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的深秋，北京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内，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站在铁门前，久久凝望着这个生活了13年的地方。他是李仙洲，曾经的国民党陆军中将、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就在获得特赦的这一天，他执意要见一个人——他的老上级＂周主任＂。
＂主任，有个问题困扰了我整整13年...＂李仙洲见到周恩来后开门见山。从1947年莱芜战役被俘，到如今获得特赦，这个谜团日日夜夜萦绕在他心头：当年5万大军被围，除了阵亡的，所有高级将领都成了俘虏，为什么偏偏让韩练成逃了出去？而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周恩来听到这个问题后，却笑得如此意味深长？
一、从杂货铺学徒到军中新星
甘肃固原县的春风还带着些许寒意，15岁的韩练成站在自家门前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去的送葬队伍，一言不发。这一年是1923年，他的父母双双离世，这个曾经在当地颇有名望的将门之后，不得不辍学谋生。
＂小韩，你爹是咱们这片有名的武将，你可不能在我这杂货铺里耗一辈子。＂韩练成的姑父常常这样劝他。但谁也没想到，就在杂货铺的门槛前，他迎来了人生的转机。
1925年初，一纸告示贴在了固原县城的街头。西北军阀冯玉祥为扩编第五混成旅，许诺马鸿逵只要能召集到足够兵马，便可升任师长。马鸿逵为此在当地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
＂每月十六大洋！参军后还能进军官教导队！＂告示上的待遇让韩练成看到了希望，但随即他又犯了难。要进军官教导队，必须有学历证明。
这天傍晚，韩练成在族兄韩圭璋家门前来回踱步。他知道族兄刚从甘肃省立第二中学毕业，手里有一纸毕业文凭。
＂圭璋哥，我就借用几天，一定原封不动还你！＂在韩练成的再三恳求下，韩圭璋终于松了口。就这样，凭借着这张借来的文凭，韩练成成功进入了军官教导队。
＂报告长官，学员韩练成请求训话！＂在新兵连第一次列队时，韩练成的嗓门格外洪亮。这一喊，引来了马鸿逵的注意。此后的训练中，韩练成处处表现突出，很快就被提拔为排长。
1929年的一天，马鸿逵突然召集部下开会。＂冯玉祥和蒋介石闹翻了，咱们得站队！＂马鸿逵宣布要＂反冯拥蒋＂。就这样，韩练成跟随马鸿逵投入了蒋介石的麾下。
然而真正让韩练成平步青云的机会，却是在第二年的中原大战中。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蒋介石的指挥所设在商丘朱集车站，冯玉祥的部队突然发起猛攻，将车站团团围住。
＂谁能突破重围，救出委员长！＂电报从朱集车站发出。韩练成接到消息后，立即率部向商丘进发。他的部队是第一支抵达战场的援军，在激烈的巷战中，成功打开了一条通道。
＂好小子！好样的！＂获救后的蒋介石拍着韩练成的肩膀，当即决定提拔他为第72师参谋长。不久后，他又被任命为独立第11旅旅长，成为当时国民党军中最年轻的旅长之一。
＂韩旅长，委员长请您去南京开会。＂1935年春，一纸调令送到了韩练成的案头。此时的他已经意气风发，却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命运转折正等待着他。
二、命运转折与潜伏之路
＂欢迎韩旅长来到南京陆军大学！＂1935年春天，南京陆军大学的教官满面笑容地将韩练成迎进了校门。可是，等他安顿下来后，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韩旅长，学校规定，学员在学习期间不得随意外出，也不得与外界保持联系。＂教官递给他一份校规，语气严厉。这些规定远远超出了正常军校的管理范畴。
原来，这一切都是马鸿逵的安排。蒋介石原本是要让韩练成去黄埔军校深造，但马鸿逵却暗中做了手脚，将他送到了南京陆军大学。这位老长官对韩练成的＂忘恩负义＂早已耿耿于怀。
＂请转交这封信给委员长。＂韩练成将一封求救信交给值班军官。然而，这封信和此后的几封信都被校方截下，从未送到蒋介石手中。
就这样，韩练成在南京陆军大学度过了一年的＂软禁＂生活。直到有一天，蒋介石来校视察，才发现了这个＂失踪＂的爱将。但为了顾全大局，蒋介石并未追究马鸿逵的责任，而是让时任江苏省政府主席的陈果夫给韩练成安排了新职务。
＂这位是石化龙先生，第四集团军驻梧州办事处主任。＂在江苏省干部训练团担任政治部主任期间，韩练成结识了这位来自桂系的重要人物。
石化龙是李宗仁、白崇禧的心腹，与韩练成一见如故。通过石化龙的引荐，韩练成很快加入了桂系，先后担任第170师副师长、第46军副军长。
＂韩练成竟然投靠了李宗仁？＂当这个消息传到蒋介石耳中时，他勃然大怒。虽然桂系也归属国民革命军，但李宗仁与蒋介石的关系一直很紧张。
为了防止这位干将被桂系完全拉拢过去，蒋介石立即下令将韩练成调回重庆，安排他担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高级参谋。表面上是重用，实则是要将他牢牢掌控在身边。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机会让韩练成遇到了地下党的同志。＂国家和民族的出路在哪里？＂这个问题让他开始思考。经过反复权衡，他决定暗中与中国共产党建立联系。
1945年，日本投降后，韩练成奉命率第46军进驻山东。此时的他，已经在暗中与董必武取得了联系，表达了自己想要投奔解放区的意愿。
＂必须小心行事。＂董必武提醒他，＂你现在的位置对我们很重要。＂于是，韩练成继续留在国民党军队中，开始了他长达数年的隐蔽战斗。
一封信、一个暗号、一次秘密会面，韩练成就这样开启了他作为情报员的新身份。每一份重要军事部署，每一个关键战略调动，都会通过秘密渠道传递到解放军手中。这些情报，为后来的莱芜战役埋下了伏笔。
＂要打败蒋介石的军队，光靠枪炮是不够的。＂一位地下党员这样对韩练成说。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三、秘密接应与隐蔽战线
＂老李，你去送份报纸。＂1946年初的一天，董必武对身边的联络员说道。这份＂报纸＂里裹着一封信，收信人正是韩练成。这是董必武收到韩练成表达投诚意愿后的第一次正式回应。
＂同志，请转告首长，我愿为解放事业贡献一切。＂韩练成通过联络员向董必武传达了自己的决心。很快，董必武便将这一重要情况报告给了陈毅。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陈毅在听取汇报后立即拍板，决定派遣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党员潜入韩练成的部队担任警卫员。就这样，一条秘密的情报传递渠道建立起来。
＂委员长要在下周视察济南。＂这是韩练成传递的第一条重要情报。消息经由警卫员之手，迅速送到了华东野战军指挥部。此后，类似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通过这条隐秘的渠道传递。
为了掩护这条情报线，韩练成表面上对部队进行了一系列整顿。＂要提高警惕，严防共产党的渗透！＂他在军事会议上大声疾呼，实则是为了转移其他军官的注意力。
＂老韩，你说咱们能打赢共产党吗？＂有一天，一位老部下突然问道。韩练成立即板起脸孔：＂当然能赢！你这是动摇军心！＂可就在当天晚上，他又将国民党军队的一份最新部署图交给了联络员。
1947年初，华东野战军在莱芜地区布下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这个包围圈的位置选择，战术部署，都来自于韩练成提供的情报。他在军事会议上提出的每一个建议，都暗含玄机。
＂韩将军，你说我们该往哪个方向突围？＂李仙洲在莱芜战役中向韩练成征询意见。韩练成指着地图说：＂往这里突围最好。＂其实这正是解放军火力最密集的地方。
与此同时，韩练成还在自己的部队中秘密发展了一批进步军官。这些人成为了他的得力助手，在关键时刻能够配合他的行动。有时，他们会故意制造一些小规模的混乱，为情报传递创造机会。
＂为什么总是你去送饭？＂有一天，警卫连长问那名负责给韩练成送饭的警卫员。＂将军说我做饭最合他的口味。＂警卫员笑着回答。实际上，每一次送饭，都是一次情报传递的机会。
随着战事的推进，韩练成建立起的这张情报网越来越庞大。从伙夫到通讯员，从警卫到参谋，每个岗位都安插着共产党的耳目。这些人就像一颗颗棋子，静静地等待着最关键的时刻。
＂报告将军，前方发现敌军异动！＂一天深夜，一名参谋急匆匆地跑来报告。韩练成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制定了一套＂反制计划＂。而这个计划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配合解放军的行动。
1947年夏天，华东野战军对莱芜发起总攻的前夕，韩练成通过联络员向陈毅传递了最后一批重要情报：＂李仙洲的指挥部就在城东南角，他们准备从西北方向突围...＂
四、莱芜战役的关键棋子
1947年夏的莱芜城，暴雨如注。李仙洲站在司令部的窗前，望着城外一片漆黑。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正在收网。
＂报告司令官，华野主力已经将我军包围！＂一名参谋匆匆跑进来报告。李仙洲立即召集各部队指挥官开会，其中就包括第46军军长韩练成。
＂立即组织突围！＂李仙洲拍着桌子下达命令。这时，韩练成突然开口：＂报告司令官，我的部队大部分驻扎在城外，需要至少24小时才能集结完毕。＂
李仙洲皱着眉头思考片刻，同意了韩练成的建议。殊不知，这正是韩练成和华东野战军商定好的计谋。这24小时的延迟，给了解放军调整部署的宝贵时间。
＂韩军长，你的部队集结得怎么样了？＂第二天凌晨，李仙洲派人询问。韩练成回复说：＂还需要再等几个小时，有部分部队被大雨阻隔在外。＂
趁着这个机会，韩练成暗中指示自己信任的部下，在部队中散布各种消息：＂解放军火力太猛了＂＂突围恐怕很难成功＂。这些话语很快在军队中传开，士气开始动摇。
＂轰！＂一声炮响划破夜空。华东野战军的攻势开始了。此时的莱芜城内，韩练成的部队却迟迟不到位，其他部队的调动也因为缺少第46军的配合而陷入混乱。
＂韩练成呢？怎么找不到人了？＂李仙洲急得直跺脚。就在这时，一名参谋跑来报告：＂韩军长不见了！他的警卫员说他昨晚外出视察部队，到现在还没回来。＂
没有了韩练成的指挥，第46军更是一盘散沙。有的部队往东，有的往西，原本计划好的突围队形完全乱了套。而这正是韩练成精心设计的结果。
＂轰隆隆＂的炮声中，华东野战军发起了总攻。没有了统一指挥的国民党军队顿时溃不成军。短短两个小时后，李仙洲在办公室里放下手中的枪，选择了投降。
而此时的韩练成，已经安全抵达了华野指挥部。陈毅紧紧握住他的手：＂这一仗打得漂亮！＂
＂报告司令员，莱芜城内还有不少进步军官。＂韩练成立即向陈毅详细介绍了城内的情况。根据他提供的信息，解放军很快找到了这些愿意接受改造的国民党军官。
莱芜战役结束后，华东野战军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俘虏了包括李仙洲在内的多名高级将领。这场战役的胜利，为后来的解放战争奠定了重要基础。
＂韩军长，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陈毅问道。韩练成的回答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我要回南京。＂一个更具挑战性的任务正等待着他。
五、归来后的另一种战斗
＂韩将军回来了！＂1947年夏末的南京，总统府内一片沸腾。在莱芜战役中＂奇迹般＂逃脱的韩练成，受到了蒋介石的隆重接见。
＂你能从共军的包围圈中突围出来，果然不负我对你的期望！＂蒋介石拍着韩练成的肩膀说道。随后，蒋介石特意在总统府设宴为其接风洗尘，并当场宣布任命韩练成为总统府参军。
＂韩将军，请谈谈莱芜战役的经过吧。＂宴会上，不少将领纷纷举杯敬酒。韩练成面不改色地描述着自己＂突围＂的经历：＂当时天色已晚，趁着大雨，我带着几个亲信，从城西小路杀出一条血路...＂
蒋介石对韩练成的＂忠诚＂深信不疑，不仅让他参与最高军事会议，还经常就战局向他征询意见。而韩练成则借此机会，将国民党军队的每一个重要部署都暗中传递给了解放军。
＂老韩，听说你要去甘肃？＂1948年春天，一位老战友在南京路上碰到了韩练成。原来，蒋介石已经决定在大西北建立新的根据地，特意派韩练成回老家甘肃招兵买马。
就在韩练成准备启程之际，一个意外的消息传到了国防部参谋总长陈诚的案头：韩练成早在莱芜战役之前就已经叛变，一直在为共产党传递情报。
＂立即电告韩练成回南京述职！＂陈诚当即向蒋介石汇报，并发出了紧急电报。接到电报的韩练成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他连夜与地下党取得联系。
＂同志，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地下党的联络员说完，递给韩练成一份详细的转移计划。就这样，在组织的安排下，韩练成踏上了前往西柏坡的秘密旅程。
＂韩练成叛逃了！＂当这个消息传到蒋介石耳中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不可能！他可是我最信任的将领之一！＂直到手下人将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蒋介石才如梦初醒。
1949年10月1日，天安门广场上，韩练成站在观礼台上，看着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新中国成立后，他先后担任西北军区副参谋长、兰州军区第一副司令员、甘肃省副省长等重要职务。
1955年，韩练成被授予中将军衔。当他重新披上军装时，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借用族兄文凭参军的年轻人，而是为新中国的诞生立下汗马功劳的功勋将领。
＂莱芜战役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1960年深秋，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门口，李仙洲终于明白了当年那个困扰了他13年的谜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