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替身的逆袭

阿屳 2024-09-23 16:32:01

我是公主养的替身。

公主负责虐我千百遍,我负责貌美如花人见人夸。

我抢了公主的竹马。

夺了公主的暗卫。

击杀叛乱的皇子。

国之将覆,我力挽狂澜,取代公主成为风华绝代的女帝明君。

1

掬月殿内乌烟瘴气。

我这个替身,冷眼瞧着柔静公主李元霄在一堆伶人中寻欢作乐。

书生柳毅欣赏她薄纱下吹弹可破的雪臂。

战神兰陵王把玩她的纤纤玉足。

红衣状元郎就着喝她嘴里吐出的琼浆玉液。

我覆面垂首侍立一旁,满面红羞,呼吸急促,心像是失了魂一般怦怦乱跳。

就在此时,我脑中闪过一幅幅恐怖的画面。

大军黑压压围困北胥皇城,公主吊在城墙上,被叛军射成刺猬。

一群暴民还不解恨,没等公主跌落下来便一拥而上,几乎把她踩成肉泥。

画面再一转。

城门被人偷偷打开。

兵马如水涌入,屠城开始,百姓哀号奔走,死于非命。

纵然只是一闪而过画面,我却如同亲身经历一般,感受到蔓延全身的血肉撕裂之痛。

我浑身冰冷,手脚忍不住颤抖。

因为我意识到,被杀的并不是公主。

而是我。

2

我心知无意中获知了自己的结局,忍不住“啊”一声轻呼。

手里捧着的酒盏跌落在地上。

惊扰了正在嬉戏的公主。

她睁开眼眸望向我,眼里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公主,不要停,奴要……啊!”

假扮成花旦的伶人捏起嗓子细细道。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娇滴滴的声音变成男子的惨叫。

“公主饶命!”

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

公主又杀人了。

“都给我滚!”

公主大吼。

众伶人顿时停了动作,面如土色,大气也不敢出,一溜烟全跑了。

旁边侍候的宫女也在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我缓缓跪伏在地上。

公主赤足走到我面前。

洁白细腻的脚脖子上,浸染了一片血色。

纤柔的小脚停了停,又转身走了。

再回来时,脚上已着了厚厚的木屐。

“公主……”

我喃喃说,没有颤抖,也没有哀求。

我还震惊于刚才看到的画面,脑中一片混乱。

公主冷笑一声,踩上我的手指,用力碾压。

指尖传来牵心的巨痛,我回过神来,痛得满脸冷汗,却不敢叫出声。

“你喊啊,怎么不喊?不让你出声你偏叫,让你喊怎么不吭声了?”

她刻意压低声音,温柔得好像怕惊醒正在熟睡的孩子。

我忍痛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若是喊痛,她只会更兴奋,更加变本加厉折磨我。

她又踢了我一脚。

这一脚正中我胸口,痛得我气血翻涌。

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我强咽了下去。

她一把扯掉面纱,用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又紧扣我的喉咙。

“别以为你长了这张脸,本公主就不敢折磨你!”

我呼吸困难,却努力压抑心里的惊涛骇浪,眼睫毛急剧颤动。

眼里倒映出的她,脸上却有毫不掩饰的疯狂恨意。

我们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一样的细柳弯眉。

一样的狭长凤眼。

一样的精巧琼鼻。

一样的樱桃小嘴。

一样的倾国倾城。

只是她的脸充斥狂暴与冷血。

我的脸,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如春山望月,楚楚动人。

望着她脸上扭曲的恨意,我脑中不停闪过自己在城墙上惨遭杀害的一幕。

如果那本是她此生的结局,凭什么让我代她受过?

3

公主很讨厌我这张脸。

可是她又不能毁了我这张脸。

她可以打我任何地方,唯独这张脸她不敢碰。

前提是她还能保住最后一丝理智。

我的脸上,慢慢爬上来一丝倔强的恨意。

我恨她,坏事做尽,却让我承受痛苦,承受千古骂名。

她看到了我眼中的反抗与挑衅。

顿时失去理智,举起手,狠狠朝我的脸扇过来。

我也扬起脸迎上去。

然而我们谁都没能得逞。

暗卫如影子般冒出来,紧紧抓住她的手。

“放手!”

“放手!”

她激烈反抗,狂躁地踢打暗卫。

暗卫不为所动,任凭她大喊大叫。

我自是知道,公主身边的暗卫,不仅负责暗中保护她,还有一个任务。

不让公主伤害我的脸。

公主见挣脱不开,猛地张嘴咬下去。

暗卫的手腕,流出丝丝鲜血。

空气里的血腥味,又浓了几分。

公主奶娘忽然慌张跑进来。

“公主,沈小将军来了!”

公主一听,立刻换了眉眼,叫嚷着锦棠哥哥,笑着跑向殿外。

暗卫一个手刀打晕公主,抱起她迅速消失。

临走前,他不经意回看我一眼。

那眼神里,有一丝丝的诧异,但更多的,还是如往日一般的怜悯。

4

骠骑将军府的小将军叫沈锦棠。

屡随大将军出战西域番国,曾率轻骑小队深入险地,直取敌军将领首级,人称飞鹰小神将。

自小与公主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只是公主心悦的是他。

他喜欢的却是我。

或者说,他喜欢的是我这个公主的影子。

公主奶娘指挥宫女太监,迅速清理干净殿里的尸首与血迹。

大殿里重新焚起西域奇香,掩盖空气中的血腥气。

有人给我穿上公主的金线百蝶穿花大褶裙,梳出公主今日的发髻样式。

公主奶娘走过来,将我受伤的手指掩入袖口,眼里是浓浓的警告。

我也冷冷望着她。

那年十岁,是她将我从义庄抢进宫,以我爹娘的性命相挟。

我的爹娘在义庄祠堂里守棺材。

自打我记事起,所见便是一排排黑黝黝的棺材,每具棺木里,都躺着一个死去的人。

爹娘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们对我极好,给了我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温情。

我恨自己长了一张跟公主相似的脸。

我也怕,怕他们像那些人一样,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我便被迫入了宫。

公主的奶娘秘密训练我,教我宫中礼仪,安排我学习五经六艺。

我第一次代替公主出席皇上赏赐群臣宴,知书达理、文静乖巧的模样,便赢得群臣一片叹服之声。

公主刚出生时,天生异象。

白昼如永夜,群鬼哭啸。

钦天监冒死上奏,说公主是冤魂索命,乃亡国之兆。

帝后少年伉俪,夫妻情深,公主又是皇后九死一生诞下的唯一皇嗣,皇上自是震怒。

斩杀钦天监,勒令所有人封口,不许再议此事。

公主金尊玉贵娇宠着长大,一直相安无事。

帝后松了口气,认定是钦天监欲祸乱误国。

孰料公主九岁时,性情忽然大变。

狂躁暴虐,喜怒无常,残忍嗜血。

一个不高兴,轻则杖刑,重则打杀。

几乎每天都有尸首抬出去。

掬月殿里杀气弥漫,人心惶惶。

后来就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都会随时随地发疯。

而事情的起因,仅仅是有一次,沈小将军跟掬月殿宫女多说了两句话。

宫女被切去四肢做成人彘,直到血尽而亡。

蒙在鼓里的沈小将军被派去戎边卫国。

直到我那次出席宴会时,他才风尘仆仆归来。

那一次,我惊艳了他的目光。

饱受一年多相思之困的沈小将军,自此眼里心里全都是我。

5

我在殿外见到了沈锦棠。

少年将军丰姿俊朗,眉目如画,神釆飞扬,一如画本子里的英勇神将下凡。

见了我,他全身都是笑意,活像是一只摇头摆尾的叭儿狗。

我也对着他展颜一笑。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从他迷恋的神色里,我知道,就算我叫他去杀人,他也会乐此不疲。

呆在宫里快五年了,我就是再蠢笨,也会知道不少不为人知的秘辛。

尤其是公主。

我知道我这一辈子,只怕就此葬送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里。

我所求者,只是爹娘与自己虽一世艰辛,但能平安到老。

只是现在,我还要再贪心一点。

我不想背负祸国殃民的骂名,在这里死得如此凄惨。

我轻笑:“锦棠哥哥,今儿天气甚好,你带我去打猎好不好?”

沈锦棠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私带公主出宫,事情可大可小。

我蹙眉嘟嘴,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

沈锦棠看不得这个。

战场上白银锁甲、铁骨铮铮的小将军,浑身骨头软得都快化了。

他避开侍卫宫人,带着我一路飞檐走壁。

我在空中大喊大叫,发泄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的快感。

沈锦棠似想让我噤声,又舍不得扫了我的兴致。

他确是深爱我的。

或者说是爱我这张脸。

猎场深处的温泉潭边,追赶麋鹿的我假装跌落水中。

沈锦棠立刻从马上纵身扑入潭中救我。

看着水中楚楚可怜的我,一向克制守礼的小将军,终于失了分寸。

我故意露出手臂上一道细细的伤痕。

这是我第一次与沈锦棠外出同游后,公主咬牙切齿在我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

她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出去,便把一切怨恨发泄于我身上。

这是她留给我的教训。

也将是我反击的武器。

沈锦棠眼里盛满疼惜,问我怎么回事。

我笑称是自己不小心。

他拿过我的手,就着那道伤疤摩娑,恨不能让它立刻消失。

我知道,这道疤已种进了他心里。

其实宫中御医完全能让我不留疤痕。

快要好的时候,是我偷偷换了药。

平日里便敷粉掩盖。

算是我小小的反抗吧!

我这一身,总要留点与公主不一样的东西。

我才能一直记得,我还是我自己。

6

湿淋淋上岸后,沈锦棠跪地指天发誓非我不娶。

“若有负于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竟然忘了叫出静柔公主的名字。

那这誓发的,到底是公主,还是我呢?

不过发不发的,又有什么关系?

我早就想明白了,男人的深情,永远是留不住的。

女子若依附男子生存,又凭什么要求对方“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要趁这浓情尚未转淡之时,为自己多争取些胜算。

我提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去义庄看看。

他虽不解,还是偷偷带我去了一趟。

回程之时,我已失了颜色。

他以为是我太过劳累所致,车马上紧紧抱着我,轻声哄我入睡。

我无声泪流,也紧紧拥抱于他。

这一刻我如此脆弱。

爹娘已不在义庄的门房,他们脸色苍白躺在棺木里。

原来,我心心念念的,这世上唯一牵挂的,早就不在了。

那些每年送到我手上的家信,都是骗我的!

我闻着少年将军身上的男子体香,心里狠狠发誓。

我誓要以此为踏板,让伤害我的人血债血偿。

7

还未到掬月宫,我便让沈锦棠回去。

他犹自恋恋不舍,非要送我进殿。

只怕我此番大胆妄为,公主早就等在殿里蓄势待疯。

现在可还没到摊牌的时候。

我便撒娇嗔怪起来,他便只能依我。

我又满目含羞告诫他,这两天我不想理他,不管谁召,哪怕是我自己,他都不要来。

我们刚有了些许肌肤之亲,此刻想来不免有些后怕与羞涩,想要冷静几天,沈锦棠还是能听出我的言外之意。

目送他离开,一转身,有人挡在我面前。

公主的暗卫谢炎舟。

平时他从来不会主动现身,此刻却抿嘴薄唇,英挺凌厉的面容上,透露出别样的情绪。

“你今日越界了。”

他盯着我,冰冷的语气中隐含懊恼。

“那你该去告发我!”

我一脸无畏望向他。

我知他负责保护公主,却对我有一股不着痕迹的情愫。

良久,他垂下眼眸,轻声说。

“他们……是自尽的。”

我顿时全身一软,几乎跌倒在地上。

爹娘定是被拿来要挟我,为了不拖累我,被逼得早早了结此生。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两个笑着骂我打我哄我的人了。

“如故,你又欺负大黄了,小心它咬你一囗!”

“如故,别哭了,你看阿爹带了什么?这糖葫芦怎么那么好吃啊!”

“如故,你给我下来!你把我留给你爹的鸡腿偷吃了,还敢爬上树气我!”

“如故,你看爹捏的小人儿,鼓着嘴像不像你生气的模样?”

“如故,来,试试娘给你做的新衣裳!”

……

从此以后,他们在这世间只剩一个我。

只剩“温如顾”三个字。

回过神来,我冷冷避开谢炎舟扶过来的手。

“若活得好好的,谁家会自寻死路?!”

8

回来后,我便被禁足了。

对外宣称的是,公主因抱恙不能出门。

我却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日日承受鞭打。

鞭子包裹了布,布用盐水浸过。

锥心之痛,却又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

我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那天的事,我若不说,沈小将军自然也会守口如瓶。

公主气得想亲自去问沈锦棠,却被奶娘与谢炎舟拦下。

她便把怒火都发在我身上,变本加厉折磨我。

公主只要保住我的脸就行。

而这张脸,是我活下去的最大底牌。

我也不会轻易拿它犯险。

夜深人静,谢炎舟如只大鸟落于我面前。

“为何不肯低头?”

他面无表情问。

“你又为何不揭发我?”

我展开那张倾城的脸,媚眼如丝。

他撑着那张石雕的脸,垂眸不看。

然后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些粉末,欲抹于我背上的伤口。

我避开,冷冷道:“何必害人害己!”

他一愣,手不知为何轻颤了一下,些许粉末洒落地上。

公主发泄了怒气,自会让御医来看我。

只不过是拖延几天而已。

若发现有人私自替我疗伤,不管是我还是他,不死又得脱层皮。

他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而且我看似文静柔弱,实则倔强刚硬,宁折不弯。

隐身公主身边,有什么是他不知的?

他慢慢收回手。

我抱紧身子,慢慢侧身,蜷缩于墙角。

只留绝美的侧颜。

“你快走吧!你救不了我!”

我要让他看到,他空有一身绝世武功,我却对他不抱任何期望。

他踉跄了一下,神色黯然转过身,消失于墙角。

我勾起唇角。

也不枉我挨了这几日的毒打。

男人啊,千万不要对不该碰的女人生出恻隐之心。

哪怕一点点,也将会在心里养出一条毒蛇。

我要做的,就是让他的恻隐之心一点点撑大,让他对我的内疚,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恨,一次一次堆积。

直到将那条大蛇越养越肥,有一天再也隐藏不了。

就像现在这样,一次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出现在我面前。

9

翌日午时,奶娘就着人将我带出来。

阳光正是刺眼,我不由抬起衣袖遮了遮眼睛。

公主满身狼狈,眼睛比我更红。

她扑上来死死掐住我脖子。

“你到底跟锦棠哥哥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不理我?”

她是自己去找沈锦棠了。

我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她这一出去,肯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公主,不过是宫里太闷,我出去玩了一玩,吃了街市上的糖葫芦,喝了酒肆的好酒,有什么值得说的?”

她死死盯着我,脸上又气愤又无奈。

“你别得意,等我过了及笄礼,就可以嫁给锦棠哥哥,到时候你就没用了,你等着瞧好了!”

我心里轻笑。

这也是我抢在她之前,让沈锦棠对我产生非分之想的原因。

不用她提醒,我也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从公主发泄怨愤的咒骂声中,我大致拼凑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撬不开我的嘴,沈锦棠又遵了我的嘱咐避而不见,越发认定那天我们之间发生不可告人之事。

恰好京郊举办一年一度的赛马会。

打听到沈小将军也去,公主心一横就自己出去了。

大庭广众之下,她假说自己忘记那天做了什么,问沈锦棠是否还记得。

沈锦棠自然以为她这是在敲打他。

再说事关公主清誉,他怎敢真的说出口。

于是一个追,一个躲。

公主终于压抑不住怒火,当场发作,又是打又是杀,把赛马会闹了个人仰马翻。

京中人人变色,公主风评一落千丈。

奶娘一边指使人给我上药,一边狠狠掐我。

“你个下践蹄子,现下不说,等皇后娘娘亲自来了,只怕由不得你猖狂。”

公主在外面发疯,皇后要替公主收拾烂摊子,震怒之下,自然会来弄清楚事情原委。

我忍痛冷冷开口:“公主,我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让皇后知道什么。否则我向你保证,我若是有事,沈小将军也难逃责罚。”

“你敢!”

公主大怒,气得又想打我脸。

这次我避开了。

“不过是一点小风波,过两日便是皇后生辰,我自然能让所有人对公主的印象重新改观。”

奶娘忙拦住公主,小声说:“公主且耐心等两日,过了皇后生辰再说。”

公主气呼呼道:“那你可有什么办法?”

“我自会苦苦练习,在宴会上献一段祈寿舞。人人称赞公主舞艺与孝心,自然就不再议论今日的失仪了。”

奶娘一愣,看着公主欲言又止。

公主献舞,说起来有些不合规矩,会让人觉得不够端庄稳重。

可我深知公主喜欢标新立异,总爱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

公主果真眉眼松动,脸上已有应允之意。

“公主若想在皇后寿辰上大展奇才,这支舞就必须令人耳目一新。我见那群伶人里倒有几个歌舞都很是不错的,请公主命他们编支新奇的教我。”

公主紧紧盯着我,似要盯出个洞来。

最终她说了声“好”。

但我也从她眼中看出了杀意。

我越是出色,她便越是忌惮我。

等我没有利用价值时,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10

我的存在,是一个秘密。

除了皇上皇后与公主,只有奶娘及少数几个心腹知道。

就连经常来给我治伤的御医,也没见过我的真面目。

那群公主养的伶人自然也不知道。

这一次,我终于有了跟这些伶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既成了公主跟他们学舞,真正的公主便不可能再现身。

只是公主派人监视我们,我也不敢对他们说什么。

这些伶人尽心尽力教我,一举一动仍是战战競競。

我知道公主养着他们,又作践他们,皆是因为沈锦棠。

某日宫宴中,沈小将军喝醉失态,竟对着几位唱戏的伶人搂搂抱抱,满嘴胡言乱语。

一时成为京中笑谈。

他酒醒后懊恼万分,怪那些伶人惑人心智。

公主便豢养了一堆伶人,供她取乐,替他泄愤。

我知这些伶人大部分天生傲骨,被公主辣手摧折,心怀刻骨仇恨,无时不在等待时机拼死一搏。

恨就恨吧,只要别弄错对象就行。

我身姿轻盈,长袖如风,搅起周遭空气中万千涟漪。

也惊艳了伶人们的目光。

他们应该不会相信,那个暴虐成性的公主,竟如此能歌善舞。

我要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11

皇后生辰当天,我端坐于皇后身边。

众人眼中,公主又是平日那个文静娴雅的女子典范。

我看得出,皇后对我扮演的这个公主角色很是满意。

帝后大概已被公主的脾性闹得焦头烂额,见公主没有非得亲自出席宴会,竟也暗中松了口气。

我心内冷笑。

这对夫妻受天下百姓供养,却无半分仁心仁义。

皇上昏聩无能,只信馋言,任人唯亲,朝野上下早怨声载道。

平时只知铺陈华丽,声色犬马,极尽奢糜之能事。

横征暴敛,全不管百姓死活。

爹娘看守的义庄,全是因天灾饥寒横死的暴毙之人。

有点门路的,还能停尸义庄,待日后有缘再择吉地下葬。

那些没门路的,只能随意丢弃于乱葬岗,曝尸荒野,死后还不得安生,受野狗野兽糟踏。

天下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天人永隔。

他们对自己的女儿,倒是呵护备至。

凭什么,要用世人的苦难,成全你们的帝后情深、母慈子孝?

我垂眸望着眼前的珍珠琥珀玉液。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杯金玉酒,十万离人泪。

我缓缓起身,自请为皇后献舞一支。

于是在一群咿咿呀呀的伶人中,我轻歌曼舞,妖娆盛放,舞出了此生的光芒万丈。

宴会上的王公大臣,世家子弟,高门贵女,皆是露出震惊且如痴如醉的神情。

一个旋转间,不小心衣裙掀起,露出累累伤痕。

满座顿时哗然,尽是窃窃私语。

皇后心知肚明,但见周围议论份纷纷,脸上假装露出疼惜之色,问我怎么回事。

“回母后,近来女儿一心想为母后送份大礼,便苦练舞技,这身上的伤便是无数次摔的。

“是女儿太执着,给自己太多压力,以致于前几天还情绪失控闯了祸。但为有今天这个结果,女儿吃再多苦,也是愿意的!”

皇后见我回得大大方方,露出嘉许的微笑。

我又俯身拜倒在地。

“愿母后尽享日月之华,寿与青山并岁,福如东海浩荡。”

我高声唱颂。

“我儿今日堪比天上晨星,这世上已无人比得过我儿的光芒。”

皇上皇后虽知我是个冒牌货,还是满脸大悦,颁下厚厚的赏赐。

我敛眉偷笑。

静柔公主的绝世舞姿,可是由皇上皇后亲自盖章定论的。

12

我安静坐回座位,却碰上了二皇子探究的目光。

皇上虽纳了不少妃嫔,但过于专宠皇后,导致子嗣凋零,成年的仅得二子一女。

太子与皇上一脉相承,只知贪图享乐,不顾百姓死活。

二皇子李元诺是惠妃所生,并不受皇上重视。

但他生性聪明,且深藏不露。

他只是去过掬月殿一次,便发现了公主与我的蛛丝马迹。

后来对我,便似乎格外留意。

但又从不在人前表露出丝毫痕迹。

就如这一次,他只是冷冷瞥了我一眼,便若无其事低下头。

我心内暗哂,脸上却平静无波。

李元诺身上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对谁都冷冷清清。

京中不少贵女暗恋她,可从未听说过他对谁稍稍假以词色,甚至连个眼神也不随便给人。

他又好着白衣。

因此京中都说二皇子不近女色,如谪仙人一般。

想是今日我大放异彩,他对我有了更深的怀疑。

那又怎样呢?

我别无靠山,又身处死局,脑袋早就别在腰带上。

我这么只蝼蚁,不管做什么,都不过是死里求生,夹缝夺命的挣扎罢了。

我勾起唇角,他似有感应,迅速抬眼又瞥了我一眼。

我佯装酒醉头晕,向皇后告了罪,便由人扶着出来。

路上我假意呕吐弄脏裙子,又是要换衣,又是要喝水,支开了跟着我的人。

奶娘派的亲信本不肯走,无奈这里不是掬月殿,皇宫人多眼杂,她再不愿也得把戏做足了。

我独自缓缓走着,假装欣赏一路的奇花异草。

一只手突然攀上来,捂住我的嘴巴。

我还来不及惊叫,便被拖到隐秘的墙角,落进一个清冷的怀抱。

抓我的手,骨节苍白修长,看似如玉般易碎,力气却大得吓人,勒得我手腕生疼。

我看清是谁,用力挣开他的控制。

“二皇子,我可是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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