小屁孩吗？手里都有面包了还哭啥，不想吃就给我呀。」一个挑衅的声音说话间，又突然伸来一只手就夺过我手里的面包。
我放开巴小安，朝那人看去。
是大利哥！
6
我正想伸手再去夺回，大利哥却一个闪躲，就把那袋面包朝远处扔。
远处的几个青年争相接住。
只见大利哥冲着他的地痞流氓伙伴大喊：
「我邻居巴小沙说要上供咱们一袋面包。」
远处的几个青年顿时欢呼几声。
我冲大利哥嚷嚷：
「你个坏蛋，还我面包，不然...」
「不然...，不然什么，又叫你爹来教训我吗？」大利哥恶狠狠地瞪着我说。
我很纳闷，大利哥家就在我家后面，再怎么说他也是看着我长大，他怎么就老挑我来欺负呢。
面对他的挑衅我很生气，不过这一次，我再生气也没有爹为我出头了。
突然，巴小安上去扇了大利哥几巴掌。
「叫你整天欺负巴小沙，我打死你这个坏蛋。」她真是天生比我大胆。
这搁从前，大利哥也是让巴小安三分。
然而，这一次他竟然毫不犹豫就还了手，看到巴小安被打，我抄起砖块就要上去和他拼命。
可我们终究还只是五六岁的小孩，已经快成年的大利哥三两下就将我们放倒。
就在这时，被放在一旁的背篓里传来小妹的哭闹声，她哭得很及时，似乎是在替我和巴小安求饶。
许是大利哥也动了恻隐之心，他从怀里拿出一包馕饼就往背篓里丢。
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说：
「小屁孩儿，那袋面包就当你们兄妹三交给我们的保护费了，以后有事找你大利哥我们哥几个，哥护着你们。」
我没理他！
全当他说话放屁。
突然！
「嘭、嘭」几声枪声传来。
「敌人突击进来啦，快跑。」也不知是谁喊了几声。
这原本蜂拥抢食的人群犹如惊弓之鸟瞬间作散。
我远远望着救济站那被遗弃的一些面包和牛奶，咽了咽口水就跑了过去。
我终究还是逃不过吃食的诱惑。
突然，大利哥一个箭步上前就拽住了我。
「巴家小子，你不要命了是吗？」
7
我使劲想要掰开大利哥那双又黑又粗的手。
「你别拦着我，我娘说过小妹要喝牛奶才能长大，让我去拿牛奶。」
眼看救济站前抢食的人群四散逃离，我却只惦记着被遗弃在那的牛奶面包。
紧接着又是「轰、嘭、轰、嘭」的爆炸声传来。
四周尘土飞扬，救济站没了，牛奶和面包也没了。
我依稀记得就是这个声音在我和巴小安眼前带走了咱娘。
我愣在原地。
大利哥和他的地痞流氓伙伴也跑了。
「努力活下去，小子。」这是大利哥匆匆说的一句话。
这时候，我已经分不清他这人是好是坏了。
突如其来的轰炸，把我和巴小安都吓懵了，我俩瘫坐在地上发愣。
我从未想过，曾经看动画片的我们一看到战争情节就特别兴奋。
我幻想自己就是里面的战士能打败坏人。
如今，我亲历战火才知道原来战争如此残酷。
我看着慌乱的大人们，我知道敌人又来了。
「巴小安，我们赶紧跑回家，你背着妹妹跑在前面，我在你们后面替你们挡着子弹。」
巴小安缓过神来，利索地背起背篓。
我们跑着跑着，渐渐远离着那一声声嘭嘭的声音。
直到我们跑累了，我才注意到我们身边都已残垣断壁。
阳光照耀下的村子满是尘烟，我和妹妹的衣服上多了好多尘土。
我不知道我跑到了哪里，巴小安也分辨不清回家的路了。
曾经我们熟悉的街巷小道如今都是差不多一个模样。
破败的建筑、杂乱的瓦砾，战火的无情蔓延，让我的村子变得满目疮痍。
然而，在这片残垣断壁的一隅，有一处被特别照料的废墟，显得与众不同。
8
尽管周围都被厚厚的尘土覆盖，这片废墟却格外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人精心打扫过。
这一片废墟前摆放着一束一束鲜花，花瓣上还挂着白纸黑字。
我这才想起，这里不就是我即将要入学的学校吗？
我的眼睛突然闪烁起晶莹的泪光。
「如果没有战争，我就能去上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