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面对多变且不如人意的世界,陈与义用一首诗告诉你

善本有墨香 2024-06-18 16:55:23

曾经写出“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的诗人,他的诗经常出现在高考命题中,却很少有考生真正认识他——他就是宋代著名诗人陈与义。

陈与义生活在南北宋之交,他的人生经历了山河破碎、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和逆境重生。在一个充满艰难挑战的世界中,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是陈与义的心路历程,也是与他同一时期的北宋末年士大夫集体心态的缩影。哪怕今天的我们,当内心的苦闷无法排解时,也可以从陈与义身上读到很多鼓励与启迪。

王宇根教授用一部全新力作《万里江湖憔悴身:陈与义南奔避乱诗研究》,以极见功力的文本细读与阐释,带我们体验沉浸式还原阅读那时、那地、那人。本书以女真南侵、北宋亡国时期的陈与义诗作为研究主线,既关注他逃离中原、纵深江湖万里的肉身行旅,也考察他行至尾声而诗律渐臻完美的诗学心路历程,为我们全面了解陈与义的生平与诗作提供了全新的独特视角。

下文摘选自《万里江湖憔悴身:陈与义南奔避乱诗研究》,王宇根著,周睿译,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本文标题为编者所拟。

诗人个体如何置身于变幻无常且不如人意的世界中,这始终是一个亘古弥新的迫切问题。对陈与义来说,这个世界似乎已与古典诗学交互感应和自然兴会的传统模式渐行渐远、龃龉难合。在下引系年于1118年秋任辟雍录前夕的这首诗中,陈与义对这一问题做出了一个可谓经典的表达。其所传递的主旨,即活在当下,不妄求命中所无,可以说广为人所熟知。其所选用的承载着厚重成规的七言律诗这一体裁也恰到好处地与诗的内容相辉映。这是七律诗体在简斋集中继上一章讨论过的《次韵周教授秋怀》之后第二次出现。

夜雨

经岁柴门百事乖,此身只合卧苍苔。

蝉声未足秋风起,木叶俱鸣夜雨来。

棋局可观浮世理,灯花应为好诗开。

独无宋玉悲歌念,但喜新凉入酒杯。

七言律诗在杜甫手上大量创作渐趋巅峰,其后在李商隐等诗人那里又进一步推至精深幽微。到了北宋时期七律变得极为流行,成为衡量诗坛新人引吭试啼或耆儒硕士确立诗坛名望地位的金标准。与五言律诗相比,诗行一句从五字扩至七字,全诗字数从四十拓至五十六,这意味着一首诗的体量激增了四成。这一扩容无论是在句的层面还是在诗的层面都大大影响了一首诗格律、句法、主题上的复杂性。而增量空间亦有益于诗人研精究微和静思冥想,有助于其以更加精微闲适的方式去体察自己内心的一般信念和应对个人生活的特定事件。这首《夜雨》之后诗集中又接连出现十四首七言律诗,这或许不是纯属偶然,在这里,诗人的沉思凝想在扩容了的诗体空间里得到了从容的表达和慰藉的理想平台。较长的七言诗体也特别适合于麦大伟所说简斋诗中有丰富展现的“双重或三重视角”(double or triple perspective),这是一种对拓展时空的艺术构建,既关涉诗人的身边环境,也关注悠长历史和宏观的物质宇宙。

让我们略为回顾简斋集中的第一首七律《次韵周教授秋怀》,重温一下诗人对外物感兴的典型情感反应模式。古典文人和文论家用“万途竞萌”的这类术语来描摹诗人在这一时刻所面对的生机世界,而用“心游万仞”这样的表述来说明诗人能够应对挑战,以其自由驰骋的想象去适从自然灵动的现象世界。周教授次韵诗中,叙述者通过一连串愈趋外在的实际或心理行为来处理他所经受的自然界纷至沓来的感兴和刺激,从对他眼前个人处境的思考,发散式转向到历史人物典故教训所衍生出的深广图景。

同样的感兴模式在《夜雨》中也有充分展现。颔联(3–4句)构成我们也许可以称之为全诗的“体验核心”(experiential core),其余三联中的思绪和事件及其指涉和意义皆是源出或依赖于颔联所建立的此一核心。也正是这一联与诗题的关联最为紧密;就其与诗中所描述的生活经验的关系而言,一首诗的题目往往也是诗中最能经得起经验验证的部分。在此联中,秋风秋雨无情夜袭的这一经验事实激活了诗中所有的思绪与情感,激活了诗人所有的行为和模式。颔联还暗中将场景从外部转移至内部,从自然现象和物理实事转换至诗人内心对其进行的情感认知处理。随着自然风雨的威胁被阻于门户之外,夜晚的内部居室环境开始成为诗人关注的焦点,周遭万物的阒寂无声,令其得以去认识和感知周围触手可及的室内景物(最为醒目的莫过于灯烛和棋盘,尽管后者出现在诗里并不必然表明它在此屋中是实际存在的)。诗人在开篇所流露出的“百事乖”的忧虑,在结尾时已被秋雨带来的赏心乐事(“好诗”,6句;“新凉”,8句)及由此生发的积极思考和乐观情感取而代之。《夜雨》诗中所描述的发生在诗的叙事者身上的内部转换,我们在第一章中已经见过。

诗第六句的“灯花”一词借用自杜甫《独酌成诗》:“灯花何太喜,酒绿正相亲。醉里从为客,诗成觉有神。兵戈犹在眼,儒术岂谋身。苦被微官缚,低头愧野人。”

尽管灯花与诗之间的基本关联是从杜甫那里借用来的,然而陈诗中的灯花意象不再是一个随机的物象。在杜诗中,它只是唤起其他思绪和情感,唤起烽火战事和诗人对自己状态的不满的随机起兴之物。陈与义则把这一意象整合进诗歌叙事中,将其作为晚夜屋况物质环境的有机构成部分。如果杜甫只是含糊其辞地暗示灯花催生“诗成”,陈与义则明确赋予二者以因果联系,“诗成”于是成为必然或“应”(6句)然的结果;这一紧密的因果关联他还在颈联出句中通过论说“棋局”所蕴含的“理”来加以巩固。通过此举,诗的前半部所刻画的挫败沮丧之感让位于对“新凉”“好诗”的怡悦企盼之意,以积极乐观之姿收束全诗。

清代纂评家纪昀(1724–1805)对灯花棋局一联颇持微词,认为其离题甚远:“诗固不必句句抱题,然如此五、六,亦太脱。”纪昀此说未免有失偏颇,其既未能理解此联在促成诗心所在之积极情感转向上的关键作用,也没能认识到棋局和灯花的意象在对抗暂阻于外的自然风暴的潜在力量。

《万里江湖憔悴身:

陈与义南奔避乱诗研究》

[美]王宇根 著,周睿 译,王宇根 校

2024年05月出版

88.00元

978-7-5732-1057-9

王宇根教授全新力作

江西派诗人陈与义集大成式研究

本书是对陈与义诗的细读和通论,重点集中于其避乱金兵侵扰五年半羁旅中的诗作。其中一条分析主线,将着眼于惊天巨变和颠沛流离是如何助其在不摈弃宋诗精雅诗风和精熟诗艺这一共同愿景的同时,重振诗作中的道德和情感原力。第一部分的三章探讨陈与义深受江西诗派影响、带着典型北宋晚期诗风和惯习的早期诗作,特别是蕴含于其间的写作偏好、模式和冲突,目的是为1126年靖康之难后的风格转型提供依照。第二部分,从第四章到第七章,重点讨论他南奔途中的作品,既关注他逃离中原、纵深江湖万里的肉身行旅,也考察他行至尾声而诗律渐臻完美的诗学心路历程。由第八和第九章组成的第三部分,聚焦于流落初定的诗人为南宋朝廷再召之后数月、以及晚年寓居浙江数年的作品,考察其诗风转变的余音。本书为我们全面了解陈与义的生平与诗作提供了全新的,具有学术新见的独特视角,体现了此书的学术价值。

来源: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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