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谢灵运说:“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
光阴过隙倏如流电,我就是不想放过,总想“并”之。
曾几何时,相邀腻友三五人,玩月赏风,浅酌低歌,笑饮琼浆,酩酊大醉,不亦乐乎!
然而时过境迁,豪饮善饮,共赏良辰美景,诗酒酬唱的朋友,已十不存一。
记得中年的时候,在朋友家,一个不到十户人家的山村。
当地土制烧酒,清洌甘爽,杯觥交错,酒入欢肠。陪酒的山翁,不胜酒力醉脸醺醺,酒多生胡话,一时诙谐连连。
我酣然大醉。
正值房前花间山鸟,啼鸣叫唤。我兀自举杯,步出房外,没入花丛深处。一醉醒来,花香正浓,山鸟归巢。
此后,再也没有如此这般的酒疯,一生中快活的时刻,毕竟很少很少,且可遇不可求。
野外散步时,常常莫名其妙地浮现一幕情景:一僧人一村夫,盘腿闲坐,适意林泉,天阔云闲,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从容于诗酒。
可惜,这一幅“山僧野叟图”,纯属白日梦幻。日月长,天地宽,闲闲快活,而今竟沦落为一种走神。
很是羡慕王绩,这位初唐第一诗人,一生纵酒自适。归隐田园,日子过得宛若闲云野鹤。
他常邀邻居开怀畅饮。邻居是一哑巴,无以畅所欲言,然而酒乃真话语,对饮心有灵犀,醉乡主客倶欢,何来闷酒之有?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很是羡慕白居易,贬居江州时,自酿醇香新酒,寒冬腊月,升起红泥抹的小火炉,邀文友共饮小酌,排遣郁闷心情,畅谈胸中憋屈事。
酒入诗肠,不啻人生一大乐事。
杜甫赞李白“嗜酒见天真”,在《饮中八仙歌》诗云:“李白斗酒诗百篇”。
李白诗酒啸傲,不因酒困,因诗困,溺于诗酒,神魂迷惘,且酒且歌且诗,成就了千古诗魂。
读太白《月下独酌》,月底、花间、酒壶,独酌,其意境深深烙印脑海里。
陶渊明嗜酒如命。醉中修道,清闲尽快活,醒时诗醉时歌。
有人说他以醉解愁。他既然辞官归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醉眼俯仰世事沉浮,看淡你方唱罢我登场,何愁之有?
为酒出仕、因酒辞官的王绩,喝酒的风格,就是喝酒必尽兴,不醉不罢休。他作《醉后》一诗:
“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浮生短暂、名利皆空,唯有杯中酒,方能直抵内心的无上妙境。
如今酒量酒胆,大大不如前,杯酒即醉。常常醉后,瞪着醉眼仰望夜空,无数星星,充满诗意和梦幻的光辉。
心想:倘若有一颗星星能照引我,那就是毕生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