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李伯言

长岳和文化 2024-10-03 18:46:36

书生李伯言,乃沂水人士,向来以刚正不阿之品性、非凡过人之胆气而闻名遐迩。

一日,他突患重疾,家中众人皆心急如焚,欲为其喂药疗疾。然而,李伯言却毅然阻止道:“吾之病症,绝非寻常药物所能治愈!阴间此刻阎王一职空缺,特命我暂行代理。吾死后切勿下葬,静候吾之复生。”言罢,此日,他竟真的与世长辞。

李伯言辞世之后,其阴魂在一队威武雄壮的骑马侍从引领之下,缓缓步入一座宏伟壮丽的宫殿。殿中,有人恭敬地向他献上庄重威严的王服。皂隶书吏们皆神情肃穆,整齐地分立于两侧。李伯言抬眼望去,只见桌子上堆积着厚厚一叠卷宗,如山般沉重。他未有丝毫迟疑,即刻着手审案。

这第一件案子,被告乃是江南的某人。经查证,此人一生之中,竟奸淫良家妇女多达八十二人,劣迹斑斑,令人发指。将其提来一审问,各项证据确凿无疑,无可辩驳。依阴间律法,此人当受炮烙之刑罚。只见大堂之下,矗立着一根铜柱子,高达八九尺,粗约一抱。柱子中间空空如也,其中燃烧着熊熊炭火,内外皆被烧得通红发亮。一群鬼卒手持铁蒺藜,狠狠地抽打那人,逼迫他往铜柱上攀爬。那人双手抱脚,艰难地顺着柱子缓缓往上爬。刚至柱顶,铜柱内顿时烟气飞腾,轰然一声巨响,恰似燃放了一个惊天爆竹,那人瞬间从顶上直直摔落下来,身体蜷曲着趴在地下。稍待片刻,他方才悠悠苏醒。鬼卒们却毫不留情,继续抽打,逼他再次攀爬,爬到顶又再次摔下。如此反复三次,那人渐渐被烧成了一团浓黑的烟雾,缓缓散去,最终再也无法聚成人形。

再说另一件案子,被告竟是李伯言同县的亲家王某。原来是奴婢的父亲将其告上法庭,声称王某强夺其亲生女儿。原来,曾有一人欲售卖奴婢,王某明知那奴婢来路不明,但贪图价格便宜,还是将其买下。不久之后,王某暴病而亡。

隔了一日,王某的朋友周生竟在路途之中偶遇他,周生深知此乃鬼魂,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跑回自己的书斋。然而,王某竟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周生惊恐万分,不住地祷祝着,颤声问道:“您究竟要做何事?”王某说道:“想劳烦您到阴间里为我作证!”周生惊恐地追问:“究竟是何事情?”王某回道:“我家那个奴婢,明明是我出钱从他人手中购得,如今却被奴婢的父亲诬告是强夺而来。此事您曾亲眼目睹,所以恳请您去为我辩解一番,别无他事。”周生坚决不肯前往。王某无奈走了出去,丢下一句:“此事恐由不得你!”

不久,周生果然命丧黄泉,一同前往阎王殿接受审判。李伯言一见被告竟是亲家王某,心中不禁产生了袒护的念头。此念刚一浮现,忽然之间,只见大殿之上猛地冒出熊熊火苗,火焰汹涌澎湃,疯狂地燃烧着屋梁。李伯言大惊失色,急忙站了起来。一个书吏赶忙告知他:“阴间与尘世大不相同,绝容不下半分私念。您赶快打消此等念头,火自会熄灭!”李伯言听闻,赶忙聚精会神,收回私念。刹那间,火光瞬间消失无踪,于是接着审案。

王某与奴婢的父亲争执不休,李伯言便审问周生,周生不敢有丝毫隐瞒,如实说了所见所闻。李伯言判定王某明知故犯,应当受笞刑。刑罚完毕,派人送他们返回阳间。周生与王某皆在三天之后苏醒过来。

李伯言在成功审完案子之后,乘着那辆略显庄重的车子缓缓返回来。在这归途中,半道之上,竟瞧见一群模样凄惨、缺头断足的鬼,粗略一数,足有好几百之多。他们就那样迎面齐齐跪在地上,哭声此起彼伏,令人心生怜悯。李伯言心生诧异,停下车子,语气中带着关切询问缘故。原来啊,这些都是些不幸死在异乡的鬼,他们思乡情切,渴望能回到故土安息,然而却又满心忧虑,生怕沿途的关隘重重阻挡,无法如愿。因此,他们只能在此处乞求阎王能大发慈悲,给他们一个通行的路条。李伯言面露难色,说道:“我不过只代理这阎王的职务三天而已,如今已然卸任,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怎能帮得了你们呢?”众鬼闻言,急忙说道:“南村的胡生,向来心地善良,他将要为我们建道场超度。您只需替我们嘱托于他,这事想必就能顺利办到。”李伯言略作思索,最终还是答应了。

到家之后,随从们皆按照规矩回去了,李伯言也随之醒了过来。那胡生,表字水心,向来跟李伯言关系甚为要好。他在听闻李伯言死而复生的惊人消息后,赶忙前来探望。李伯言一见他,竟突然发问:“什么时候建道场?”胡生满脸惊讶,瞪大了眼睛说道:“这战乱之后,我与妻子儿女虽侥幸得以保全性命。过去,我确实曾在卧室里跟妻子谈起过这个心愿,可并未曾跟其他任何人提及啊。你究竟是如何知晓的?”李伯言见他如此疑惑,便将众鬼的请求一五一十详细地告诉了他。胡生听闻,不禁叹息道:“真没想到,我在卧室里与妻子说的这一句话,竟能传到那阴司之中去,这可真是可怕至极啊!”言罢,便恭敬地答应下来,随后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李伯言动身前往王某家。王某此时还在床榻之上疲惫地躺着,当他看见李伯言到来,立刻肃然起敬,连连起身,再三感谢李伯言在阴司之中对自己的庇护。李伯言摆了摆手,说道:“阴司之中,凡事皆有规矩,断不能徇情。你的伤如今好些了吗?”王某苦着脸回答道:“倒也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那挨打的地方已经化了脓,疼痛依旧。”又这样过了二十多天,王某的伤势才终于有了好转,屁股上的烂肉都纷纷掉了下来,只留下一片像是棍伤的疤痕,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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