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微信收到三条相同信息:“咱俩五年了,不结就分吧!”
这是大伟的最后通牒吗?相恋5年,他一直跟我求婚,我一直犹豫:拒绝他,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了;答应他,若不幸福,又何必开始?!
To be or not to be, it's a question.
我33岁,单身,以结婚为目的恋爱谈三次了。对方都很好,可谈及婚嫁,我就烦躁不安。第1次,我24岁没做好结婚准备,前男朋友逼得急,索性结束关系;第2次,我27,出嫁正当时。
我对男生很满意,可最后还是自己拖黄了;现在我33了,和大伟相恋五年,结婚水到渠成,可我又犹豫了!
我和闺蜜说这事儿,闺蜜快人快语:“贱人就是矫情!”
接了我一剂眼刀之后,她补充:“这个月我正跟老师学怎么应付冷暴力。男欢女爱这点事儿,我功力精进不少,你这是恐婚!跟我念叨念叨,我给你料理!”
“恐婚?我不害怕结婚啊。”
“那你是为啥?”
“我也说不好。”
我88年出生,我哥大我三岁。我家在老工业城市,爸妈是国企职工。小时候我爸不常在家,我妈说他被国家选上读大学去了。7岁那年有天放学,我蹦蹦哒哒刚进院就听我妈又哭又骂,哥坐在小板凳上跟我说:“爸妈吵架了!”
我跑进屋,趴在外屋的椅子上垂头叹气。家里的东西扔得乱七八糟。我冲进里屋,妈在床上哭诉。我问:“妈,咱家招贼啦?”
妈看见我哭得更厉害了,咬牙切齿地说:“对!咱家招贼,把你爸偷走了!”说这话的时候妈妈面目狰狞,我吓坏了,“哇”一声也哭了。
那以后爸就更少回来了。
长大以后我才慢慢了解爸妈的婚姻。他们年轻那会儿,老国企是我们这最好的单位。
他俩中专毕业,算是文化人,我妈在办公室做行政,我爸做技术,俩人都是工厂重点培养对象。85年,他们双双被推荐去大学进修,这时我妈发现怀孕了。两人同时进修费用很高,我妈决定让我爸去上学,自己留在家上班赚钱,照顾老人安心待产。
我爸学机械自动化,本科毕业时导师挽留他继续深造。我爸跟我妈商量,想继续学习,将来把我们全家带出这个小城市。可这要跟厂里交一笔违约金。那时我刚出生,家里没钱,爷爷奶奶不同意我爸的想法,但我妈支持我爸。
“我当时想啊,眼下没钱好解决。他这个前景好,对咱家尤其对你俩有利。我咬牙也得支持他,可是没想到啊。”
没想到我爸读研期间遇到了他师妹,两人擦出了火花。
据说他俩离婚的时候,我妈提了很苛刻的条件:她要了一大笔钱;把我和哥的抚养权都给了我爸;又跟我爸定协议这辈子他不能再生孩子。我爸都答应了,但他没带走我和哥,留我们在奶奶家生活。
事实上我和哥还是跟我妈在一起,我妈舍不得不管我们,但管我们又不甘心,所以天天骂骂咧咧。骂我爸是陈世美骂哥和我是拖油瓶。我哥变得越来越沉默,我不太懂为什么我妈这么恨我们,但她不快乐,一定是我有错。
我哥考上省会的高中了,我爸想把我也接去省会念书。我妈又和我爸干了一仗,但最终答应让我们走。临走那天她去邻村老姨家了,后来老姨告诉我,“你妈溜溜哭了一天!”愧疚和悲伤瞬间淹没了我的眼眶,好心疼!
在爸省会的家我见到了妈说的“贼”,其实她很和善。她养了一只小鸟,有鸟笼,但鸟常散养在一株茂盛的大绿萝上。我不喜欢鸟,总关着门不让它进我屋。
那年寒假之前我返校回来,保洁阿姨正在做卫生。我走进房间发现书桌上居然有鸟屎!小鸟站在书架上,歪着头看我。太讨厌了!我轰它出去,可巧阿姨去倒垃圾没关房门,受惊的鸟飞出屋,穿过楼道里开着的窗户,转眼就没影了。
我闯祸了!
阿姨果然非常生气!我爸一回家,她就跟他吵架。我在自己屋里隐约听到阿姨的哭声,断续地提到孩子,协议什么的。没有我爸的声音。我又想起7岁那年,爸坐在外屋垂头叹气的样子。
第2天我回老家了。开学再回来,见爸坐在屋里一个人闷头抽烟。
我问:“爸,你会抽烟啦?”
爸却回我:“你阿姨走了。”
我有点慌:“是因为鸟丢了吗?对不起,爸!我不是故意的。阿姨去哪了?我把她找回来。”
爸微叹:“不是鸟的事。她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可,当初她是同意的呀,唉!”
我大约明白爸的意思了。
我静静地看着爸,他深陷在沙发里,一手支额,一手夹烟。彼时他只有40几岁,看上去却荒凉而衰老。我忽然懂了徐志摩的话,他说,感情的寂寞大概在于:爱和解脱,都无法彻底。
我回屋,趴在床上蒙头抽抽噎噎地哭,如果我没弄丢鸟,他们还会吵架吗?阿姨还会离开吗?
后来我考上外地大学。我哥早几年申请到加州大学的offer,临走前我去送他。他说:“我可能不回来了。家里爸妈你多担待吧。”
我哭着问:“哥你说如果咱俩不是拖油瓶,爸妈还会离婚吗?你还会回来吗?”
哥拍我的肩,哽咽着说:“傻妹子,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有这样的想法?”
二十年间,我爸妈分别有过短暂的婚姻。这两年我爸退休,想和我妈复婚,也曾求我从中撮合,但我妈坚决拒绝了。爸很失落,显得越发年迈、孤独而哀伤,我却什么也帮不到他。
若一段关系终将搞坏,那不如从未开始,可若不开始,又怎知未来?我认真地交男朋友,认真地和他们谈婚论嫁,认真地拒绝走入婚姻,我不是恐婚,未来未知,我不想连累别人。
听了我的倾诉,闺蜜一时语塞。良久,她问:“你怕连累大伟,才不答应他?”
“嗯。”
“你脑回路真是清奇呀!这事儿,我道行不够!我这就给你联系幸知的情感分析师!你这病,得治!”
分析师很快帮我匹配了咨询师。听我叙述完自己的经历,老师说:“亲爱的,这些年,心里承担这么多愧疚,你真的好累呀。”
这句话令我瞬间泪崩。
“是的,老师!我好辛苦,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出生,我妈就能和我爸一起去城里了;如果我没弄丢鸟,阿姨就不会离开我爸了!是我不好,让我爸我妈都不幸福。我也知道,他们的事儿和我无关,可我总有这样的念头!
我今年都33了,我也想结婚,想抓住眼前的幸福,可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啊!”
我哭诉着,原来这感受竟在我心里藏了这么久这么深!
咨询完以后,我签约了情感陪护。闺蜜欣慰地说:“这就对了嘛!你看我和我老公,我俩以前冷战多厉害,现在越来越热乎了!你俩好吧!”
咨询师陪护师和我共同商讨了陪护方案:修复创伤,回归自我,创建关系。
和创伤工作的阶段,我觉得非常艰难。
越追溯,我感受到的痛苦越深。我甚至回溯到婴儿期孤孤单单的自己,时常见不到妈妈,偶尔看到,她神情疲惫絮絮叨叨,从没有充满爱意的热情回应。
我对这样的自己充满怜惜。第1周老师们尽她们所能,温暖的抱持着我,给我支持和陪伴。
第2周,老师们引导我学习如何接纳自己如何自我疗愈。我们制定了每日计划。陪护师陪伴我练习,咨询师和我复盘当日工作。我看到我的内疚有一部分源自无法释放的攻击性。我认同并且内化了这样的观点:爸妈不幸福,我也不配把日子过好,否则怎么做他们的孩子?!
第3周我时常感到悲伤和愤怒。我和老师探索这个感受。
老师问我,如果他们在你的面前,你最想跟他们说什么?
我想了想,忽然泪流满面,哭喊道:“这不是我的错,你们的生活跟我无关,你们无权斥责我,我恨你们!”
当我喊出这些的时候,情难自已,嚎啕大哭。
说来也怪,痛哭之后我忽觉身心舒泰!我又跟老师们探索:我怎么觉得好起来了呢?
老师们于是帮我梳理所有资源:我的敏感帮我躲避交际中的伤害;我家庭的破碎激励我努力学习;我自以为是的愧疚让我对父母心存感恩……老师问我,如今回看这些创伤,你有什么新的感受?
原来痛苦也有生机,创伤也是礼物,我收到了。
老师们发来深情的拥抱和大大的赞!她们说:“亲爱的,世界以痛吻你,你却报之以歌,这是你的力量和蜕变啊!”
第4周我们学习创建。重新回顾生命历程,原来需要创建的东西真不少,比如自我关怀,比如安全感和界限,比如关系中与人互动的模式,这些都是我的功课。
如今我和大伟已经领证,我们正在筹备婚礼,我很怀念和老师们朝夕相处的一个月,我知道她们一直都在,我也相信她们会一直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