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莫奈玫瑰（一） 被前夫送到精神病院的第二年，我自杀了。 前夫带着他的白月光来看望我的时候，我正满身是血，被大片大片的莫奈玫瑰包裹。 前夫彻底疯了，抱着我的尸体痛哭。 可这一切都太晚了。 1. “你凭什么取消我的所有工作！” 我不顾秘书的阻拦，怒气冲冲的闯进陆肆的办公室，大声地质问着他。 陆肆却好像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 他不紧不慢的摘下眼镜，抬眼轻轻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秦婉，需要我再次提醒你吗？” “你被封杀了。” “凭什么！” “陆肆，结婚协议说的好好的，你无权干涉我的工作。” 我把协议展开摆在他的面前，重重的拍了两下。 陆肆顿了顿，却连看都没看那份协议。 他直视着我，眼眸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温度。 “秦婉，就凭我是你的老板。” “你的精神病，已经完全影响到了公司的形象。” “封杀你的决定是高层一致同意的。” “别太无理取闹。” 我有精神病？ 我无理取闹？ “陆肆，你疯了吧。” 陆肆闻言笑了笑，站起身来缓缓朝我走来。 他弯下腰，逼近我，狭长的眼睛里充斥着戏谑，似笑非笑道。 “我是疯了，你不也是吗。” “我说过，别招惹她。” “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的眼睛。因为我怕我真的会有那么一瞬间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 “不是我做的事，我不会承认的。” 陆肆闻言哼笑了一声。 “秦婉，无论威亚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安安说是你，你就必须给我担着。” 陆肆直起身来，恢复了以往的冷漠。 “刘叔在楼下接你，乖乖在家等我。” 我没说话，仍是一直盯着地板。 似是怕我又忤逆他，陆肆狠狠的攥住我的下巴，猛地抬起，逼我和他对视。 “想想你那昏迷不醒的弟弟。” “千万别惹火我。” 我放弃了，他说得对，我没资格和他抗争。 我的弟弟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如果没有陆肆，他早就没命了。 秦词还需要我，我必须妥协。 我垂下眸，轻轻的点了点头。 陆肆很满意我的这副模样，奖励似地在我唇边轻轻一吻。 很多时候我都严重怀疑陆肆患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 就比如现在，他一只手狠狠地攥着我的下巴，一只手却轻轻的拂过我眼角的那颗泪痣。 他吻我的时候，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情。 比我还会演，真厉害。 “奥对了，你没拍完的这部戏会转交给安安。” “你大可放心。” 我怔住了，一时间恍了神。 我忽然回想起了为了得到这部戏，我一个人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剧组。无数次的向他们毛遂自荐，无数次的参加酒席喝酒喝到胃出血。 最厉害的那一次，我醉倒在宴会厅里，手里紧紧地握着几个名片。 我迷迷糊糊的打电话给了陆肆，打了好几个都没有人接听。 如果放在平时，我一定知难而退，可喝醉酒的我，不愿意放弃。 他不接，我就一直打。 直到不知道第多少个电话，陆肆烦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做什么。” “陆肆...” 我有些委屈，声音娇娇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我的胃好疼，你来接我好不好。” 陆肆是a市龙头娱乐公司总裁，作为他旗下公司签约的一名演员，如果我愿意，我的地位将会今非昔比。 可我不愿意这样做。 我不希望别人提及我的时候，说我不过是个附属品。 “我很忙，你叫刘叔去接你。” 男人的声音冷淡，没有丝毫的感情。 我红了眼眶，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泪水斑驳。 再醒来是在医院里，如果没有小助理把我送到医院，我想我可能会痛死在那里。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陆肆正陪着李安和导演吃饭。 我梦寐以求的，却是别人唾手可得的。 我只是想挣钱救弟弟，就这么难吗。 “陆肆...” “你不能这样...” 我的声音软下来，眼角泛红。 “我需要工作，我需要钱，我得救...” “秦婉。” 陆肆无视了我的让步，他的声音冰冷，残酷了宣布了我的死刑。 “得钱的方式有很多种。” “别忘了你是谁。”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事物。 我是谁... 我是陆肆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是他解决性欲的工具，是他掌控在手里，随意玩弄的玩物。 得钱的方式有很多种，只要陆肆开心，秦词就有命活。 我垂下眼，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泪花。 刘叔把我送回家的时候，盯着我的脸迟疑了很久。 我有些疲惫，声音很是虚弱。 “怎么了，刘叔。” 刘叔很是心疼的看着我，视线移到了我的下巴那里。 “夫人是受伤了吗？” “怎么青这么大一片呢。” 我摆了摆手，哑着声音的应了一句。 “没事的，刘叔。” “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 刘叔一下子就沉默了，我们两人都心照不宣。 在我嫁给陆肆的这么些年里，我的身体就没有任何时候是完整的，是没有伤痕的。 陆肆的力气很大，或者是说，他不会对我怜香惜玉。 情意深动的时候，他总是会狠狠的将我禁锢，在我的脖颈，肩背，腰窝，大腿...留下很多难以磨灭的痕迹。 他掰着我的脸，让我看到镜子里残破不堪的自己。 “秦婉，好好看着。” “我要你一辈子都记住我。” “这是你的荣幸。” 这句话真的太可笑了。就好比是古代时期的君主强抢民女后，说这是她几辈子才得以修来的福气。 我揉了揉眉心，轻声叹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夫人...”刘叔小声唤了我一声。 我抬起眼，顺着他的视线慢慢移过去，眼前的场景让我恍了神。 不远处站着一对男女，男人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的女人，将她轻轻的放在汽车后座上面。 女人眉眼弯弯，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逗得男人笑意连连。 那是我从没见过的陆肆，一个眼眸里从来都只是有无限柔情的陆肆。 和李安相比，我永远输的彻彻底底。 刘叔担忧的看向我，他想安慰我，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没事的...”我轻声说。 像是在告诉刘叔，也像是在告诉我自己。 弟弟病重，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已经没有尊严了，不能再把心交出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准备输入密码。 突然，我的手被人猛地一拽，巨大的冲力将我摔在墙边。 我的后背狠狠地磕在了门把手处，疼痛让我留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好痛... 陆肆看到我的眼泪，难得的愣了几秒。 “吃醋了？”陆肆用指尖轻轻拂去我的泪水，眼神里尽是嘲讽。 我很疲惫，不想搭理他。 见我没反应，陆肆又用手慢慢拂过我的大腿，重重地摩挲着。 “你把安安的腿弄成那样。” “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我别过眼，背后的疼痛夹杂着心理的痛苦，我放轻了声音，像是在喃喃。 “陆肆...” “真的不是我做的...” 也许是我现在的这副可怜模样取悦到了他，陆肆眼神微暗，声音都变得低沉沙哑。 他贴近我的耳边，带着笑意轻声说。 “秦婉，不得不承认。” “动情的时候，安安是真没你漂亮。” 我阖了阖眼，没力气再说话。 现在的陆肆，我最熟悉不过，他想要的时候都会是这样。 这是我最痛苦的噩梦。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是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在缠绕的舌尖摩挲。 陆肆无视了我的挣扎，只是紧紧的拥着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陆肆...” “回家...” 刘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悄悄离开了，我不想现在的这副摸样被别人看见。 陆肆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抱起我，迅速的输入密码开了门。 我缩在他的怀里，脑海里却突然闪现了刚刚他和李安的身影。 同样的公主抱，却有着不同的感觉。 把她抱到后座的那段时间里，你是会心疼她，还是会想起我。 陆肆把我放在床边，拿领带绑住了我的眼睛。 他不喜欢我的眼睛，因为不像李安。 满室的漆黑中温热的指腹绵延点火，衣衫尽褪，男人指尖的薄茧有意无意地剐蹭在我耳后轻薄的肌肤。 他用手轻轻拂过我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吻在上面。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陆肆。” “装什么呢。” 话音刚落，我能明显感受到，陆肆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的身上，甚至还能清楚的闻到李安的香水味，甜甜腻腻的，让我感到恶心。 眼前的领带绑的很死，我看不到陆肆的表情。 “秦婉。” “你总是很喜欢惹我。” 陆肆的声音低低沉沉，像是在喃喃。 他突然用手摸了摸我的脸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引得微微一颤，他的手顺势而下，轻轻地在我的唇边来回摩挲。 情意深动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听到陆肆在唤我。 “阿婉...” “说你爱我。” 我咬了咬唇，没说话。 迎接我的是更猛烈的冲撞。 陆肆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还带着些许的破碎，他好像急需要我的肯定。 “说啊！” 我虽然忍受不住，却也不想向他妥协。 “我恨你。” 一字一顿地，我冷着声音说出这句话。 陆肆沉默了，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脖颈处突然有一丝凉意，却马上被温热的唇覆上。 那是什么？ 泪水吗？ 怎么可能。 结束很久之后，我以为他都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 他的声音近乎呢喃，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行。” “记住我就行。” 我哼笑一声。 “陆肆，你真是个疯子。” 他猛地摘下绑在我眼前的领带，即使睁开，眼前依旧是只有微弱的灯光。 陆肆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晕过去的前一刻，我仿佛听见他极尽破碎的声音。 “我早就疯了。” “三年前就疯了。” 三年前... 那是我和陆肆签订结婚协议的那一年。 没有和他的白月光结婚，确实应该疯。 我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第2章 莫奈玫瑰（二） 2. 我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 醒来的时候，偌大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我单手撑着自己想要坐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力气。 抬眼看了一下手臂，青青紫紫的。 尤其是小臂这个位置尤其严重，不疼，但是青的可怕。 我蹙了蹙眉。 下手这么重，这么多痕迹不知道几天才能消下去。 突然房门被人咚咚敲了几声。 是吴妈的声音。 “夫人。” “醒了吗？” “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早餐。” 我揉了揉眉心，强撑着坐起来。 “吴妈，你稍等我一下。” 好不容易从衣柜里找到一件能够遮挡住手臂和大腿的裙子，我打开卧室门，简单收拾了一下我自己。 脖颈处还有一些陆肆留下的吻痕，我怔怔了看了它几眼。 我其实很不明白陆肆为什么还不和我离婚，按理来说他的白月光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我这个替代品就更加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想不通，我也没有再费心思。 拿遮瑕遮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是没办法，我就选择放弃了。 反正是陆肆弄得，左右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转过身去，背后磕在门把手上的伤已经被人上了一层膏药，好得七七八八了。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事情，陆肆最擅长了。 我垂了垂眸，不再去看它。 餐桌上摆着几朵莫奈玫瑰，红得妖冶，红得惊人。 我很喜欢它，因为它散发着无穷的生命力。 不像我，死气沉沉。 吃完了早饭，我刚想回房再休息，吴妈就端着一杯水朝我走来。 她递给我了一个小药盒。 我怔了怔，一时间没有抬手接。 吴妈没有开口，可我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 和陆肆在一起三年，每吃一次避孕药我便在日记本上写一笔正字，现如今细细数来，竟有成百上千次。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陆肆到底是有多害怕我会怀上他的孩子啊。 我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 梦里的陆肆和现实中完全不一样，我们从校园一起走到了工作，再到后来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结婚的那一天，陆肆像是一个得到珍宝的少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吻，怕碰坏我。 他说，“阿婉，你是我的全部世界。” 我晃了晃神，现实和梦境交相辉映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令我感到头疼欲裂，一时间分不清楚何为真实。 吴妈见我很是不对劲，忙把我扶到沙发上，就要联系陆肆喊医生过来。 我不想看到他，更不想看到医生，于是出声阻止了她。 “吴妈，算了吧。” “我没什么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吴妈还是很不放心，拉着我的手，心疼地看着我。 “夫人辛苦了呀，陆先生也应该节制一点啊。” “再喜欢也不能这样啊。” “你看看这...” 吴妈的眼神看向我脖颈间的痕迹，欲言又止道。 我有些好笑的看了吴妈一眼，她大概是以为陆肆是非常爱我的吧。 不得不说，陆肆是真的很会演。我们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爱我爱到疯狂，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段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 他爱的，自始至终都不是我。 吴妈把药片放在我的手心，转身就要再给我熬点补身子的汤。 我盯着手里的药看了很久，最后就着凉水将它们一口咽下。 药片划过我的喉咙，有种撕裂的感觉，我的眼角泛起泪花。 和陆肆想法一样，我也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出身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是他的不幸。 陆肆想要囚禁我。 这是我找不到手机后的第一个想法。 我问过了吴妈，她说这件事她也不是很清楚。 “那我如果想要出去呢？”我随口问道。 吴妈有些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说要和陆肆进行报备。 对于这个答案，我并不感到意外。 陆肆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虽然我不确定这种控制是不是单对我一个人。 他会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进组拍戏期间也会给我安排很多人在我身边，确保我不会和其他男人有任何不正当的接触。 他说，“只要没有离婚，你都是我的所有物。” 我反抗过，也挣扎过，但都没有结果。 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李安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旁边一定有陆肆的人。 我曾天真的以为他会在乎真相，但我错了。 陆肆是一个护短到极点的人，为了白月光，他可以不分对错，甚至可以颠倒黑白。 吴妈去买菜了，家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抬眼看了看墙角处的监控，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我很累，身心都很疲惫。 如果不是弟弟一直在支撑着我，我想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越来越嗜睡。 在剧组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每天都尽量睡够八个小时，可我还是经常会很瞌睡。很多时候我都会在化妆间睡过去，如果没有小助理叫我，我可能会昏睡个三天三夜。 其实在陆肆封杀我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 我经常会在某个瞬间，看到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场景。 比如说大片大片的莫奈玫瑰，比如说一树一树的梨花盛开。 有一个模糊的声音一遍一遍的说着爱我，似是喃喃。 他说，“你值得。” 我不会是真的生病了吧。 陆肆真是个乌鸦嘴。 我好像真的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我翻开日记本，想要再记一笔正字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写在本子上的一段话。 “今天是被陆肆囚禁的第四个月。” “他还是没有同意让我去看弟弟。” “好讨厌他。” 第四个月？ 这是怎么回事。 我再往前翻，日记本明显被人撕掉了几页。 可我真的没有记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自己撕掉的。 不对劲，这真的很不对劲。 我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从头慢慢看过我写的文字。 其实在没有李安之前，我的生活很平静。尽管陆肆没有那么爱我，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还算和睦。 我很少会翻看之前的日记，大抵是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 看过一遍之后，我发现很多事情我的记忆都很模糊。 就像结婚第一年的纪念日，我明明记得陆肆没有陪我过。因为在那一天，李安从国外回来，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机场接机。 而我一个人在家里等了他很久，很久。 可日记本上，我的字迹却清晰可见。 “陆肆为我准备了一场惊喜。” “玫瑰，烟火，钻戒，他。” 尽管没有一字一句提及爱，但我依旧觉得，写下这几句话的时候，我是幸福的。 一楼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合上了日记本，缓步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我抬眼朝走廊尽头看过去，陆肆蹲在地下，赤手捡拾着地下的青花瓷碎片。 那是陆肆最喜欢的，也是他爷爷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谁把它弄碎了。 我想过去帮他，却听见陆肆烦躁的语气。 “别过来。” 我猛地愣在原地，他好像很生气。 陆肆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吓到了我，又蹙了蹙眉，尽可能的温下声来。 “我来收拾就好，你去睡吧。” 我没有说话，垂下眸来迟疑了几秒。 我突然发现左手手心处有几道划痕，虽然已经不出血了，但看上去仍然是有些狰狞恐怖。 “是我弄碎的吗。”我轻声问。 陆肆明显地顿了顿，而后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声笑了笑。 他将那些碎片放到一个盒子里，置于一边，在我的注视下，一步步朝我走来。 陆肆把我拥在怀里，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但很清晰。 “不是你的错，阿婉。” “你病了，这不怪你。” 第3章 莫奈玫瑰（三） 3. 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我手里拿着一些化验单，一个人坐在等候厅里。 抬眼细细去看手里的化验单，我发现我挂的居然是妇产科。 我...怀孕了吗。 我怔了怔，一时间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谁把我送来的。 我摸了摸口袋，找到了被陆肆没收的手机。 手机里很多东西都被人删掉了，通讯录里也只有陆肆一个人。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迟疑了几秒，抬头看过去。 是李安。 距离上次看到她，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李安变了很多，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整个人显得温柔又恬静，应该是已经怀孕有一段时间了。 她看到了我，神情突然一顿，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有些退缩，还有些害怕。 这种情绪让我忍不住的想要逃离这里。 我不想看到她。 大脑支配了我的行动，我倏然地站起来，快步就想离开这里。 突然有一个人冲上来，朝着我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她说她是我的母亲。 “你怀孕了？！” “你怎么可以怀孕！” “凭什么你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逐渐模糊。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到了很多人唤我的名字。 “23号！秦婉女士！” “秦婉！” “阿婉！”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赶紧离开。 李安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望向我的眼眸里是我看不明白的复杂。 “秦婉，你冷静一点。”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下去了。 猝不及防间，我挣脱开了她的手。 我的力气很大，李安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朝地下倒去。 不！ 不要！ 我猛地朝她扑去，用自己的身体做铺垫，让李安倒在我的身上。 我闷哼一声，巨大的疼痛席卷了我。 好痛...痛得快要死过去... 和我一同扑过来的还有陆肆。 他好像很着急...是因为李安吧。 虽然我很不喜欢李安，但孩子是无辜的。 我不想孩子因为我有任何的意外。 我不想欠他们任何一个人。 李安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陆肆找到我的时候，神情十分凝重。 他把一份文件放到了我的面前，我抬眼看过去，是《离婚协议书》。 协议中写到，陆肆会帮我继续救秦词的命，但他还有一个要求。 陆肆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为什么？” 我没有大声的质问，声音很轻，轻到我都不知道陆肆是否能够听清楚。 陆肆没有犹豫，声音冷淡至极。 “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李安面前。” 我没有说话，两个人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结婚三年，我们争吵过无数次，却很少有时间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几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陆肆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李安流产的这个事情，我没有任何的解释和委屈。 确实是我做的，我应当承认错误。 签字的时候，我握着笔的右手微微颤抖。 我低垂着眼睫，藏起了眸底的失落。 终于签好了我的名字，我把文件朝陆肆的方向推了推。 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地问道。 “李安她...没事吧。” 陆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拿走了我面前的协议书。 他只看了我那一眼，而后就移开了视线，，也许是觉得我这个人残忍至极。 “托你的福，她很好。” 我分不清楚陆肆到底是不是在讽刺我，我只是想知道李安她身体怎么样。 让她失去孩子，我也不想。 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盛开的一树梨花。 “春天来了...”我喃喃道。 陆肆明显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想起来了什么吗？”他的声音有些不稳，还有些急迫。 我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我没有忘记什么。” “只是觉得，好久没有见过春天了。” 在我的印象里，上一次的春天是在三年前，陆肆找到我的时候。 签订结婚协议书的时候，也是在这里，也是在春天。 日出日落，风起风止。 终究是黄粱一梦，蝶化庄生。 第4章 莫奈玫瑰（四） 4. 与其说这是一个精神病院，不如说是一个私人庄园。 刘叔把我送过来的时候，这里只有我一个病人。 庄园很大，一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莫奈玫瑰。 红得艳丽，红得惊人。 我很喜欢玫瑰，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其实我早就意识到了我的病情。 因为我在慢慢，一点一点地忘记我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 陆肆起初不知道日记本的存在，我藏得很好。 但被撕掉的那几页，我终究是没能找到它们的存在。 可能是陆肆意识到了什么吧。 我记不清了。 生活在庄园的日子很是无聊，所以我爱上了画画。 不做检查的时候，我就整日整日的待在阳光房里。 我用这个来代替日记本的存在。 因为在来到庄园的第二天，我的日记本就丢了。 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就放弃了。左右不过是一个记录生活的东西，画画也是一样的。 自从和陆肆离婚，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对他的印象也越来越淡。 直到某一天我坐在画室里，想要为纸上的男生画上五官时，突然就愣住了。 我发现我不记得陆肆的模样。 他的存在，在我的脑海里，竟然变成了空白。 抬起画笔很多次，我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我在右下角写上了陆肆的名字，小心翼翼，一笔一划。 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我不想再忘记他的名字了。 偌大的庄园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工作的人。 除了刘叔吴妈以外，还有一个我特别感兴趣的人。 莫奈玫瑰的管理人，一个不爱说话，但温柔善良的年轻人。 就在我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玫瑰花刺扎到手之后，他依旧没有怨言，只是轻轻的捧起我的手指，为我消毒，抹上药膏。 “你叫什么名字？”我望向他的眉眼，总觉得很是熟悉。 男人的身形一晃，抬眼看了我一下，眸子里漆黑一片。 直到为我处理好了伤口，他才淡淡开口。 “你可以唤我小十。” “小石...”我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石头的石吗” 他看了我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是十全十美的十。” “那...你今年多大啦？”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想要他一起坐到沙发上来。 庄园里有形形色色的很多人，但他们都不敢同我说话。 我想多和他聊聊天。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坐到沙发上，依旧蹲在我的面前。 俯视的角度，让我轻而易举的看到他眸底的失落与悲伤。 “不开心吗？” “是因为工资不够高吗？” 弟弟的病全权交给了陆肆，这么多年赚的钱在我手里便有些无所适从。 如果他是因为工资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他。 男人摇了摇头，垂着眸盯着我手指上的伤口。 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 “我在等一个人。” “等她记起我。” 我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男人点了点头，再抬眼的时候，眉眼弯弯，眼眸亮亮。 “我知道。” “所以我不怪她。” 庄园的某一个房间里，我找到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盒子里面是很多片青花瓷的碎片。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把它拼起来。 虽然不可能恢复成原样，但总好比让它待在这四方盒子里一辈子好。 我向小十要了很多种类的胶水，但起初他是不愿意帮我的。 后来可能是因为我太执着了，他拗不过我，便同意了我的请求。 青花瓷碎的很彻底，有些地方的接连之处实在是没办法还原。我没有办法，只能用胶水先固定起来。 小十不知道从哪里为我寻来一整套修补工具，还有一本相关的书籍。 他说：“修不好也没关系。” “你别弄伤自己就好。” 我修了很久，窗外的梨花开了又落。 看着青花瓷慢慢有了雏形，再慢慢变得完整，我很开心。 直到来年的初春，我终于修好了青花瓷。 一处最明显的裂缝处，被我拿画笔，画了一朵盛开的梨花。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青花瓷，想要找到小十，将这份喜悦分享给他。 小十有自己的工作室，里面摆了很多盆莫奈玫瑰，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种类的花，我很喜欢这里。 工作室的门没有关紧，里面传来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我本想就此离开，却听到了我的名字被他们提及。 “那秦婉呢！” “你就这样一辈子把她关在这个牢笼里吗！” 我愣了一瞬。 女人的声音令我感到很熟悉，但我想不起来是谁。 “是又怎样。” “我可以陪她一辈子。” 小十的声音熟悉却又陌生，不再是他与我交谈时的温柔，带着些莫名的烦躁和生气。 我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秦词呢！” “他的死，你能瞒得了一时，你瞒得了一世吗！” 秦词的死？！ 我彻底蒙了，秦词不是还好好的在医院里吗？ 被陆肆送到这里的这么多些天里，我有问过他可不可以让我去看弟弟。 但陆肆却告诉我，由于病情的原因，秦词被他送去了国外继续治疗。 所以...陆肆是骗了我吗... 我将青花瓷轻轻的放到门口，转身离开。 我不知道我走了有多久，直到我站到庄园的天台上，下面是小十亲手种下的大片玫瑰。 小十很厉害，他能让莫奈玫瑰一年四季都依旧盛开。 红得妖冶，红得惊人。 突然我听到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我转过身去，想要看清楚他。 那道身影快步向我奔来，却又怕惊到我，在距离我差不多十米的地方停住。 他的模样渐渐和我记忆中陆肆的脸慢慢重合。 原来小十就是陆肆。 他又骗了我。 不过我也没资格也怪陆肆。 是我忘记了他。 第5章 莫奈玫瑰（五） 5. “阿婉，你别冲动。” “求求你。” 陆肆的声音接近破碎，眼眶红了一圈，脸色惨白如霜，身躯微微颤抖。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我想把他记住，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该叫你什么？”我的声音很轻，就好像马上要消散在空中。 “是陆肆？” “还是小十。” 我笑了笑，望向陆肆的眼眸里含着泪水。 在庄园的这么多天里，我经常会做梦。 梦到有一个男生一直在身边无怨无悔的照顾我。 他忍受着我的坏脾气，耐心地安抚着我的情绪，温声说爱我。 无数个夜晚，陆肆蒙住我的眼睛，在我耳边泣不成声。 朵朵泪花滴落在我的颈窝里，又被他轻轻舔舐。 泪水是苦的，陆肆也是。 手臂上的大片青色不是磕的，也不是陆肆弄得，是抽血抽的。 那些药也根本不是什么避孕药，而是氟西汀。 我也没有怀孕，头晕和恶心都是因为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 心因性遗忘让我的记忆发生了错乱，那些有关李安的暧昧场景，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每当我得到一些世界对我的爱意时，总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一直重复着。 “你根本不配。” 是养我到大的母亲，是想我去死的母亲。 母亲说我不配别人对我的好，因为我是个罪人。 但陆肆却始终如一地，深深地爱着我。 自从秦词为了救我出事到现在，我已经病了五年了。 潜意识里我无法接受秦词的逝去，所以便选择性的忘却了一部分的记忆。 急症室门前，我的母亲恶狠狠地诅咒我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小的时候，父亲出轨，母亲一个人带着我和弟弟一起生活。 很多时候，她都要外出打工，家里便只有我和弟弟相依为命。 母亲不喜欢我，她总是骂我是个赔钱货。 因为我成绩好，可上学要花很多钱。 但是秦词很喜欢我，他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 母亲留给他的零花钱，他总会偷偷攒起来给我买一朵玫瑰。 他希望我开心，更希望我幸福。 但...我害死了他... 母亲说我不配别人对我的好，因为我是个灾星。 “阿婉，下来，别站那么高。” “我求求你，你想想我啊！” 我苦笑的扯了扯嘴角。 其实如果没有陆肆，我大概早就已经死了。 他花了很多很多钱安抚了我的母亲，安排了很多人在我的身边照顾我。 我进组演戏的时间里，很多时候他都会在背后默默陪着我，他怕我受伤，更怕我突然发病，他怕舆论压到我，更怕失去我。 囚禁不是一个好办法，可陆肆别无选择。 “陆肆。”我轻声唤他。 “谢谢你。” 我爱他吗... 我想我是爱的。 就因为我是深爱着他的，所以才不想看到他为了我折磨自己。 出现在我身上的所有伤，都会在陆肆自己身上出现一遍。 他不忍心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可我总会忘记他，一次又一次。 我痛，陆肆更痛。 陆肆啊...陆肆... 放过你自己吧。 “我是个罪人。” “可你不是。” “陆肆。” 我停顿了很久，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突然想起那副没有五官的画，陆肆真的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我怎么会忘记他呢... 陆肆是这个世间，极好极好的人。 他不应该这样被我折磨。 “如果有来生。” “换我来好好爱你。” 我闭上了眼睛，聆听风的声音在耳边呼啸。 脑海里闪过了弟弟的身影，他笑着冲我挥了挥手。 秦词眉眼弯弯，温声唤我姐姐。 如果真的有神明。 请庇佑我深爱着的人。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用气味来形容一次死亡。 血液的腥甜，户体的腐烂，又或者是溺水时池塘的水腥，跳楼时空气中的雾霾。 对于我来说，应该是莫奈玫瑰的阵阵花香。 空气中的花香气，混杂着血液的腥甜，有一种迷人的吸引力。 陆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地，一点一点地，把所有的玫瑰刺都拿掉。 我没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反而是一种解脱的轻松。 我没有死。 准确的说，我没有完全的死。 我的灵魂飘向半空中，看着陆肆紧紧地抱着我的尸体放声痛哭。 我曾经问过陆肆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为我而感到难过吗。 这个问题，在我死后的这些时间里，得到了答案。 在那间阳光房里，我给小十留了一封信，以朋友的口吻。 其实我有很多很多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我想要他，带着我的那一份，一起去感受世界。 他养的莫奈玫瑰很好看，外面的世界更好看。 小十总说，“爱人如养花。” 我死后的很长一段岁月里，陆肆带着我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国家，见过了很多很多不同样的风景。 我们一起见过了南极洲的极光，经历了可可西里的暴风雪，在江南小镇驻足听雨，在荒漠戈壁感受生命的高歌。 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有我的身影。 我化作了一朵莫奈玫瑰，享受着生命的瑰丽。 心因性遗忘让我常常感到会与现实剥离。 我像是一只孤独的小帆船，在漆黑的长河中慢慢摸索。 我渴望我可以无所顾忌的感受这个世界。 我渴望我可以紧紧拥抱深爱我的人。 我从高楼坠落，渐渐消失，变成神明。 我将庇佑我深爱着的人，让他们获得新生，获得自由。 李安的孩子出生了，彼时的陆肆正在世界的尽头，乌斯怀亚。 他给宝宝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落款却是我的名字。 我是他的神明，这是陆肆最真诚的祝福。 生命，是一万次的春和景明。 乌斯怀亚的灯塔， 我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 是无尽的光明， 是永无止境的爱。 ——正文完 第6章 莫奈玫瑰（番外） 阿婉死去后的第不知道多少个春天，我在乌斯怀亚的灯塔见到了她。 在世界的尽头，她手捧着一大束莫奈玫瑰。 美得妖冶，美得惊人。 “陆肆...” 我听到阿婉在唤我的名字。 她缓缓向我走来，牵起我的手，向大海尽头走去。 我们俩的身体渐渐被海水淹没，冰冷的海水没过我的心脏。 我闭了闭眼，牵着阿婉的手又紧了紧。 突然我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一样惊醒过来。 我看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我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我太想她了，想到自己患上了臆想症。 我总是觉得阿婉就在我的身边，陪着我一同看过人世间的所有风景。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就这样死去。 我的一生，大半辈子都是和阿婉一同度过的。 我们一起学习，一起上课。我们是同窗，更是恋人。 她喜欢演戏，我就为她开一个专属她的娱乐公司。 我不会阻挡她追求梦想，我只会为她的梦想保驾护航。 不为别的，只因为阿婉值得。 但是，自从那场意外车祸，一切都变了。 秦词为了救阿婉，死在了那场事故里。 阿婉也因此收到了极大的打击，患上了心因性遗忘症。 医生说跟车祸有关，也跟她的童年经历有关。 她会忘记我对她的所有好，也会逐渐慢慢忘记我。 因为她妈妈说她是个灾星，说她是个赔钱货，说她根本不配别人爱她。 所以她潜意识里拒绝了世界对她的善意。 可我的阿婉真的很好，她什么都值得，她配得上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在阿婉死后的这么多年里，我以她的名义盖了无数的希望小学，救助了很多很多流离失所的人，我想世人都知道我的阿婉，我要所有人都记得我的阿婉。 因为她值得。 阿婉最后参演的那部电影我看了无数遍。 影片的最后，她捧着一大束莫奈玫瑰，在乌斯怀亚的灯塔，向世界道谢。 她说，庆幸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