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淑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的茶碗"啪"地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我叫庞相山，八八年在小江镇当兽医的时候，遇到了一件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的事。那年我刚满三十二岁，每天背着药箱走村串户，给人家的牲口看病。
那是一个闷热的七月天，我正躺在诊所的竹椅上纳凉，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住在后山的寡妇王淑兰，她披头散发，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淌。
"庞医生，我那牛病得厉害，求你快去看看！"王淑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她丈夫三年前得了重病走了，留下她和一个上初中的儿子相依为命，全靠一头老黄牛耕地度日。
我赶紧提起药箱，跟着她往后山赶去。路上，王淑兰不停地絮叨着："这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到了牛圈，我仔细检查后发现是牛得了急性肠胃炎。给牛打了针，又开了几副药，叮嘱她按时喂药。王淑兰感激得不停地给我鞠躬，非要留我吃晚饭。
饭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儿子王小军又不知道去哪里疯玩了。王淑兰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叹气说："自从他爹走了，这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跟着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安慰道："孩子大了，管得太严反倒不好。您多跟他聊聊，慢慢来。"
没想到临走时，王淑兰突然拉住我的手，塞给我一张纸条就跑进了屋。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庞医生，我看上你了，你愿意的话，咱们能不能处处看？"
这张纸条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说实话，我也想过再找个伴，但王淑兰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更何况，我心里还藏着一个说不出口的秘密。
接下来几天，我刻意躲着王淑兰。可镇子就这么大，总是能碰到。每次远远看见她，我就像做贼似的转身就走。原本热热闹闹的集市，现在成了我最害怕去的地方。
这天傍晚，王淑兰又来找我，说她家牛不舒服。到了牛圈一看，牛好得很，正悠闲地嚼着草。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打起来了！"几个小孩子边跑边喊。
我和王淑兰赶紧跑出去，只见王小军正和几个孩子扭打在一起。我冲上去把他们分开，发现王小军的嘴角已经挂了彩。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严厉地问道。
"他们说我妈是不要脸的寡妇！"王小军哭着喊道，"说她勾引别人家的男人！"
这话像一记重锤击在我心上。我这才明白，我躲着王淑兰的这些天，镇上肯定已经传开了闲话。王淑兰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转身就往家跑。
我叫住王小军："你先回家，好好照顾你妈。记住，你妈是个好人。"
回到诊所，我坐在桌前久久不能平静。其实，我一直瞒着大家一件事：我已经和县城百货公司的售货员马春燕处了两年了，而且已经订了婚期。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去了趟王淑兰家。刚到门口，就看见王小军背着书包往外走。
"小军，等等。"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铅笔盒，"这是叔叔给你买的，好好学习。"
王小军接过铅笔盒，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庞叔叔！"
我走进院子，王淑兰正在井边洗衣服。看见我，她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继续搓衣服。
"淑兰，对不起。"我靠在井边的石头上，"这些天躲着你，是我不对。其实我已经和人订婚了，是县城百货公司的售货员。"
王淑兰的手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我太莽撞了，给你添麻烦了。"
"你是个好女人，会有人来照顾你和小军的。"
就在这时，王小军突然从外面跑回来："妈，不好了！我看见咱家的牛躺在路边，一动不动了！"
我们赶紧跑到路边，只见那头老黄牛躺在地上，肚子胀得像个大皮球。我蹲下检查，发现是误食了发芽的豆子，造成急性中毒。
"快，帮我把牛扶起来！"我一边给牛按摩，一边从药箱里取出针剂。王淑兰和王小军使劲地推着牛，可牛就是站不起来。
眼看着牛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我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珍贵的进口药粉。这是我特意从县城带来的，准备给马春燕生病的父亲用的。
"这可是最后的办法了。"我把药粉倒进牛嘴里，然后继续按摩牛的肚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牛的肚子慢慢消了下去，呼吸也渐渐平稳了。王淑兰和王小军松了一口气，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庞医生，这次又麻烦你了。"王淑兰擦着眼泪说，"改天我一定..."
我摆摆手："不用改天了，以后你家牛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从那以后，镇上的流言蜚语渐渐平息了。我和马春燕如期结婚，王淑兰还特意带着王小军来喝喜酒。
一年后的春天，王淑兰改嫁给了隔壁镇的一个木匠。婚礼那天，我和马春燕也去道贺。看着她幸福的样子，我知道，那张纸条不仅没有毁了我们的生活，反而让我们都找到了各自的幸福。
又过了几年，我去县城探亲，在医院里遇到了王小军。他已经是一名出色的医生了。见到我，他热情地叫我庞叔叔，还说当年我用那包珍贵的药粉救了他家的牛，让他决心学医，要像我一样救死扶伤。
听到这话，我心里暖暖的。生活就像是一条河，有时候你以为的岔路，其实都是必经之路。那张让我慌乱的纸条，最终成了改变我们命运的契机。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天，想起那张薄薄的纸条，想起那头差点死掉的老黄牛。人这一辈子，遇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上天的安排。重要的不是结局如何，而是在过程中，我们是否善待了每一个善待我们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