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十六岁得了肾病,需要换肾。
苦等了两年,终于匹配到了合适的肾源。
我回家打开存折一看,却发现几十年来的存款不翼而飞。
我急得差点报警。
却忽然想起前一段时间,跟沈江树去医院探望我们的老领导。
当时,沈江树似乎是将一张卡塞到了俞莲心手里。
我疑惑地问了一句。
却惹来沈江树当众训斥我,儿子也说我疑心重。
原来,他们是合起伙来把我的救命钱掏空给了外人。
不,或许在他们看来,我才是外人。
1
我在五十六岁的时候得了肾病。
慢慢地愈发严重,到了不得不换肾的地步。
好在老天眷顾我。
苦等了两年,今天我接到了医院通知,匹配到了适合我的肾源。
沈江树去钓鱼了,家里只有我一人。
我来不及分享这个好消息,兴奋地去翻存折。
可当我翻出存折时,却发现余额为零。
我以为是我年纪大了,眼睛花了。
可我仔细地看了又看,原本该有几十万的存款,不翼而飞,一分不剩。
我急出了一身汗,以为家里进了贼。
我看到取款日期是三个月前。
我忽然想起,那正是我和沈江树去看望老领导的日子,而那一天,沈江树曾单独和老领导的妻子相处过一小段时间。
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老领导的妻子俞莲心从前跟沈江树有过一段情。
我是知道的。
但俞莲心的家里不同意,看不上沈江树这个小科员。
最后,俞莲心嫁给了前途光明的科长。
那天在医院,我看到俞莲心跟沈江树在角落里推搡。
我想过去看看,却被我儿子拉住。
等两人过来,儿子才放开我。
恐怕就是那时候,他将钱给了她。
现在想来,甚至就连儿子的出现,都是早就预谋好的。
当时,回家的路上,我还问了沈江树一句。
他却大发雷霆,一味地指责我心胸狭隘,我嗫喏地不说话了。
沈江树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好人。
唯独对我没有耐心,我说一句话就嫌烦。
但我们那个年代的女人,被教育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所以,我日复一日地忍受。
可我从没想过,我为这个家倾尽所有将近四十年。
我的老伴和儿子会联合起来,将我的救命钱拿去给别的女人。
儿子结婚买房,掏空了家里的积蓄。
生了孙子后,更是得月月贴补,我和沈江树的退休金捉襟见肘。
不得已,我只好出去摆摊。
虽然沈江树和儿子都嫌我丢人,但几年下来,我给儿子儿媳换了新房。
又攒下了六十万,就是怕我们年纪大了,生病没钱治。
这可是我的救命钱啊,现在一分不剩了。
我忍不住掉下泪来。
2
沈江树拿着钓鱼的工具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上掉泪。
每次只要他一进门,我都会把他的东西接过来,再给他拿拖鞋。
可能是他今天进了门,我没有去伺候他。
屋子里响起沈江树不满的声音,“龚问梅,龚问梅?”
我依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沈江树拎着东西走进来,在门口看到我坐在卧室的床上。
嘭的一声,沈江树将东西不管不顾地朝我扔过来。
有的砸到了我脸上,有的砸到了地上。
“你在家怎么不来门口帮我拿东西,我叫你也不出声,在这装什么死?我给你发消息也不回,你是不想过了吗?”
结婚这些年来,我都是秒回他的消息。
他一直都心安里得觉得,这是我的义务。
就好像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可以吃到热乎的饭菜似的。
却没想到,我只是淡定地起身,越过散落在地上的鱼竿,敷衍开口:“手机开静音了,没注意。”
他脸色有些不好,似乎还想说什么,余光瞥到了我手上的存折,他抿了抿唇,将一个小袋子递给了我。
“你看看你,一天天的妆都不化,都憔悴成什么样了,给你买了个护肤品,你用用。”
我停下准备包扎伤口的手,目光对上他仿佛施舍一样的目光,绕开了。
“你拿去给别人吧,我用不惯。”
这个牌子的护肤品我曾在他初恋的家里见过,他既然买了,还带回来了,恐怕是这个礼物没送出去。
我的拒绝惹恼了他。
他的脸上有些不高兴,却又想起什么,脸上有些不自然,“家里的存款,我拿去给老领导治病了,忘记跟你说了,看样子你现在也知道了。”
我没说话,沈江树以为我被压制住了,振振有词。
“做人要有良心,老领导过去对我们不错,能忍心看着他有病没钱治,等死吗?”
我听了他的话,凄惨地一笑。
“那我呢?我就可以有病没钱治,让我等死吗?”
这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反驳他。
沈江树皱着眉头,气愤道,“你的病又治不了,你就先拿去给老领导用用呗,死守着钱也换不来命。”
原来,他就没想过我能治好。
或者说,他就没希望我治好过。
我含着泪问,“真的是为了老领导吗?因为俞莲心嫁给了老领导,你背地里有多恨他,我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现在老领导不行了,你又有机会能和她在一起了!”
“张口俞莲心,闭口俞莲心,年轻的时候你就嫉妒莲心,一把年纪了,还跟疯婆子一样,跟莲心过不去,我当初怎么会娶了你这个毒妇!”
他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习惯性地攻击我。
以往,无论他说话多难听,我都好脾气地忍了。
但今天足以让我认清这个人有多冷血薄情。
我冷冷地说,“那些钱是我赚的,你去找俞莲心要回来。”
3
拿我的救命钱,去博女神一笑。
沈江树当然不肯破坏自己在女神心中的形象。
他一脚踢翻地上的花盆,那是我精心养了十年的花。
“东西给了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为了钱脸都不要?你别给我胡搅蛮缠。”
我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那是我赚来的钱,你不去,我去!她要脸,她会拿别人的钱?”
说着,我就穿上外套要出去。
一个科室的,分配的房子都在一个小区。
见我真的要去找俞莲心,沈江树跑过来拉住我。
“你疯了!我不许你去!你给我回来!”
得了肾病以后,我身体日渐虚弱,他这样一拽我,我就一头撞到了柜子上。
我天旋地转地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儿子儿媳带着孙子进来。
见我倒在地上,儿媳大吃一惊,“妈,你怎么了?”
在儿媳的搀扶下,我缓慢地坐了起来。
我儿子也过来看我。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五。
原本我退休后是每天帮他们接送孩子上学,然后去摆摊的。
自从我得了肾病,不再摆摊了。
孙子也改成每个星期五晚上送来,星期日晚上接走了。
儿子问,“妈,你和爸怎么回事?因为什么事闹成这样?”
我抬起头,盯着他说,“你爸把家里的存款都拿给俞莲心了。”
儿子一愣,随即皱眉。
“妈,那些钱放着也没用,先拿给莲心阿姨用用也好,你因为年轻时候的事,一直对莲心阿姨有敌意,但是现在人命关天啊。”
我觉得可笑。
我的亲生儿子,从小到大精心照顾长大,安排工作、娶媳妇、买房子。
甚至在他和沈江树嫌我摆摊丢人后,我还在赚到钱后,给他换了个大房子。
可现在,他却也要将我的救命钱送给别人。
我讥笑一声,拍开他的手。
“人命关天?那你妈的命就不是命吗?那是我要做换肾手术的钱!”
“妈,都一把年纪了,你闹什么啊。你那个肾源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谁知道能不能找到啊,这钱能给莲心阿姨帮忙,也是给你自己积德了啊。”
一旁儿媳也在旁边附和。
“妈,这钱就是给莲心阿姨救急用的,你别多想。”
“我们都是一家人,当然是也盼着你的病能快点好起来。”
“可是莲心阿姨那边更着急啊,大不了等你的肾源找到了,再把钱要回来嘛。”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我。
想不通,他们怎么能这样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来。
甚至就连孙子都在一旁用责怪的目光看着我。
果然他们才是一家人,我儿子小时候就很喜欢俞莲心。
说她温柔精致,优雅有气质。
现在连孙子都喜欢俞莲心。
我真的不该待在这个家里。
我擦干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说,“医院通知我,找到合适的肾源了。”
4
儿子一脸诧异,不敢置信地问,“找到合适的肾源了?”
连沈江树也是一脸吃惊,脸上顿时有些复杂。
他们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个人为了我能活下去而开心。
很快,沈江树下了定论,“龚问梅,你说谎!好几年都没匹配到合适的肾源,我刚把钱拿给莲心,你就匹配到肾源了?为了跟莲心置气,你还真是说谎不眨眼!”
人命关天的事,他们为了俞莲心,一口咬定我说谎,连打电话去医院验证都不肯。
我冷笑一声,“我说谎?那你们的行为呢?偷偷拿我赚的钱,给俞莲心,还联合起来骗我,你们的行为不可耻吗?说谎是可耻,被人唾弃的,但做人没有良心,更被人唾弃!”
说罢,我再也没有力气跟他们争辩。
我开始收拾东西。
儿媳想来劝我,被沈江树拦住。
“一把年纪了,闹离家出走,也不嫌丢人,要走就让她走,这个家离了她只会更好!”
我将东西收拾好,点头说,“你说得对,你们才是一家人,我是外人,星期一我们去办离婚。”
儿子烦躁地抹了一把头发,“妈,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上了一天班很累了,你非闹到鸡犬不宁才罢休吗?还离婚,你和我爸不嫌丢人,我还丢不起这个脸呢!”
他累,我不累吗?
在这个家里,家务从来只有我一个人做,带孩子也是我一个人带。
退休后,为了帮扶他,我出去摆摊。
我三点钟起床,准备出摊的食材。
给全家人做早饭,送孙子上幼儿园。
中午赶回来给沈江树做午饭,晚上回来洗碗擦地洗衣服。
我生病后,不能帮他们照顾小孩,还额外给了请保姆的钱。
他只上班就累了,跟他比起来,我这辈子才是真的累。
我已经懒得再跟他们争辩了。
我只轻声说,“我不想干什么,我想治病,我想活。”
这只是一个缠绵病榻的病人最简单的心愿。
得了肾病后,每周都要去透析,随时都有肾衰竭的危险。
我操劳了一辈子,我才五十八。
从来没有轻松过一天。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以后,我想为自己而活。
儿媳被我一句话弄得红了眼。
刚要说话,被沈江树粗暴地打断。
“钱、钱、钱!钱比你的命还重要是不是?我就是看莲心家现在困难,想帮帮她,你为什么就非要针对她,跟她过不去呢?”
我深吸一口气,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从来没有跟谁过不去,我只是想活下去。
这是我一分一分攒的救命钱,你不去要,我就去要。
俞莲心不给,我就起诉她,你别以为我不懂法,小三拿了钱都得还给原配。”
关上门的那一刻,一个重物朝我砸过来。
被门挡住,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5
门里响起沈江树咆哮的声音,“她说什么?你妈说你莲心阿姨是小三你听见了吗?她竟然敢这么说莲心,我要打死她!这个恶毒的女人,敢污蔑莲心,破坏莲心的声誉!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娶了这么个丧门星!”
亲妈被如此评价,我的儿子不仅没有为我说话。
还附和道,“妈一直都小肚鸡肠的,没有莲心阿姨大度,我都习惯了,爸,你也别生气了,你都将就和我妈过一辈子了,妈走了,谁照顾你啊,还是去哄哄妈吧。”
我仰起头,忍下眼泪,下了楼梯。
我伺候了沈江树一辈子,在他和他儿子眼中,却是他将就了我一辈子。
离开小区前,我去敲了俞莲心家的门,但没人开门。
俞莲心大概是在医院。
我拿着行李箱不方便,我决定先找个房子安置下来。
工资卡被我随身带着,其实我的退休金并不低。
如果是我一个人花,绰绰有余。
只是这些年为了贴补儿子,才过得抠抠搜搜。
租好房子,将家里收拾干净。
我第一次享受到了自由。
原来,想几点睡就睡,想几点吃就吃,不用伺候人,是如此的轻松。
第二天一早,我去买了一身旗袍。
我一直很喜欢旗袍,只是不舍得买。
这次,我买了一件最漂亮的旗袍。
我找到老领导病房门口,堵住了俞莲心。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沈江树也在。
我看着曾经漂亮优雅的俞莲心,此时憔悴不堪。
俞莲心嫁给了科长,生活优越,家里有保姆,从不用做家务。
自然有大把的时间保养。
而我就是沈家的保姆,伺候完老的,照顾小的,后来又带孙子。
俞莲心微微仰头,对我,她从来是瞧不起的。
认为我捡她不要的男人,沈江树还对她念念不忘。
沈江树也看到了我。
“你来做什么?”
我开门见山,“俞莲心,沈江树给你的钱,是我摆摊赚来的,还给我。”
俞莲心似乎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沈江树,又看向我,“问梅,这件事情我可以向你解释,或许我们之间有误会。”
我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是我不对,前段时间我压力太大,不知道该怎么疏解,凑巧遇到了江树就多说了一些,之后他就给了我一笔钱,我本以为这件事你是知晓的,现在看来,是我的存在让你误会了。”
我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所以呢,这影响你把钱还给我么?”
“龚问梅!”
沈江树厉声开口,一下子走到我面前,将俞莲心挡在身后。
“闹了这么久,你还不消停,你是非要真的走到离婚那一步,才知道错吗?”
我对上他,在看到被他护在身后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异常可笑。
“说完了吗?所以我来要我的钱,有问题么?”
沈江树一噎,看我还要往里走,扯住我的手腕,就要拉我。
他似乎认定,我只是在闹脾气。
只要让我吃到苦头,就会退缩,我就会老老实实地回来,继续做他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保姆。
所以他拽我的手没有丝毫的收力,我整个人几乎是被他甩开的。
我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躺。
后脑狠狠地磕在墙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不住地眩晕。
失去意识前,我对上沈江树盛满慌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