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6日，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科学院院士、复旦大学校长金力在接受南方周末专访时，正式宣布该校将启动新一轮“教育教学3.0版”改革，其中文科招生比例将从过去的30-40%大幅降至20%，引发社会广泛关注。这一改革被视为复旦大学继1952年院系调整和2000年与上海医科大学合并后的“第三次历史机遇”，旨在构建“文理医工四轮驱动”的学科格局，推动学校向创新型大学转型。然而，在“文科缩招”引发争议的同时，复旦如何平衡人文传统与科技创新的双重使命，成为教育改革领域的热议话题。
一、改革背景：从“惯性培养”到“干细胞式人才”的转型焦虑
金力校长在春季工作会议上直言，复旦此次改革的根源在于“人才培养与社会需求的错位”。他指出，当前高校专业设置和教学体系“几十年未动”，教师考核机制过度依赖科研成果，导致教育投入不足、教学以学生为中心的目标落空。在此背景下，复旦提出培养“干细胞式人才”——即具备专业深度、学科交叉背景及应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复合型人才。这一理念的提出，折射出高等教育对人工智能时代人才需求的预判：知识记忆与技能训练将被AI取代，而批判性思维、跨学科整合能力及创新潜能成为核心竞争力。
二、核心举措：拆分工科、压缩文科、重构评价体系的三维改革
1. 工科重构：从“0到1”转向“0到10”的产学研闭环
复旦将原有工科院系拆分为集成电路、智能机器人与先进制造等6个创新学院，强调从基础研究到成果转化的全链条覆盖。金力强调，新工科的目标是“做从0到10的事”，而非传统科研的“从0到1”，意在打破学科壁垒，推动技术落地。这一举措呼应国家“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战略，亦为复旦近年科研成果爆发（六成依赖AI技术）提供制度支撑。
2. 文科压缩：从“规模扩张”转向“顶尖精专”
文科招生比例从30-40%降至20%，引发外界“重理轻文”质疑。金力回应称，文科仍是复旦旗帜，但需“做精做尖”，减少本科生规模，聚焦培养领域内顶尖人才。他以校内文科教师占比38.8%为例，指出资源应投向高质量研究，而非低效扩招。同时，上海财经大学文科分数线反超复旦的现象，亦折射出市场对财经类专业的需求变化。
3. 人事制度：跳出“非升即走”的学术内卷
复旦自2013年推行“准聘-长聘”制，此次改革将彻底打破“非升即走”的晋升天花板。准聘教师经6年考核后，优秀者可纳入长聘，后续通过绩效机制激励学术成长。金力强调，此举旨在解绑教师晋升与科研产出的直接绑定，避免“躺平”或“内卷”，并通过资源配置倾斜，推动存量教师参与改革。
三、争议焦点：文科地位、教育公平与学术生态重构
1. 文科缩招是否削弱人文底蕴？
复旦素有“自由而无用”的校训，文科传统深厚。缩招举措虽意在提升质量，但外界担忧其动摇人文根基。金力以“文科比理科更重要”回应，强调缩减本科生规模是为聚焦研究生与高端研究，保持学科顶尖性。然而，历史经验显示，哈佛、牛津等顶尖学府仍维持人文社科广泛招生，复旦的“精专”路径是否可持续，仍需实践检验。
2. 绩效改革能否破解“唯论文”困局？
“准聘-长聘”制将晋升与留任顺序颠倒，意在打破“非升即走”的内卷压力。但教师群体担忧，长聘后的绩效评估可能催生新的考核指标，导致学术功利化。金力提出“职业发展与学术成长为核心”，但具体激励机制尚未公开，其成效有待观察。
3. 交叉学科如何避免“形式化”？
复旦强调“学科+工具”的AI教育模式，将AI课程融入专业教学。然而，交叉学科易陷入“拼盘式整合”，真正的跨学科研究需打破院系壁垒、重构知识体系。金力以材料学科全球排名第二为例（研究分散于化学、物理等院系），说明复旦具备学科融合基础，但新型学院的实体运作仍需资源与制度保障。
四、影响前瞻：高等教育改革的复旦样本与挑战
复旦的改革路径具双重启示：一方面，其“四轮驱动”格局呼应国家战略，新工科与AI教育的实践为理工科转型提供范本；另一方面，文科缩招的争议暴露传统学科在现代高等教育中的困境。未来，复旦需平衡三大矛盾：**人文精神与科技理性的张力**、**精英教育与大众需求的适配**、**学术自由与绩效压力的协调**。
从更宏观视角看，复旦改革折射出中国高等教育转型的深层命题：在AI冲击下，大学究竟是知识传授机构还是思维训练平台？在资源有限的前提下，如何兼顾学科均衡与特色发展？金力所言“大学不是学知识的地方，而是实践与思考的场所”，或为答案之一。但这一理念的落地，仍需课程改革、评价体系、师资培养的系统支撑，而非单一的比例调整。
在变革浪潮中守护精神坐标
复旦大学此次改革，既是应对时代挑战的主动突围，亦是对自身传统的审慎革新。金力校长以“有权威吗？”的复旦文化自嘲，实则暗含对改革权威性的自信——在破除既有框架的同时，重建适应未来的教育范式。然而，教育的本质终究在于人的培养，如何在科技狂奔的年代，守护人文之光，培育兼具理性与温度的“干细胞式人才”，才是改革成败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