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痴迷佛法,到处逛庙,去了寺庙觉得才是找到了我的归宿,感觉进去拜拜佛,心情才能平静,对其他事情一概没有兴趣了。
我去了很多大庙,不管去哪里,都是先去看看那有没有庙子,有的话一定去看看。
有一次我去一个小县城出差,办完事后问他们有什么庙子道观啥的可以看看,当地人告诉我,这里有个小庙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因为里面只有一位和尚,庙子很小好像个小院子而已。
我说不管它小,我反正也还有点时间,就去看看吧。
于是按他们指的路去了,那个小庙子在一个偏僻的小山坡上,四周方圆一里没有人烟。实在是太荒芜了那地方。
我去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已经快黄昏了,那个庙子确实很小,看起来有些年代了,六十年代的那些政治标语还没有抹掉。残垣旧壁依然在半人高的草里静静地矗立。
我一看庙门上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字:如梦寺。
啊,这个名字,果然有特色,不像一般的庙子的名字。
旁边的对联写着:人生如梦梦非梦,万法皆空空归空。
这对联也是很妙,我也很少在其他寺庙里看到这样的对联。我心想,这个庙子一定有点意思,很神秘的感觉。
我看那庙门没有关,半开着。便轻轻推开,跨了进去。
只见里面有点像个家,倒不像个庙,除了一个住人的小房,就只剩下一间大的佛殿,里面供着西方三圣。香案上摆着简单的清水和一盏灯。
暗暗的灯光闪烁,正好让我看到观世音菩萨塑像的一抹慈悲。我来到佛前下拜,磕了三个头。刚站起来,一个声音在旁边说:阿弥陀佛,我们这个小庙子,难得还有人来拜拜啊。
我一看,是一位老和尚,年纪大约有六十左右,满脸和蔼。穿着一件补了很多补丁的破袈裟。
我赶紧上前跪下顶礼,老和尚扶我起来说多礼了。
他请我去旁边桌子那坐下,那个偏角其实就是客堂了,他又拿出一个茶杯,请我喝茶。
我问:法师,您这一个人在这庙子里啊。
他说:是啊,庙子小,没有僧人来,也没有什么香火,定期还是有几位善众来帮忙打扫打扫,送点东西给我维持。
我说:哦,那您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方便不?
他说:没有什么不方便,一个庙子我一个人住了,还不够好吗?这是佛菩萨关照我啊。这个庙子很多年代了,古代就有,一直都有人在,那些年因为香火少,就荒废了,我从外面游方过来,当时这里还有两位僧人,我住进来后他们也陆续走了。我一住就是三十年啊。
我说:我想问问您,为什么佛法说四大皆空,一切无可得,我们却还是要拜佛逛庙子呢?他说:没有佛菩萨和庙子,就只能在自心里拜佛,可是,迷途众生,并非个个都懂在自心找啊。所以拜佛不可不拜,庙子不可不有啊。
拜得多了,自然有机缘懂得更深的道理。懂得了道理,一般人都会感恩佛菩萨,去哪里感恩,除了自心感恩,还有形式上的感恩,拜佛便是一种。
所以你若明白,便不会疑惑拜佛和庙子。关键不在于拜和不拜,在于你内心是否在为这个事情分别执着。
假如你懂了,你不拜佛,也无不可,你来拜佛,便是简单拜佛,再无他念,你若是念上加念,对每一件事都生出许多妄想分别,那遭罪的其实是你的心啊。
世界上的事情,很多没有缘由,你要去找缘由,也有很多,但是你不执著他的缘由,便是自在。修行的形式,没有说必不可少,但是却少它不得,除非你一下直到可有可无之境,自然恰恰还是会平凡简单,不做多想。这里头的奥妙,你自己可以体会一下。
我说:那么,解脱的人,已经不拘泥于形式,他是不是不需要任何形式来做佛事?他说:解脱者,一切的作为都是佛事,无事不是佛事。但他依然会去做点形式上的佛事,原因各有因缘,不一而同。关键不在于他做什么,关键在于他是否自在了。
自在之人,于一切事一切思维都无碍。
我问:世间有的人,混不吝,什么都阻挡不了他,你和他说什么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按自己的心意行事,那不也是无碍吗?
他说:那是一意孤行,正是大碍,碍的是心的活路,混不吝的人是以膨胀的自我拒绝一切,看似无碍,其实堵塞。自在的人,是以圆融智慧随顺一切因缘,所以无碍。
我问:随顺一切,不是消极随风而摇摆吗?他说:随顺有两种,一是做不了主的随顺,一是自在随顺,做不了主的随顺,叫做随波逐流,随缘奔驰,颠倒流离。
做的了主的随顺,叫做自在随顺,是自心绝不跟随乱跑,静静看着因缘起灭,名为随顺。
正所谓万法皆空人生如梦,哪一样不是梦幻泡影,如此看待,万缘之下一心不乱,便是随顺。
心能被缘影干扰,便无法随顺,被牵引羁绊,只有不被任何缘影干扰,知幻即离,便可自在随顺。
我问:那么,知幻即离,离开幻去了哪?他说:我们本是在家之人,因外缘起幻,尘影纷纷,以为是真,便以幻为真,牵动生死烦恼不断。如若知此皆幻,便是回归在家之相,知道原来本在家中从未出离,这个冤枉,生生世世不得解开。
所以佛说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只有远离了妄念所造的颠倒梦想,才能究竟啊。
世人认为修行有所修,有所去,要离开娑婆人间,离开现实社会,离开自己的糟糕生活,去往天堂极乐。殊不知这些不也是一念贪妄吗?
唯有停止贪妄,狂心顿歇,歇下了才是菩提。
好像暗室无光,是因为窗帘遮住,拉开窗帘,光芒自在。于是当下窗帘拉开,便是极乐净土光芒世界,哪里要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寻找光芒。
这个知幻,便是开关,开关一动,便觉照幻有,瞬间即在净土,只是一般人不知道不觉得,也不怎么相信。
我又问:真正的信佛,到底是信佛所说的东西,还是相信有十方三世佛菩萨在那里。他说:真正的信佛,是信具足佛,信你自性本自具足的那个,你信了这个,才有出路,才有根源,才有奔头。
佛陀所说一切,无非带领你走向自在,回归本来。但你若不信这个本自具足,你便以为修行要找他方神圣,走上冤枉路。
你要脱离三维四维,奔向五维,六维,去 不知哪里的八十八层天外天寻找佛性,岂不谬哉?
十方三世都在一念之中,都在你的摩尼宝珠之内,你要跑去哪里才算是个尽头。孙悟空有这样的痴傻,所以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
他以为飞到了天尽头,却还是在如来手心里。因此只好落得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不得自在。
这便是孙悟空不信佛,不懂自心即一切,不懂本自具足的道理。
真正信佛人,老老实实,不做狂乱妄想,不求虚远遥不可及之事,不做未来期待,平静沉着轻松自然,借眼前缘,手上事,修心中真,都是在眼前当下,应来当来的一一修来。
观照好一念一行,便是修行。不使自己脱离丝毫觉照,便是功夫。
我又问:那么,有的人很喜欢追求神通气脉,追求各种感应,到底好还是不好呢?
他说:神通本是妙用,人因执着,变成障碍,它本具足,自然来就来没有就没有,何必追求,跟不该渴求贪恋。气脉亦如是,知见对,气脉才有可能真正意义上对路。否则气随意转,意乱气怎么可能是不乱的。
所以修行人,都应以知见正确为第一要务。否则弯路太长,难以走完。
说到此时,外面已经天黑了,法师起身合十:施主,天色已晚,我就不多留了。
我听得十分入迷,正在沉吟思维,听他一说只好起身准备离开。
我问:还未问法师上下?
他笑说:贫僧法号了梦。
便走入偏房。我自出庙,抬头一看,一轮明月挂在星空,天色皎然、夜凉如水,身心内外顿觉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