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我被抛弃在雪中。
他找到我,说会一辈子护我周全。
然而一睁眼,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1
九岁那年的除夕前夜,京城下起了小雪。
姨母领着我上街,说要给我买新衣裳。
当我小心翼翼地挑好颜色时,姨母却早已不知所踪。
雪慢慢地下大了,我找不到姨母,也忘记了回家的路。
九岁的我,已经可以明白,姨母这是不要我了。
我的爹爹在我刚出生不久后便病逝,阿娘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一年前她顶不住劳苦,将我托付给姨母便离开了人世。
「问水要跟着姨母好好长大。」
这是阿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可如今,问水没有家了。
我来到桥边一处荒废破烂的木屋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日夜。
除夕夜来了,雪仍下着,桥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我蜷缩在木屋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忽听见一阵少年的嬉闹声逐渐靠近。
是几个十来岁的少年,他们推开木屋的门发现了我。
「这儿藏着个脏丫头!」
他们嬉笑着,用鄙夷的眼光对我上下打量。
我无助又羞愧,只恨自己不能再蜷缩得小一些。
却有一少年从他们身后走上前,蹲下身给我轻轻地披上一件披风:
「可怜的小姑娘,冻坏了吧?」
他告诉我他叫沈昭燃,并唤来了他的娘亲,恳求她带我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
……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有雪花栖息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亮晶晶的。
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这雪下得那么大,来年定是极好的一年。
2
我在沈家过了一个好年。
沈伯母是个良善之人,见我无依无靠,心疼地要将我养在沈家。
「姜问水,可真是个好名字。」
沈伯母笑意盈盈:「那今后我们就叫你阿水,可好?」
我小心翼翼地点头,扭头看了看在门外的沈昭燃。
他年方十二,应正值顽皮之时,身上却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温柔和稳重。
沈伯父是当朝大将军,曾在沙场上立下汗马功劳,颇受陛下重用。
平日里沈伯父不常在家,沈昭燃也不曾让沈伯母操心。
见我看向他,他便笑着唤我:
「阿水快出来,我带你去玩儿。」
沈昭燃带我堆雪人、放鞭炮、串起落在地上的腊梅花给我当手串儿。
他陪我玩过家家的游戏,教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还说到了春天,要带着我一起上学堂。
沈伯母偶尔问我,哥哥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我害羞着不做声,却在心底回答:
这世上没有人比沈昭燃对我更好了,若非要有,那便是阿娘和沈伯母。
3
春天很快便来了,莺啼弄柳,万物复苏。
我跟着沈昭燃一同上了学堂。
从前跟沈昭燃一起玩的少年们看见我,都冲他打趣:
「你还真把这脏丫头捡回家啦?」
沈昭燃紧抿着嘴唇,面带愠色:
「她叫姜问水,不是什么脏丫头。」
随后他牵起我的手,将我领到另一间房前,轻轻对我说:
「阿水,你先到这里头跟夫子学写字,散学后我再来找你。」
我心里有些胆怯,想问他为什么不能和你待在一起。
但转念一想,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学堂到底长什么样,连认字都不会,也只能跟着比我小两三岁的孩童一块学写字。
我点点头,冲沈昭燃笑了笑。
但我似乎有些愚笨,跟着夫子学了好几天,也没能真正认懂几个字。
其他孩童都笑我:
「不知羞不知羞,比我们大还比我们不认字!」
我又羞又急,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沈昭燃得知我学字进度慢,学堂里的孩童还笑话我,竟也不禁地笑了笑。
我轻咬下唇,连沈昭燃都笑话我,心里更是埋怨自己蠢笨。
「我们阿水这叫大器晚成,让他们三两年又何妨?」
沈昭燃抚了抚我的头:「别怕,慢慢来,往后我教你写字。」
他声音缓缓,明明只大我三岁,却像十六岁的大哥哥一般叫人安心。
4
于是,我在上学堂的闲暇之余,跟着沈昭燃学写字。
沈昭燃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姜、问、水。」
一笔一画,我练了好久才练出个模样。
沈昭燃询问我名字的意义:
「阿水,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想了想,回答他:
「当初我娘生我之时,算命先生说我这生与火相敌,便给我取名作水。」
沈昭燃听了,若有所思:
「与火相敌?」
随后他看向我的眼睛,认真道:
「我若是这火,便努力把你这凉水烧热来。」
我愣了愣,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待我记住如何书写自己的名字后,沈昭燃又教我认他的名字。
见他的名字中有个「火」字,我稍显兴奋:
「你瞧,你真的是火诶。」
沈昭燃无言,笑着摸摸我的头。
我反应过来,轻轻挠了下脑袋,生怕他又笑我傻。
我就这般跟着沈昭燃学了许久的字,日日临摹他给我写的字帖,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字迹与他的越来越相像。
我认真地模仿着沈昭燃的笔迹,一笔一画写下我们俩的名字,将它拿给沈伯母看。
沈伯母惊喜地夸我:
「阿水进步这么快呀,写的字都快比上哥哥了。」
我又邀功似的拿给沈昭燃看,问他:
「哥哥,你看我写的字像不像你的?」
沈昭燃将其拿起,好似颇为认真地看了一轮:
「若你不说,我都要以为这是我写的了。」
我被逗得笑出了声。
5.
在某个瞬间我惊觉,在沈家的这段日子里,我渐渐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小心翼翼、不爱说话的小丫头。
沈昭燃真的如他所说,像那燃起的火焰一般将我这样的凉水慢慢加温了。
春去秋又来,转眼间,我在沈家已经是第四个年头。
下个月便是沈伯母三十五岁生辰,我早在心底琢磨着,此番我定要靠自己让她好好欣喜一回。
我用自己攒了大半年的月例银子,去玉石铺子精心挑选了一枚玉戒。
玉戒在阳光底下透出好看的光泽,漂亮极了。
我心生雀跃,想来沈伯母定会喜欢极了这礼物。
我将这枚玉戒时刻揣在衣袖里的内袋中,片刻不敢离身。
一日在学堂,我没忍住将它悄悄地拿了出来,仔细地擦拭着,生怕它落上一点灰。
却忽地有一声清脆又尖锐的女声在我头上炸开:
「这不是我前几日找不着的玉戒吗?」
我抬头,是与沈昭燃一同上课的苏家小姐,苏念念。
她柳眉竖起,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我:
「好哇,原来是你偷走了,怪不得我说怎会突然找不着了!」
她的声音很大,吸引来了众人。
我心急起来,辩解道:
「这是我自己买来的,不是你的。」
「你自己买来的?」
苏念念「呵」了一声,轻蔑地看向我,
「且不说我这玉戒你买不买得起,我这才不见几天,你就有了个一模一样的?」
我胸口起伏的速度加快,将玉戒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迎上苏念念的目光: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这是我自己买的!」
「谁信啊,你就是小偷!把我的玉戒还给我!」
苏念念不依不饶,认定是我偷了她的玉戒。
围观的众人先是窃窃私语,后来竟也顺着苏念念的口风,叫我将玉戒还给她。
我强忍着眼泪,想要开口辩解,一时间却说不出一句话。
忽地,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身前。
是沈昭燃。
十六岁的他已然是翩翩公子模样,乌黑的发下衬着一张如玉的脸,比少年时更多了几分清冷气质。
「你说我家阿水偷拿了你的玉戒,可有何证据?」
他声音清冽,带着几丝怒意。
「若没有证据,还请苏小姐不要在此血口喷人。」
一旁的众人也开始倒戈,问苏念念证据何在。
苏念念拿不出证据,急得一跺脚就扒开人群跑开了。
沈昭燃转身面向我,眉头微微皱起,眼里充满了关切。
「阿水,你没事吧?」
见我仍苦着脸,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揽我入怀,轻抚着我的背。
「好了好了,阿水不怕,哥哥在。」
不知为何,我刚刚强忍着的泪水,偏偏在这一刻决了堤。
6
当晚沈昭燃让我自己先回家,随后便不知去处。
待他回来之时,脸上却挂了彩。
我见他嘴角结痂的血迹,忙上前问:
「这是怎么了?」
沈昭燃摆摆手,冲我笑:
「没事儿,我去找苏念念评理去了。」
「那你怎会受了伤?」
我着急起来,轻轻地触了触他的嘴角,他却「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的。」
他的谎话太过拙劣,我佯装气恼,却又在不经意间被他摸了把脑袋。
「我看不得我们阿水受委屈怎么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独自去苏家想为我出口气,却与苏念念的哥哥起了争执,让身上挂了彩。
沈伯母怨他:「上一次见你同人家打架还是四岁时跟表弟抢水晶糕,这次又是为何?」
我气他傻,心底却涌出一股暖流。
我替沈昭燃上药,他闭着眼,眼睫毛好长好长。
「疼吗?」
听我问他,他睁眼望过来,乌黑的眼眸里闪着一些别样的光芒。
「不疼。」
「你怎么不问我……那枚玉戒?」
沈昭燃挑了挑眉:
「你都说这是你自己的,我还能怀疑你不成?」
「至于这玉戒要用来做什么,我想阿水应该自有打算。」
我看着他,轻轻地嘟囔了句:
「你就不怕我骗人。」
沈昭燃又闭上了眼睛,唇边犹带着笑:
「阿水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7
三日过去,苏念念和学堂的人也并未找我麻烦。
后来有人在学堂后花园的草地里捡到了一枚玉戒,正是苏念念那枚。
在沈昭燃的压力之下,苏念念只得低头向我道了歉,说自己误会了我。
「还有一点,」
沈昭燃在一旁淡淡开口:「你苏家买得起的东西,我们将军府何来买不起之说?」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还记得。
苏念念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自知自己当日说错了话,羞愧得跑开了。
而沈昭燃和苏家大公子打架一事,苏家也派了专人上门赔礼道歉。
这件事过去了一个月,来到了沈伯母的生辰日。
将军府全府上下欢喜同乐,沈伯母收到的贺礼堆满了西边的厢房。
然而在她收到我送的玉戒时,仍是欢喜得不得了:
「阿水有心了,伯母很是喜欢。」
她说着便将那枚玉戒套入了葱白的拇指中,果真动人至极。
沈昭燃在一旁看着,嘴角含笑,带着点「原来这就是你的小心思」的恍然大悟。
……
日子又这般过去了两个春秋,沈伯父助朝廷攻下了边疆一处顽疾之地,受到圣上重赏,特许他回府好生休养三月。
沈伯父总是忙于朝政事务与沙场征战,平日里我见他的次数并不算多,但印象里,他颇有威严却又和蔼可亲。
这次回府,沈伯父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她一袭绿衣,一双大眼睛古灵精怪。
「这是千千,是从前孟夫子的姑娘,和阿水一般大。」
沈伯父向我们介绍着眼前这位千千,称她要在将军府玩耍暂住数个月。
孟千千眼睛笑得弯弯的,朝沈伯母恭敬地行了个礼,又转身向我和沈昭燃问好。
我们微笑着回应,又听沈伯母笑道:
「看着千千的模样,还有点像我们家的阿水呢。」
我仔细一瞧,倒真是与我有点相像。
沈昭燃在一旁半天不出声,此刻却蹦出一句:
「确实模样有点相似。」
大家都其乐融融地笑着,我也笑,心中却莫名多了点酸涩之感。
8
孟千千的性子与我相反,风风火火大大咧咧,沈伯母笑她活像个假小子。
平时沈昭燃只带我在树下捡果子,她却喜欢爬上树去摘。
「自己摘的才甜嘛,」
她将摘下的果子递给我,
「阿水,你尝尝。」
我心底不由地羡慕起千千来,她的活泼与开朗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
孟千千任性,喜欢拖着我和沈昭燃到处玩耍,却也常常惹得沈昭燃生气。
她跑得快,不小心被石子绊倒在地,装着孩子模样闹着要沈昭燃扶她起来。
「昭燃哥哥扶我!我就要你扶我!」
沈昭燃站在一旁给她白眼,故意不为所动。
「平日里只见哥哥照顾阿水,未曾见哥哥好生照料过我!」
沈昭燃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拉住孟千千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见他们两人的手相碰,我的心突然又酸了一下,一股说不出的奇怪情绪涌上心头。
但我没有注意到,沈昭燃在扶起孟千千的那一瞬间,目光迅速地往我身上瞥了瞥。
我性子喜静,比起我,沈昭燃和孟千千更算是真正的好玩伴,吵吵闹闹,像极一对欢喜冤家。
我自顾自地摇摇头苦笑,不知自己心底这股情绪为何而来。
9
我心里有气,沈昭燃来寻我,我总找借口搪塞过去,后边还要加上一句:
「去找千千吧。」
沈昭燃哭笑不得又不明所以,竟也真信了我的借口。
我怨他是块木头,但其实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在气什么。
秋日里果子开得盛,将军府的下人们将果子打下来,好让我们做果饼吃。
我无事,便同孟千千一起洗起了果子。
孟千千眨巴着大眼睛,轻声问我:
「阿水,你觉得昭燃哥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哎呀」一声:
「就是你觉得哥哥人怎么样呀?」
我不知她为何这般发问,但也在脑海中细细地想了一番。
「他生得好看,读书也用功……」
我低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
「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孟千千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疑问:
「很好的哥哥?」
「可上回我跟他聊天,他说在他心里你并不是妹妹诶。」
听到这话,我的心像突然扎了根刺一般疼痛起来。
什么叫「并不是妹妹」?
我心中不解,委屈也顿时被放大开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若不把我当妹妹,那为何要对我那般好?
现在不止心是酸的,就连我的鼻头也酸了起来。
10
我独自黯然神伤了许久,又想着总不能从他人的口中来怀疑我和沈昭燃的关系。
我犹豫着,不知是否要向他开口,问问他到底为何那样说。
就在我犹豫之时,有人轻敲我的房门。
我开门,是沈昭燃。
他墨黑的眼眸中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阿水,你最近怎总躲着我?」
沈昭燃开门见山,我心中的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想来还是我任性胡闹不成?
我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他有些着急,声音里多了丝若隐若现的沙哑: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不想你这般冷待我。」
沈昭燃的眉头蹙了起来,颇像向主人乞怜的小狗。
我仍是愠然,淡淡地斜了他一眼:
「你有千千陪着你玩不就够了。」
沈昭燃这才了然,原来我是在闹小女孩子家的脾气。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
「原来阿水这是吃醋了。」
我心底的委屈一下子又涌了上来,眼泪不知怎地就流了出来。
沈昭燃见我落泪,突然之间便慌了神,忙抬起袖子轻轻擦拭我脸上的泪珠。
「不哭不哭,我不逗你了。」
他的声音极其温柔,我终于忍不住,抽着鼻子问他:
「你说在你心里不把我当妹妹,可是真的?」
沈昭燃一愣,白皙的脸颊却肉眼可见地红了。
他尴尬地轻咳两声,并没有作答。
我心中更气了,继续逼问他:
「你若不把我当妹妹,为何又要对我这么好?」
沈昭燃招架不住我的逼问,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定下神来,又似乎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看向我。
他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目光柔情似水。
在他温和的眸子的注视下,我的脸也开始莫名其妙发烫起来。
「阿水还没长大,是不会懂的。」
我不依不饶,他顿了顿,只好继续开口:
「我对阿水好,是因为我喜欢阿水。」
听到「喜欢」两个字时,我的时间仿佛凝固定格了一般。
待反应过来时,我的脸已然烫得像染上了西边的云霞。
我抬头,沈昭燃的眼眸中状若星云,整个人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阿水呢,也喜欢我吗?」
沈昭燃问,忽地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住了嘴。
「是我唐突了,你还是小姑娘呢。」
我的大脑仍在宕机状态,想开口说我来年就十四了,不再是小姑娘了。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爹爹刚叫我去书房,那我先走了。」
我呆呆地站着,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只能任沈昭燃摸摸我的头,任他挥挥手然后离去。
直到沈昭燃的背影消失视野里,我才渐渐反应过来:
「喜欢?」
11
深夜里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从前男女情爱我只在诗经里见过,现如今轮到我,我倒有点蒙了。
我思来想去,想来我对沈昭燃也一定是喜欢的,不然我为什么总会忍不住看向他,还会因为他而吃醋?
想着想着,我的脸又红了,将自己卷进了被窝。
沈昭燃说喜欢我,恰好我也喜欢他。
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儿啊。
12
三个月后,孟千千返程回家,临走前她冲我们笑着摆摆手:
「我会再来打扰你们的哈,再见啦!」
我们也朝她笑,希望她一切都好。
千千走后,平日里就只剩我和沈昭燃二人独处了。
因为之前的表白,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沈昭燃待我还同以前那般对我好,教我练字、画画,带我赏鸟、观花。
只是在那些对视的时刻里,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笑着摸摸我的头,而是轻咳两声将脸转到一边去。
即便如此,我还是发现了他的耳朵烧得通红。
而我在从前「哥哥」的滤镜上,再叠加了一层「喜欢的人」,平日里看向沈昭燃的目光也含蓄了很多。
我们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却找不到机会开口。
日子就这般平淡又美好地过着,一转眼又过去了两个春秋。
还有半年,我便十六岁了,便不再是沈昭燃口中那个「小姑娘」了。
我从沈伯母那儿学来了刺绣,也能独自写得一手好字了。
而我模仿沈昭燃的笔迹写出的字,也已经同他自己的字越来越相像。
就如放了糖的白水,生活虽一如既往,但也甜津津的。
然而一日我在写字之时,小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
「小姐,有一位自称是您姨母的妇人闯进府中,闹着要见您!」
13
当年抛弃我的姨母,现如今竟找上门来了。
我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心中却不由地慌了起来,忙跑到正厅。
沈伯母无奈地坐在厅前,而她面前这撒泼闹着要见我的妇人正是我的姨母。
六年不见,她脸上的皱纹加深了许多。
沈伯母的目光触及我,皱着眉头冲我摇摇头、使了个眼色。
我当然知道她是何意,但这麻烦是因我而起,我又怎能避开?
姨母也注意到了我,顿时停止了哭闹,快步地走过来想握住我的手:
「小水!姨母终于找着你了!」
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不愿让她触碰到我。
姨母意识到我的小动作,又假惺惺地落下两滴泪来:
「都是我的错,小水你别怪姨母好吗?快跟姨母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