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的社会风尚中,小说《林海雪原》中对少剑波与白茹之间细腻缠绵的个人情感描绘,无疑会被视为小资产阶级情调的流露,而遭到严厉的指责与批判。然而,时光流转至1958年后,随着“革命浪漫主义”被提升至政治立场的高度,成为一种主流的社会语境,《林海雪原》中所蕴含的浪漫色彩便显得尤为独特且珍贵,几乎无法被其他作品所替代。
如果我们以创作者是否拥有自由的创作心态、是否能够自由地抒发精神情感,作为衡量浪漫主义真伪的标准,那么《林海雪原》中的浪漫元素与“革命浪漫主义”所倡导的“浪漫”之间,或许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异,或许仅仅在形式上有所相似。
但无论如何,前者都为后者提供了极其宝贵的改编素材,使得《林海雪原》在当时呈现出一种矛盾而又引人注目的现象:一方面,它不断遭受指责与批评;另一方面,却又备受重视,成为当时改编最为频繁、其改编作品最终被誉为“革命样板戏”的唯一一部具有深远影响的“红色经典”。
在《林海雪原》这部小说中,“座山雕”被塑造为一位少将旅长,他麾下聚集着数百名剽悍的土匪,他们隐匿在白雪皑皑、深邃莫测的密林之中,依仗着“威虎山”这一天然屏障与坚固的防御工事,顽强地抵抗着人民解放军的军事围剿。这座“威虎山”环抱着五福岭,地势险峻异常,四角的小山包上分别修建有九个地堡,形成了相互支援、交叉覆盖的火力网;
而“座山雕”的大本营“威虎厅”,则坐落在五福岭的中央,厅内铺设着“几十张黑熊皮精心缝接而成的熊皮大地毯”,点亮着“七八盏大碗野猪油灯,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值得一提的是,作者曲波将土匪头子“张乐山”改头换面,赋予了他一个并无历史依据的新身份——“崔三爷”,这一改动颇有些出人意料。
事实上,曲波本人并未亲身参与“活捉座山雕”的那场战斗,而“智取威虎山”这一故事情节,实际上是他对兄弟部队一场真实战役的大胆移植与再创作。根据黑龙江政协所出版的文史资料记载,在牡丹江剿匪过程中,曾发生过一场著名的“鹿道之战”:匪首郑云降率领土匪主力近千人,盘踞在宁安县以南九十多里的鹿道镇。
这个小镇是一个位于山林深处的小火车站,四周被茂密的原始森林所环绕,只有一条火车轨道与外界相通。牡丹江军区二支队一团的领导决定,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个特殊的日子,利用敌人麻痹大意的心理,突然发起攻击,直捣匪巢。
正月十四日晚,部队在严寒中秘密行动,战士们踏着没膝深的积雪,艰难地跋涉着。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插到鹿道南山,这里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能够直抵鹿道守敌的后背,切断鹿道与春阳两地之间的联系。
恰逢正月十五元宵节,鹿道的千余名匪徒狂欢痛饮了一整天,毫无防备地沉睡在梦乡之中。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我军会如此迅速地出现在他们的背后。一团的肖副团长和王副政委果断下令,部队按照预定方案迅速展开行动。一营和团直属队悄无声息地向鹿道摸去,三营则占据鹿道南山,七连更是占领了东南老松岭,控制了从春阳过来的铁道隧道口。
天刚破晓,鹿道便枪声大作,一营已经与鹿道的守敌展开了激烈的夜战。……这一仗,共炸死、打死土匪一百多人。
一团在元宵节之夜深入林海,成功包围了匪巢,将一群喝得酩酊大醉的土匪一网打尽。这一战例与小说《林海雪原》中的“百鸡宴”情节,无疑具有高度的相似性。而一团与二团同属于牡丹江军区的直接领导,都参与过1946年至1947年的剿匪作战。
然而,作为二团副政委的曲波本人,却并未参加这场发生在兄弟部队的战斗。因此,他只能巧妙地借用兄弟部队的经典战例,再融入侦察英雄杨子荣的传奇故事,使其成为主导这场战斗的灵魂人物,从而诞生了小说中的“智取威虎山”。曾有人质疑样板戏脱离原著的精神,曲波反驳:何必借题发挥?是样板戏让《林海雪原》焕发了新的生命力!
从小说文本到戏剧文本或影视文本的改编,不仅要求塑造出鲜明的人物形象、传达出独特的主题意蕴,还需要以精湛的艺术手法去包装和彰显所要表达的主题。这种艺术包装与表达技巧,同样对作品的成败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林海雪原》毕竟不同于那些纯粹虚构的小说。从宏大的历史背景来看,1946年至1947年间,中共领导的军队确实在东北进行了剿匪行动,而曲波本人以及小说中使用了真实姓名的杨子荣、高波等人,都是这场战斗的亲历者。这段“战斗历史”成为了作者“编故事”(即想象)的坚实出发点。纯正的历史学家通过省略某些历史事实来表达自己对历史结构和进程的理解,而作为“讲故事的人”的小说作者,他既可以通过删减,也可以通过添加来展现他的“策略性”和“理解力”。
作者在50年代与读者订立的“事实契约”,以及80年代重订的“虚构契约”,都可以视为小说的“副文本”。这些文章对小说的背景、人物进行了详细解释,但即便如此,我们今天仍然无法确定作者在哪个场合或者哪个时段所叙述的历史更接近“真实”。我们只能通过分析他对同一历史对象的不同叙述,来探寻作者个人的“策略性”和“理解力”。
首先,从意识形态层面来看,曲波对“国民党匪帮”的政治定性尤为明确。在小说中,那些被置于“恶”、“丑”、“奸”一方的“国民党匪帮”,曲波对他们政治上的“反动”性质有着毫不含糊的判断。他巧妙地将抽象的阶级对立,转化为具体的对国家的“忠”与“奸”的对立。
《林海雪原》的改编之路始于话剧《智取威虎山》(由焦菊隐导演,童超饰演杨子荣,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于1958年5月10日公演)。自此之后,杨子荣的“形象”便不断成为“再塑造”的对象。
如今,有据可查且被银幕固定的形象就有多部,包括电影《林海雪原》(导演:刘沛然;王润身饰演杨子荣;八一电影制片厂,1960年),电影《智取威虎山》(革命现代京剧,童祥苓饰演杨子荣,上海京剧团演出,北京电影制片厂,1970年),电视连续故事片《林海雪原》(总导演:朱文顺;韩再峰饰演杨子荣,共10集,吉林电视台,1986年),电影《杨子荣》(编剧:谷办华;导演:王晓民;马伦饰演杨子荣,北京东方明星影视艺术开发公司,2000年),以及电视连续剧《林海雪原》。
在将类型片的元素融入经典故事模式的过程中,迅猛的剪辑方式成为了这部电影的独特招牌。在《智取威虎山3D》这部影片中,枪械取代了拳脚,没有了过去武功高强、飞花摘叶的剑客,取而代之的是敦实的土炮与坦克。《骇客帝国》中的“子弹时间”也被巧妙地复制到影片中,而这一次,子弹如同武侠的拳脚一般,冲破了动作传统的束缚。甚至最后一场飞机大战也明显借鉴了《碟中谍1》里飞机进隧道的著名桥段,以此增加影片的看点。
徐克在影片的构图方法上进行了大胆创新,他在对影片视觉进行二次创作时加入了自己的艺术想象,借助与好莱坞大片相似的视觉构建手法。在过去的样板戏中,画面中心总是围绕英雄人物展开,反面人物仅仅占据画面的边缘位置。画面比例也是英雄人物极端大,反面人物极端小。然而,徐克并没有遵循这种传统的镜头语言体系,而是根据剧情的走向以及人物之间的关系对画面的构图进行了精心设计。
例如,在杨子荣身处小分队时,203作为正面人物占据了大部分的画面,而杨子荣则处于画面的边缘区域。进入威虎寨后,杨子荣并没有从画面的边缘区域转变为画面的中心区域。相反,徐克通过前后景深的变化,将杨子荣和座山雕在整体布局中呈现为分庭抗礼的态势。
这样的手法不仅刻画出杨子荣身处敌营的危险境地,也展现了座山雕的黑暗力量给人所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特别是在杨子荣以土匪胡彪的身份出现时,徐克并没有刻意渲染其英雄身份或将其位置转化到画面的中心。相反,他借助老八等人的视角创建了一个既平等又针锋相对的画面效果。
徐克打破了传统英雄程序化的构图方式,采用了具有现代化视角且与好莱坞相似的构图机制。这使得人物与其处境和剧情保持相对一致的步伐,进而赢得了现代观众的好评。正是这些技术的调整和创新使得影片深深打动了观众的心弦,增强了影片的商业性特色并制造了视觉上的奇观。
从笔下流淌的奇幻浪漫情愫,到京剧舞台上符号化的精湛演绎,再到电影银幕上3D技术的震撼呈现,《林海雪原》这部作品,犹如一位穿越时空的旅者,历经了不同时代的艺术洗礼与技术革新。它不仅仅是一部作品的演变史,更是一部文化与技术交织共生的生动篇章。在应对个人情感、权力意志与大众审美这多元主体的文本消费需求时,《林海雪原》的归属如同流转的星辰,从私密的个人情感殿堂,跃升到宏伟殿堂,最终落入广大观众的心田,实现了从内容到形式、从深度到广度的质的飞跃。
建国以来,除了样板戏,其他的都拿不出来!!!
《智取威虎山》、《林海雪原》都值得推崇!
为啥叫样板戏?……当时老剧不卖座后来也算是根据市场就编了些新剧像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结果就是场场爆满,当时的专家评论可以为样板[吐舌头眯眼睛笑]
徐克版智取威虎山注重视觉效果,内涵就差的太多了,比如对于当地群众的描写,从始至终就是小分队的累赘和负担。但实际情况是,只有发动群众之后,我军才有了立足的可能。在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发动群众是重要的一幕,这是香港导演所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