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坂本龙一献给世界最后的礼物,《坂本龙一:杰作》记录了坂本龙一生前最后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其中包括《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末代皇帝》《水》等在内的二十首经典曲目。20首曲子,我看到了呼啸山庄吹来的风,被沙漠遮蔽的天空,草地里奔跑的孩子,那个被时代戏谑的末代皇帝,还有在圣诞节的最后一晚。我还能看多少次满月升起?“再来一次吧。”可这是最后一次了。无人演奏的钢琴什么时候还能响起?环绕的余音只剩空白……
影片是为了纪念坂本龙一逝世一周年。时间拉回一年前,那段时间刚好在看他的随笔集,突然就传来他离世的消息。朋友圈各种哀悼的文字照片纷至沓来,这位被写进王菲歌词里的传奇音乐大师,生命终结在2023年的春天。一百零四分钟黑白影像,坂本龙一先生端坐钢琴前,消瘦的身影标志性的银发,黑色西装黑白琴键,极简场景一人一琴,全片只有琴声静静流淌。他只说了一句话“再来一遍吧”。最后教授离席,脚步声渐远,字幕滚动,曲终人散是一个多么伤感的词语。
有人说,人死后会去往一个电影院,漆黑一片,空无一人,你是唯一的观众,银幕上播放着你一生的故事和生活片段。而对坂本龙一来说,这场人生最后的演奏,何尝不会回忆起曾经作曲时的场景。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是教授错过与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贝托鲁奇最后一次会面而作的曲;演奏《美丽的蓝天》时的失误,成为了这部电影唯一的插曲;《遮蔽的天空》演绎着撒哈拉沙漠上的存在与虚无;演奏到第16首《末代皇帝》时,仿佛把我带回了初看电影时的那个午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坂本龙一对《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一直有复杂的心情,因此把它放在了尾声部分演奏,一方面是导演大岛渚对他的无条件信任以及好友大卫鲍伊的支持,另一方面是每次音乐会教授都会被听众要求演奏它,仿佛被它遮蔽了才华。
湖南企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婷婷在其代写的解说词中写道,这是至今最屏息凝神的一次观影,不想错过每一段声波的触角。听到松软的踏板声,绒布离开琴弦使其喘息,每小节一次,像临终前平缓规律的心跳。不协和的半音,铁与钢的颤抖与共振,他把最后一段生命放在电子装置中央,与一块古典的巨木共呼吸,所有的光影、黑白都被赋予了韵律。不需要吸引力法则的、留给观察者与倾听者的影像。这不是一部电影,是教授留给世界最后的礼物;这也不是一篇影评,是献给教授迟到的悼念。琴声不休灵魂不朽。
在观影的一开始,我很难提起兴趣,在看到后半段时,我却越来越认真。我似乎想找到这种所谓纯粹的艺术家是怎么和人们说再见的,他只说了三句台词,简短而无趣。坂本龙一先生在弹奏过程中有时抽搐流口水,手抖。他享受地弹完曲子,痛苦又享受。我开始想他到底为什么要坚持办这个音乐会,坚持弹完这些曲子,甚至我为什么要在湖南企发文化以文案为生,以后还要干些什么。我在外面是一个很闷骚的人,结尾几分钟我一直在抉择是否要鼓掌,最后一个黑幕降下来我以为结束了,谁知道又是一个弹琴的镜头。我终于鼓起勇气鼓掌,电影院里只有些许回应。电影字幕放完后依旧没有什么,我想他已经用曲子向我们说了再见。
全片在东京的录音室由三架索尼4K摄像机录制,灯光、构图、运镜、切换,看似单调的画面却饱含着极致的美,犹如生命最后时刻的纯粹。黑衣白头,一灯如月,静水与惊涛交响的声场,大块黑与白对峙融合的极简影像,死与生的沉思都在其中肃穆而哀伤地流淌。一生中我们能看到多少次满月从天空升起、大概20次,而我们总以为有无数次。因为我们不知道死亡何时降临,才以为生命是一口永不干涸的井。影片最后的黑幕,离去的脚步声……艺术千秋,人生朝露,某个时候,我们应该好好的准备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