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Demna入主Gucci到Donatella退场，2025秋冬时装周见证了时尚行业最剧烈的换血。静态展取代传统秀场，年轻设计师崛起挑战老牌权威，甚至连派对文化都成为历史。当商业压力与创意自由碰撞，谁能在规则重塑中脱颖而出？答案藏在每一个剪裁、每一场秀的细节里。
似乎在各种层面上，2025 秋冬时装周的品牌预算都在减少。「我以往的时装周都是在宿醉中度过的，每一天。」一个海外时装记者向我打趣道，「但这次我一场 After Party 都没受邀。」几乎每个大品牌都会在夜里承办的秀后派对这种活动，在此季普遍地缩小了规模，人数更受限，也更为私密了。
不仅如此。本季伦敦时装周的官方日程表上，选择举办时装秀的设计师品牌也有所减少；Bottega Veneta 选择在米兰时装周期间与 Soundwalk Collective 合作，策划了一场小型的音乐、诗歌和电影之夜，并邀请 Patti Smith 演出；刚与任职 11 年的创意总监 Jonathan Anderson 告别的 Loewe，在消息尚未公开宣布之前，于巴黎 Hôtel de Maisons 发布了新系列的静态展，用系列作品、工坊元素和艺术藏品打造了一个如同时装展览的展示现场。
当然，此季也不乏「大制作」。Dsquared2 的街区 Vogueing 秀、Diesel 由 7000 余名街头艺术家（及准艺术家）绘成的涂鸦秀场、剧场导演 Robert Wilson 为 Dior 打造的 5 幕布景，以及艺术家 Es Devlin 构思的「Louis Vuitton 站台」，都在观众心中留下了强烈印象。
不过，人事变动的消息才是整个 2025 秋冬时装周 —— 或者准确地说，时装月 —— 的锚点。这也并不令人意外，毕竟，从上一季开始，新任的、离任的、等待上任的创意总监就成了业内人士的谈资。官方公告和小道消息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时装秀本身也因时装屋的「换血」（或即将「换血」）而多了一个脚注。
以下是我们对本季时装秀的观察。
2 月 26 日，Jil Sander 2025 秋冬时装秀结束几小时后，Lucie & Luke Meier 宣布离任品牌创意总监一职。在巴黎时装周倒数第二天，Simone Bellotti 就被官方宣布为品牌新一任创意总监。
Bellotti 于 2023 年 5 月成为 Bally 设计总监，曾在 Frida Giannini 和 Alessandro Michele 任职时的 Gucci 工作了 16 年。意大利作家 Chiara Barzini 曾称赞 Bellotti 成功地「将 Bally 转变为一个人们津津乐道的品牌 …… 不是通过社交媒体的运营，而是口碑传播」。克制的廓形和严谨的剪裁是他为 Bally 设下的基调，点缀于细节中的朋克元素和圆润的边缘使其设计带着点俏皮、叛逆和摩登。他与 Jil Sander 在理念上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相似性，但在某些部分又完全相反 —— 其首秀也是下一季时装周为众人所期待的原因。
即使时装周的官方日程结束，变动的余波仍在回荡。3 月 13 日，Donatella Versace 宣布离任 Versace 的首席创意官（Chief Creative Officer）一职，转而成为首席品牌大使，Miu Miu 前设计和形象总监 Dario Vitale 被任命为新任首席创意官。
Versace 2025 秋冬系列的发布秀在米兰北部一个 19 世纪的大型电车站内举行 —— 当然，发布时人们还不知道，这将成为 Donatella 麾下的最后一个系列。Donatella 为「Versace 女孩」穿上了大面积巴洛克风格印花的蓬蓬大衣、丝绸衬衫和晚礼服；该品牌 20 世纪 90 年代末的朋克风格在一系列棕褐色、帝王紫和黑色皮大衣上得到彰显；Versace 1997 秋冬高级定制系列（也是品牌创始人的最后一个系列）中的偏肩设计被应用于吊带裙装上，性感的深 V 领和上衣胸前的 V 字色块，进一步凸显了品牌基因。Donatella 在个人 Instagram 上写道：「我喜欢能给人力量和自信的衣服。在这个系列中，我没有遵循任何规则，除了 Versace 的品牌基因。」
有趣的是，据报道，奢侈品巨头 Prada 正有意收购 Versace。如果此事成真，Versace 或将与 Prada 旗下目前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品牌 Miu Miu 并驾齐驱。Vitale 的入主似乎从侧面证实了这一消息，或至少令人们揣测，Versace 也许是想抓住 Miu Miu 的明星效应。
几乎与 Donatella 卸任同时公布的另一条消息，则更令人瞠目结舌。Gucci 于上周宣布 Demna 将成为品牌的创意总监。此前，距新系列发布秀前不足 20 天时，品牌宣布 Sabato De Sarno 离任。继任者的流言烟消云散，但这一任命也遭致质疑。尽管 Demna 是开云集团手中为数不多的明星设计师之一 —— 在 Balenciaga 任职 10 年期间，Demna 从系列概念、秀场设计和具体单品等方面不断拓展关于高级时装乃至高级定制的定义，收获了一批极为忠实且购买力极强的拥趸，但以此拯救 Gucci 是明智之举吗？Balenciaga 又将何去何从？众说纷纭。仅从市场表现来看（Demna 上任 Gucci 创意总监的消息公布后，开云集团的股价在上周五暴跌近 14%），人们对这则任命并不如集团高层那般看好。
回到 Balenciaga 2025 冬季系列（现在可被视作 Demna 在该品牌的最后一季成衣系列），秀场被设计成了一个迷宫。黑暗的空间内，受邀嘉宾被告知按到场顺序（并在一定程度上可自由）落座。谈到这一点，Demna 在后台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这条看起来像后台走廊的 T 台，是所有人目之所及的一切开始的地方。迷宫的形状具有象征意义，因为你可以走很多条路，做出这样或那样的决定后，到达不同的终点。这与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有相似之处，尤其是在时尚界。」
该系列仍带有 Demna 式的「垃圾运动装」风格：大帽衫连衣裙、大开衩的破旧背心，以及与德国运动服饰巨头彪马合作推出的运动装束。针织上衣和开衫的高领内，置有一层铝片，可以随意捏就领子的形状；印有「Main Character」的鸭舌帽和衬衫发起「成为主角」的宣言；优雅的晚礼服裙装实则由泳衣弹力面料制成；开场的西服套装拥有皱褶的肌理，有的还似乎有被虫蛀后的破洞 —— 在过去，只有真正的羊毛面料才会被虫「青睐」，形成破洞。在展现何为「奢侈」这个概念上，Demna 确有一套自己的解释方法，并且轻松、挑衅、具有说服力。
反观 Gucci，在迎来 Demna 正式上任之前，该品牌的系列（2025 秋冬系列和将于 5 月在佛罗伦萨发布的早春度假系列）再次回归创意工作室之手。在米兰，设计团队为 Gucci 引入了全新的绿色调，取代了 De Sarno 标志性的安可拉红，转向简约和华丽的平衡点。马海毛点缀的开衫、苔藓色针织铅笔裙、饰有水晶「双 G」Logo 的天鹅绒连体衣、铺满亮片的露背长裙，以及剪裁利落的单排扣男士大衣，都体现了几任创意总监的身影。目前，这家时装屋的经典符号将被如何重新诠释，成了时尚界最令人翘首以待的品牌形象更新案例之一。
新任创意总监的首秀接连上演。为 2025 秋冬纽约时装周拉开序幕的 Calvin Klein 时隔 7 年后重返 T 台。包括 Calvin Klein 本人在内的嘉宾坐在位于纽约西 39 街 205 号（205 West 39th Street）的品牌总部内，感受着秀前浓浓的期待氛围。Klein 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美国服装帝国，2003 年将品牌出售给 PVH 公司后退休。
Veronica Leoni 接替了 2018 年离开品牌的 Raf Simons，成为该品牌数年来的首位创意总监。这位罗马设计师曾在 Jil Sander 和 Celine 工作，师从 Phoebe Philo。她还创立了自己的品牌 Quira，以雕塑般的轮廓和极简主义为标志。在她手中，Calvin Klein 延续了这一风格，推出了一个现代感极强的男女同款系列，品牌标志性的牛仔裤并未成为此次系列的重点，相反，无翻领外套、超大号风衣、丝质衬衫、及膝铅笔裙和垂坠的晚装凸显了 Leoni 的设计功力，并十分符合当代职业女性的需求。这场秀在全场起立鼓掌声中结束，Leoni 从 T 台上一路小跑，与台下八旬高龄的 Klein 拥抱。起码，这次首秀得到了品牌创始人的认可 —— 秀后，Klein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作为一个开始来说，它非常出色。」
在巴黎，Tom Ford 经过 Peter Hawkings 仅一年多的带领后，于此季迎来 Haider Ackermann 的首秀。这位设计师曾于 2016 至 2018 年担任 Berluti 创意总监，并从去年开始担任 Canada Goose 的首位创意总监。在旺多姆广场（Pavillon Vendôme），受邀嘉宾坐在秀场内的毛绒长椅上，四周环绕着蒸气腾腾的镜子。在 Ackermann 打造的「私人俱乐部」里，Tom Ford 本人坐在 Anna Wintour 和 Jared Leto 中间（有趣的是，Hawkings 18 个月前的品牌首秀时他缺席了）。
开场的一系列黑色和棕色套装均以皮革制成，皮夹克、皮衬衫、皮裤和皮手套为整个系列增添了低调的奢华气息。接着，Ackermann 用明亮的色调搭配出时髦的套装 —— 荧光绿、亮黄色和淡紫色，性感的礼服裙在胯部开衩，并内缝金属片，使面料在相应位置固定。除了高跟鞋、珠宝和腰带上印有品牌的「T」字 Logo 外，Ackermann 还以一条淡紫色的流苏针织连衣裙向品牌创始人致敬。这条裙子的原型出自品牌 2023 秋冬系列（也是创始人离任前的最后一个系列），被改成更轻盈的色彩、细腻的流苏和拉长的裙摆。
Ackermann 的 Tom Ford 首秀褒贬不一：有人认为这是一个十分「Ackermann」的系列，丧失了品牌标志性的性感；相反的观点则认为 —— 也正如设计师本人声称的那样 —— 这个系列具备直截了当的诱惑力，这与创始人的愿景相一致。
Tom Ford 发布该系列当天的早些时候，Dries Van Noten 的新任创意总监 Julian Klausner 在富丽堂皇的巴黎歌剧院（Opera Garnier）举办了真正意义上的首秀。丝质裹胸上衣结构复杂，拼贴长裙缀满窗帘帷幔般的丝质流苏，不同的印花突出了造型的层次感，锦缎大衣上饰有华丽的宝石，珠串罩衫套着一件波浪形衣摆的上衣。大多数模特都戴着头巾，突出了该系列奢华的波西米亚风格。Dries Van Noten 本人也出现在秀场，在后台的他看起来很放松。
秀后第二天，在品牌的系列展示厅里，Klausner 对我们解释，此季的印花之所以与品牌标志性的图案有些许不同，是因为它们大都出自男士领带上常见的图案，更细碎，也更规则；大衣上的系带和包裹手环、颈链等配饰的材质则源自鞋带，「我喜欢从身边的东西出发，鞋带就是这样，随手一捆，就能做出不一样的东西。」他说。
在 Alexander McQueen 度过 25 年职业生涯的 Sarah Burton，此季发布了入主 Givenchy 后的首个系列。在她的心目中，Givenchy 女性优雅而大胆；简洁有力的廓形展示了品牌创始人 Hubert de Givenchy 的时尚遗产，也为其赋予了时髦的当代感。
开场的首个造型（印有「Givenchy, Paris, 1952」白色字样的一体成型连体衣，内搭黑色内衣）道明了此次系列的灵感来源：品牌创始人 1952 年发布的首个高级定制系列。此外，创始人宅邸中发现的从未曝光过的旧面料，也启发了此季材质的表面肌理。创始人首创「非配套女装」概念后诞生的 Bettina 衬衫轮廓，在此季变为不对称设计的外套。
系列中的大部分裙装都有露背设计，沙漏型的西装外套在腰部巧妙地开口，体现出 Burton 对剪裁技艺的看重，以及对展露女性身体方式的考量。领口夸张的蝴蝶结系带多以柔软的皮革制成，绸缎裙装和大衣上饰有东方风格的刺绣，压轴的明黄色蓬蓬裙耗费了 160 米的薄纱 …… 剪裁、面料、工艺细节，成为 Burton 首季的重中之重，她试图以此回归时装屋高级定制的起点，重申时装的本质。
当 Burton 现身 T 台谢幕时，众人向她送上了祝贺的掌声。她在 Givenchy 的后续表现，或许才是真正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刻。
人事变动的流言和猜测也使部分品牌的系列在此季被冠上「或是终曲」的名头。
比如，销售额在最近几个季度暴跌、首席执行官换帅的 Burberry。创意总监 Daniel Lee 可能被解雇的传闻反而令该品牌的 2025 秋冬系列更受关注。Lee 在此季将 Burberry 擅长的，也是其标志性的英伦风格发扬光大。这个系列的灵感来源于乡村别墅的内部装饰，并巧妙地借鉴了热门影片《萨特本》（Saltburn，2024）—— 还有谁比 Burberry 更适合讲述一则和英国贵族及其文化有关的故事呢？
外套被置于这场新英式盛宴的首位。品牌档案中的户外运动大衣变为短款皮革外套，与马裤和高筒皮靴相搭配（本季的主要流行趋势），经典 Trench 风衣改以压花皮革制成，图案则取自英国庄园中的手绘壁画、家居织物和手工地毯。连衣裙上的流苏呼应了窗帘上常见的穗饰，裙尾和袖口的「羽毛」实为面料印染后再手工处理的效果。品牌标志性的格纹印花出现在过膝百褶裙、围巾和皮包上，仿佛是在伦敦突如其来的大雨中匆忙抓取出来的。此季收获了比上一季更多的好评，在面料工艺和设计细节上，巧妙地将 Burberry 的户外元素和英国风格的奢华感融为一体，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因传闻而备受关注的品牌是 Duran Lantink。这个年轻的设计师品牌 2023 年 10 月首次在巴黎时装周上正式亮相，去年摘得 LVMH Karl Lagerfeld 大奖，曾为 Beyoncé、Billie Eilish、Doja Cat 和 Solange 等名人定制服装。设计师 Duran Lantink 的作品以几何的夸张廓形和升级再造闻名 —— 他与零售商和品牌合作，回收未售出的存货并再造。
此季可能是 Lantink 职业生涯迄今的巅峰之作，《时装商业评论》（Business of Fashion）将该系列评为本季最佳时装秀。同时，有关这位年轻人或将成为 Jean-Paul Gaultier 创意总监的传言甚嚣尘上。
该系列被命名为「Duranimal」（Duran 和 animal 的词语组合）。在巴黎制作公司 Bureau Betak 的新办公室内，巴黎合唱团的成员在「工位」上即兴表演着无伴奏合唱，并一直持续到模特闭幕乃至嘉宾散场，使秀的结束变得模棱两可。开场造型和压轴造型形成呼应 —— 以女模特身穿男性裸体胸膛的假肢为开始，男模特戴着晃动的女性假乳为结束。
系列中的再利用牛皮和天鹅绒豹纹面料由 LVMH 集团的库存供应商提供。大部分造型均突出了印花 —— 动物印花、格纹和迷彩图案，有的模特身上甚至被绘制了斑马纹或豹纹。Lantink 谈到他的图案设计时说，「我也可以掌握『恶趣味』。」如果 Lantink 真的入主 Jean-Paul Gaultier，那么，他对于性感和身体的理解想必将与这家法国时装屋的精髓产生火花。
Fendi 迎来了自己的百年周年纪念。去年 10 月，Kim Jones 离开了这家时装屋，此季女装系列由家族的第三代传人 Silvia Venturini Fendi 掌舵，她也是目前唯一一位仍在 Fendi 工作的家族成员。
这场秀上，Silvia 从自己对 Fendi 时装屋的最初记忆出发 —— Karl Lagerfeld 于 1966 年发布的 Fendi 首秀。当时，Silvia 年仅 6 岁，身着小马术服现身 T 台；现在，她为自己的 6 岁孙子复刻了那套衣服，让他们出现在 T 台的另一端。这是一种呼应，其他的致敬则体现在配饰上。据 Silvia 表示，她的祖母总是用网状发髻来修饰脸型，系列中的针织帽饰可被视为发髻的变体。
作为 Fendi 的重要品类，皮草在此季也不可或缺。这一厚重且温暖的材质被运用于无领大衣、翻领夹克和无袖外套上，也被装点于夹克的衣领。但事实上，除了人字形纹的棕色皮草大衣外，其它看似皮草的外套都是剪羊毛制成的。系列中的蕾丝连衣裙、绗缝皮革连衣裙，以及饰有亮片刺绣的茧型外套和半裙，都体现了品牌的工艺。
在周年纪念秀上回顾品牌遗产是自然之举，但对于 Undercover 而言，重新诠释创始人兼设计师自己的最佳系列成了一个展示角度：Undercover 2025 秋冬系列也是该品牌创立 35 周年的纪念系列，高桥盾重塑了（自认为的）最佳系列 —— 2004 秋冬系列「But Beautiful…Part Parasitic Part Stuffed」，将重点放在他所感受到的「当今时代潮流和成人休闲风格」上。
他在新闻稿中写道，「那个系列的灵感来自法国织物艺术家 Anne-Valerie Dupond 充满想象力的作品，以及 Patti Smith 的个人风格。系列服装基于对 Smith 穿着手工织物动物服装的想象，经过了反复实验和试错。」
若要稍加对比，此季比原版多了些美丽的动植物印花，少了些十分朋克的摇滚气质；一脉相承且显而易见的则是手工后的实验效果。新系列中的夹克尤其令人称道，剪裁合身，却因细密的针脚和复杂的裁片而显露出制作过程的实验性和手工痕迹。一件亚麻色调的拼接夹克背部，远看似一个骷髅头，近看则是堆叠的布料、珠串和纽扣，向众人完美展示了来自 Dupond 手工玩偶作品的参考。
在这场秀的结尾，聚光灯打在秀场中央，模特从黑暗中走出。落幕的两套造型将系列中的浪漫主义推向到极致：模特戴着枝丫造型头饰，双袖缀满布料制成的羽毛，套装的缝边装饰着亮片，在灯光下闪烁。模特微微张动双臂，或颔首掩面进巨大的羽袖里 —— 这是高桥盾对自己 20 年前的理想的投射吗？还是对当今时代精神的反思？
Chanel 2025 秋冬高级成衣系列中的面料在中文社交媒体平台上引起了热议。这是一个由品牌设计工作室打造的系列 —— 新任命的设计总监 Matthieu Blazy 将在今年 2026 春夏巴黎时装周期间展示他的首秀。
在改品牌惯常的秀场巴黎大皇宫（Grand Palais）内，直立的巨大黑色缎带点明系列主题。除了这一标志性的元素之外，蝴蝶结、花朵和珍珠也都以不同尺寸和形式点缀在连衣裙、衬衫、裤装和配饰上。系列中的配饰尤为吸睛，颇具创始人 Gabrielle Chanel 风格的叠戴项链均被放大了尺寸，斜挎的珍珠配饰令人分不清是大号版项链还是精巧的包袋。
一套丹宁逐渐向轻透的薄纱过渡的造型成为讨论的焦点 —— 人们好奇，这是纺织过程中换了纱线？还是 3D 印花技术？按下技术不表，热议后几乎第二天，社交媒体上就有国内厂家宣称自己成功「复刻」了这一炫技面料，似乎对即将爆单的短期未来信心满怀。
与此同时，随 Bellotti 入主 Jil Sander 引发的争议，是意大利 OTB 集团旗下的品牌至此已全由白人男性设计师及首席执行官掌舵。时尚集团对多元性的承诺，似乎已经沦为一则如可持续发展般必须宣示的声明 —— 只是声明，践行的成果还有待考量。需要申明的是，这并不是在否认 Bellotti 的天赋和才能，也不是在追究大集团内部员工的性别比。但就创意总监的上升通道而言，优秀的女性设计师并不是少数，而她们被赏识乃至重用的机会多寡，不免令人心生疑虑。
生产与创造、平等与规则，这些时尚行业惯用的术语在当下似乎指涉着一对相互矛盾的反义词。这听上去让人失望：尽管时尚的泡沫残存，但它终将演变成一场集团与创意总监、市场反馈与创意理念之间的生意较量 —— 为何还有人前赴后继？
在巴黎时装周官方日程结束后的第二天，我们参观了 Dover Street Market 品牌孵化器下的 showroom。美国设计师品牌 Vaquera 令人印象深刻，这个已经成立 12 年的品牌，于 2022 年在巴黎发布了自己的首秀，制帽师 Stephen Jones 为其设计了此季的帽饰。主要出于降低服装系列的生产成本的原因，该品牌于此季开始将整个设计团队及工作室迁至巴黎。此季的单品让人（特别是时尚编辑）看到了 Martin Margiela 在千禧年初的影子：垫肩的连体服、超大号的外套，以及用缎面胸罩改造而成的上衣。该系列不乏商业化的单品，比如印有蕾丝胸罩的 T 恤，以及带有大尺寸带扣的极宽腰带 —— 后者能成为造型的点睛之笔，无论你是穿了一套合身的针织衫及铅笔裙，还是一件宽松的（仿）皮草外套。
另一个值得一提的新品牌是 Matières Fécales。虽然这是该品牌首次在巴黎走秀（及系列发布），但设计师 Steven Raj Bhaskaran 和 Hannah Rose Dalton 的面孔并不令人陌生。作为 Rick Owens 的长期拥趸，他们以仿生的妆造和夸张的造型在社交媒体上收获了一批忠实粉丝，并将社交媒体的账号「Matières Fécales」作为品牌名。谈及这一点，Bhaskaran 解释，他们虽然以互联网「起家」，但在这一季，他们二人希望展示自己在服装上的造诣。
「我们受 Lee Alexander McQueen 影响很深。」Bhaskaran 在 showroom 里对我们说，「我们希望通过这个系列，表达一个（边缘）社群的感受。」他们二人于两年前定居巴黎，在这里既感受到了表达自己的自由，也感受到了一些来自外部的不友好目光。尽管首秀中不乏一些戏剧化的款式，但真正令人留意的，是 Matières Fécales 在可售卖的服装方面的心思：包括 T 恤、外套、铅笔裙乃至沙漏型外套在内，几乎所有单品的前片都有一个「十字」形缝线，以此作为品牌标志（裤装则在后口袋上作相应处理）。
为了实现这一点，设计师（及版师）对服装裁片需要进行反复推敲，以至于在不跟服装本身的省线起冲突的前提下，将这个记号明白无误地传达给目标受众。至于面料处理，二人也在单品的收边上加了些仿佛未完成的设计，以掉针的针织面料装饰的服饰缝边反映了设计师二人的审美取向。可以看出，Matières Fécales 在首季便完成了一个兼顾艺术和商业的系列 —— 对产品质量的把关、清晰的设计概念以及可持续的设计及商业发展模式，是在这个行业得以继续生存的要点，起码对设计师品牌而言如此。
Bhaskaran 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二人创立品牌的初衷和愿景时，我在想，这难道不就是时尚的意义吗？最好的情况是，通过服装创建一个以价值观为中心的稳固社群，并以此挑战既定认知的边界，不断更新一些基于现实生活，但又超脱于现实生活的观念。而这也是我们依然对创意总监报以希望的原因：就算时代不再造就天才，我们还是希冀有一个天才出现，或至少是被「验证」过的天才，来拯救这渐显乏味的世界。
本文来源：T 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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