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马加爵去旧货市场买了一把锤子。问他干什么用,他说是要修床板。
老板还笑他:"这么瘦弱的娃娃,买这么重的锤子。"
谁能想到,这把二手锤子会沾上他室友的四条人命。
01
马加爵来自广西宾阳县的一个小镇。
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到处都是低矮破旧的瓦房。几条泥巴路通向镇外,雨天就泥泞不堪。不少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在镇上过着清贫的日子。
马加爵的家在镇子最偏僻的地方。几间破瓦房,墙上的砖都掉了皮,下雨时还会漏水。屋前是几亩薄田,种不出什么好庄稼,这是爷爷留下的全部家当。
"等着啊,妈再去接几件衣服回来熨,今晚给你打个荷包蛋。"这是马加爵从小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每次听到这话,他都会偷偷咽口水,但又不敢表现出太期待的样子。
每天天不亮,马加爵的母亲就出门了。她走遍镇子里的每个角落,帮人熨衣服。一件衣服只有五毛钱,就算从早忙到晚,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
马加爵经常看见母亲的手被烫得通红,起了一个个水泡。可她从来不叫苦,只是把水泡挑破,贴上创可贴就继续干活。
"大嫂,你这衣服熨得真好,褶子都整整齐齐的。"街坊们都说。
每当这时,母亲就笑着说:"我家马加爵要上学,得多赚点钱。"
可再多的夸奖,也换不来一家人的温饱。父亲在地里种田,种的都是红薯玉米这些便宜货。遇到天旱,庄稼产量不好,一年到头卖不了几个钱。
马加爵从小就特别懂事。上学的时候,别的孩子都背着书包,他就抱着几本旧书。那些书都是从别人家收来的,书皮都翻了边,上面还有别人写的笔记。
那年镇上第一次通电,家家户户都换上了电灯。晚上的小镇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只有马加爵家还在用煤油灯。父亲说等明年收成好了就给家里拉电线,可这个"明年"一直没有来。
"儿啊,你就好好读书,只要你争气,爸妈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念书。"父亲常对他说这话,说完还要狠狠地抽一口烟。那烟是最便宜的"大前门",父亲总是把一根烟掐成两截来抽。
马加爵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从那以后,他把所有心思都扑在学习上。家里买不起课外书,他就去同学家借,抄在本子上带回家看。晚上没事干的时候,他还帮母亲熨衣服,想多赚点钱贴补家用。
初中的时候,马加爵就在县里出了名。物理竞赛、数学竞赛,哪个考试都能拿第一。老师们都说他是块读书的料,连校长都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勉励。
到了高中,更是一鸣惊人,拿下了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二等奖。这可是宾阳县近十年来的第一个全国奖。当时的县报还专门做了报道,马加爵捧着奖状拍照的样子,一下子成了全县学生的榜样。
"这娃娃有出息啊!"
"听说是全县第一个拿全国奖的呢!"
"马家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个读书人!"
为了不辜负大家的期望,马加爵更加刻苦。晚上没电了,他就点煤油灯学习。那煤油味呛得他直流眼泪,可他也不敢停下。夏天蚊子叮得他浑身是包,他也不敢耽误时间去打。
母亲心疼他,给他买了蚊香。可马加爵舍不得点,说蚊香味道大,影响学习。其实他是觉得,蚊香钱可以给妈妈买双布鞋,她的鞋底都磨破了。
高考那年,马加爵考了全县第一。分数高得吓人,武汉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随便都能上。当时的马加爵,就像一缕阳光照进了这个贫穷的小镇。
街坊邻居都等着看马加爵"咸鱼翻身"。父母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连着请了几天的客,请大家吃饭庆祝。虽然桌上只有几个家常菜,可大家都说,这是他们吃过最香的饭。
可马加爵心里清楚,上这些名校,一年的学费就得好几千。这可能是他爸妈一年的全部收入。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翻开报考指南,仔细对比各个学校的学费和生活费。最后,他选了云南大学。
"云南那边物价低,学费也便宜。而且离广西近,车费也能省点。将来放假回来还能帮家里干活。"马加爵跟父母解释。
母亲听完,扭过头擦眼泪。父亲的烟抖得更厉害了,眼眶也红了。这孩子,为这个家想得太多了。
收拾行李那天,马加爵发现母亲偷偷塞了一个布包在他箱子里。打开一看,是攒了半年的熨衣钱,整整两百块。钱都是零钱,一块两块的,还有很多五毛的。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见母亲的手,粗糙发黑,布满了烫伤的疤痕。那一刻,马加爵只觉得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记得照顾好自己,别总想着家里。"母亲说着,又往他包里塞了两个煮熟的鸡蛋。
马加爵红着眼圈点点头。他知道,这两个鸡蛋,可能是母亲好几天的工钱。
那一刻,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爸妈过上好日子。现在吃的苦,都是在为将来铺路。等他毕业了,一定要让母亲不再熨衣服,让父亲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
谁能想到,这个决心却在多年后,变成了一场悲剧。那个曾经懂事乖巧的儿子,那个全镇的骄傲,最终会用一把锤子,毁掉了所有人的期望。
02
2009年9月,云南大学的校园里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的新生,还有帮着搬行李的家长。
马加爵提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独自走在人群中。包里装的都是从老家带来的旧衣服,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
"喂,哥们,317是吧?我叫邵瑞,以后就是室友了。"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笑着走过来。
马加爵点点头,小声说了句:"马加爵。"
邵瑞是个自来熟,主动帮马加爵收拾床铺。看到他床单是带着补丁的旧床单,还开玩笑说:"兄弟真朴素。"
那时候马加爵还不懂,这句"朴素"背后的意思。
317寝室住了五个人。除了马加爵和邵瑞,还有杨开、龚力博和唐李。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性格也不一样。
最开始的日子还不错。晚上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马加爵总是点最便宜的饭菜。邵瑞有时会把自己盘子里的菜夹给他:"尝尝,挺好吃的。"
为了省钱,马加爵连最基本的生活费都舍不得花。其他室友周末去网吧打游戏,他就在图书馆看书。室友们一起去KTV唱歌,他说要去自习室复习。
"你这样下去不行啊,大学生活不能只有学习。"邵瑞劝他。
马加爵知道他说得对。省吃俭用三个月,他终于在二手市场买了台旧电脑。
"这下可以和室友们一起打游戏了。"马加爵心想。
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那台电脑太旧了,连最普通的游戏都带不动。室友们玩游戏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偶尔说几句。
大二那年春天,马加爵第一次动了心。
她叫林小雨,是隔壁班的女生。每次去图书馆,都能看到她安静地看书。
马加爵用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写了一封情书。他把从小到大的心事都写在了里面,包括对贫穷的不甘,对未来的期待。
那天下午的教室里,马加爵把信递给了林小雨。
"给我的?"林小雨愣了一下,然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信撕得粉碎。
"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而且......"她顿了顿,"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教室里响起了哄笑声。
马加爵低着头跑出教室,一路跑回宿舍。从那天起,他再也不敢去图书馆了。
室友们都谈过恋爱。杨开和经济系的系花,龚力博和学生会的干部,就连最穷的邵瑞也找到了女朋友。
只有他,像个局外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马加爵常常对着电脑发呆。屏幕里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成了他唯一的发泄方式。
2015年,马加爵考上了研究生。室友们都说他厉害,可他知道,这不过是在逃避现实。
寒假,他找了个借口没回家。说是要找实习,其实是不敢面对父母。
那台旧电脑里,藏着他最深的秘密。可他不知道,这个秘密会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邵瑞某天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你还是这么自卑啊。"邵瑞笑着说,"不过我不会说出去的。"
马加爵当时只是沉默。谁也没想到,这句话会引发一场血案。
那个来自广西农村的贫困生,那个懂事乖巧的儿子,内心深处压抑了太久的自卑和愤怒,终于在一个夜里彻底爆发。
03
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
2016年的寒假,云南大学里没剩几个人。马加爵没回家,他不敢回。倒不是怕花路费,而是害怕邵瑞已经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所有人。
那个秘密,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马加爵,打牌呗?都寒假了,别整天对着电脑发呆了。"邵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蔑。
马加爵知道他最近手头紧。在外面给女朋友租了房子,每个月光房租就要小一千。可他还是同意了,毕竟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桌上是几张皱巴巴的十块钱。都是邵瑞从女朋友那借来的。
牌才打到一半,邵瑞突然拍桌而起:"你他妈出老千!"
马加爵愣住了:"我没有。"
"就你这穷酸样,也想赢我的钱?"邵瑞冷笑,"难怪大家都不愿意跟你玩,连龚力博过生日都不叫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大家都看不起你!"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砸碎了马加爵最后的自尊。
原来,他最信任的朋友,一直都在看不起他。
"我早就发现你电脑里那些东西了。"邵瑞继续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在干什么?你说要是让学校知道了,你这研究生还读不读得下去?"
马加爵浑身发抖。他突然明白了这段时间室友们的反常。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难怪最近寝室里总是有人窃窃私语,看到他就突然噤声。吃饭不叫他,聊天不带他,就连群里的消息都把他屏蔽。
"你最近是不是有病?整天对着电脑发呆,恶心。"龚力博的话回响在耳边。
"研究生没考好就回家种地得了,别在这丢人现眼。"是唐李的声音。
"我看他就是憋太久了,要不要给他介绍个相亲?"杨开假惺惺地说。
每一句话都在提醒马加爵:他是个失败者,是个配不上这所学校的穷学生,是个只能靠电脑发泄的可怜虫。
那天晚上,马加爵失眠了。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第一次发现自己与别人不一样时的恐惧。想起被林小雨当众羞辱时的绝望。想起父母含辛茹苦供他读书,却只能培养出这样一个让人看不起的儿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马加爵喃喃自语。
第二天一大早,他去了旧货市场。
"小伙子,买锤子干啥用?"老板问。
"修床板。"马加爵低着头。递钱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那把锤子只要二十块。分量很重,铁锤头上还带着锈迹。
接着是黑色塑料袋,一卷胶带,和一些报纸。
"要是让他们说出去,我这辈子就完了。"马加爵想。
最后是假身份证。三百块钱,是他上个月助学金的一半。
回到宿舍,马加爵把这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手摸着冰凉的铁锤,他突然感到一阵力量。
这些年,他忍受了太多。
忍受贫穷带来的自卑,忍受同学投来的轻蔑,忍受朋友的背叛,忍受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但他不能再忍了。
如果让邵瑞把秘密说出去,他不但会被开除,连父母的脸都要丢尽。那个靠熨衣服供他读书的母亲,那个弯着腰种地的父亲,该有多失望?
"对不起,爸,妈,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04
2016年2月13日,农历正月初六。
傍晚六点半,马加爵从超市买了两包泡面回来。路过楼下小卖部的时候,老板娘还叫住他:"马研究生,买点水果不?"
"不了,我室友们都还没回来。"他笑着摇摇头。
没人知道,他的背包里除了泡面,还藏着一把铁锤、一卷黑色塑料袋和胶带。
回到317寝室,唐李正坐在窗边看报纸。窗外的天色渐暗,他把台灯拉得很近,专注地看着。那是一份昨天的《云南日报》,头版写着"欢乐祥和过大年"。
"小唐,泡面要不要?"马加爵问。声音很轻,但很稳。
"不了,我晚上约了女朋友。"唐李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报纸。
马加爵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正在读的那一行字:"春节期间,全省各地喜气洋洋......"
这就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行字了。
铁锤高高举起。
这一瞬间,马加爵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他想起前年过年,唐李请大家吃饭,独独没叫他。想起上学期,唐李和邵瑞在走廊里窃窃私语,看到他就停下来。
更想起那天晚上,唐李对着手机,念着他电脑里的秘密,笑得前仰后合。
"啪!"
一声闷响。
马加爵眼疾手快地用黑色塑料袋罩住唐李的头。动作干净利落,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出来。
这个动作,他在脑海里已经预演了无数遍。
第一具尸体被塞进衣柜的时候,马加爵的手有点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太用力了。
柜门关上前,他看到唐李的眼睛还睁着,似乎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这就对了,你现在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了吧?"马加爵轻声说。
清理现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把地上的报纸仔细收好,又用湿毛巾擦了三遍地板。连墙上细微的血点都没放过。
这些天他查了很多案件资料。知道那些凶手都是栽在处理现场这一步。
马加爵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晚上八点,邵瑞回来了。
推开门的时候,他还在打电话:"对啊宝贝,我这就回寝室收拾东西,明天去接你......"
看到马加爵,他愣了一下:"你怎么不开灯?"
马加爵站在黑暗里,声音平静:"邵瑞,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什么背叛?你发什么神经?"邵瑞摸索着要开灯。
灯亮的瞬间,铁锤已经重重落下。
这一次,马加爵的动作更快更狠。因为他知道,邵瑞的体格比唐李好得多。
"你不是看不起我吗?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马加爵一边收拾现场,一边自言自语,"现在你满意了吗?"
手机还在响,是邵瑞女朋友打来的。马加爵看着来电显示笑了笑,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具尸体也被塞进衣柜。马加爵用胶带仔细封住缝隙,又喷了些花露水掩盖气味。
半夜十一点,意外发生了。
"咔嗒"一声,钥匙插进门锁。
马加爵一惊,他记得杨开说要初八才回来。
"马加爵?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杨开打着哈欠走进来,"这屋子里什么味道?"
他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味道很淡,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依然能被察觉。
"没什么,可能是我今天煮泡面煮糊了。"马加爵站起来,慢慢走向门口。
"是吗?怎么闻着不像......"
杨开的话没说完,就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马加爵看着第三具尸体被塞进衣柜,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他太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但他知道,这还没完。
2月14日,马加爵仔细检查了现场。连门把手上的指纹都擦得干干净净。
下午,他给龚力博发了条信息:"博哥,什么时候回来?宿舍里冷,暖气片好像坏了。"
"明天吧,我得先去学生会处理点事。"龚力博回复。
马加爵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明天下午,一切就该结束了。
这一天,他出去买了些日用品,在食堂吃了顿饭,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晚上还去图书馆坐了会儿,借了本书。
没人会想到,317寝室的衣柜里,此时正躺着三具尸体。
2月15日下午,龚力博推开317的门。
"马加爵,这暖气是怎么回事?"他一边问一边往里走。
"博哥,对不起。"马加爵轻声说。
铁锤落下的时候,龚力博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已经太迟了。
第四具尸体被塞进衣柜时,马加爵的动作很慢很轻。他怕发出声响,更怕那些藏在衣柜里的秘密被人发现。
晚上,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现场。
地板擦得发亮,垃圾都分类扔掉了,床单也换了新的。那把沾满血的铁锤,被他扔进了学校后面的垃圾堆。塑料袋和胶带都分散在不同的垃圾桶里。
临走前,马加爵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领。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仿佛这三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带走的,只有那张假身份证。
"对不起,爸,妈......"
马加爵最后看了一眼317的门牌,转身走进雨夜。
外面下着小雨,很快就会把一切痕迹都冲刷干净。就像过去这二十多年,雨水冲走了他所有的委屈和愤怒。
只是没人知道,等到开学时,当同学们推开317的门,会看到怎样的一幕。
那个衣柜里,藏着四条人命,和一个永远无法原谅的秘密。
05
2016年2月23日,农历正月十六。
云南大学的宿管阿姨在例行检查时,闻到了317寝室传来的异味。她本以为是有人放了过期的食物。
可当她打开门的那一刻,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八分钟后,派出所的警车呼啸而至。李明带着刑侦队赶到现场时,已经有不少学生围观。
"让开点,都让开点。"
推开寝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异常整洁的房间。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地板一尘不染,连垃圾桶都是空的。
太干净了。李明皱了皱眉。这种异常的干净,往往意味着有人刻意清理过。
"李队,你看这个。"技术组的小张指着电脑桌。
桌上放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已经积了一层薄灰。开机后,发现硬盘被格式化了,但还能找到一些残留的文件碎片。
"这些是......"李明盯着屏幕,脸色突然变得凝重。
那些支离破碎的图片和视频碎片,无一不在述说着一个年轻人扭曲的内心世界。有虐待、变态、暴力......这些内容令人不寒而栗。
"开柜子。"李明命令道。
衣柜门被层层胶带封住,打开后,四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每一具都用黑色塑料袋包裹,每一具都塞着报纸防止血液流出。
现场勘查员开始工作。他们发现了很多不寻常的细节。
首先是地板。看似干净,但在紫外线下能发现清洗的痕迹。凶手用了某种清洁剂,试图掩盖血迹。
其次是衣柜里的报纸。那是2月13日的《云南日报》,上面还有未干的墨迹。这说明第一起案件发生在13日晚上。
"报告李队,受害人身份已经确认。"
唐李、邵瑞、杨开、龚力博。四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定格在了寒假。
"还有一个人呢?"李明问。
"马加爵,这个寝室的另一个住户。25岁,研究生,老家在广西。从2月13日开始就失去了联系。"
李明让人调取了监控。2月15日晚上,一个瘦削的身影走出宿舍楼。那是马加爵最后出现的画面。
他神情平静,就像只是出去买个宵夜。
第二天,死者家属陆续赶到。四个家庭,瞬间支离破碎。
邵瑞的母亲瘫倒在地:"我儿子刚谈了女朋友,还说春天要带回家看看......"
龚力博的父亲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儿子的遗像。才年前还在一起吃饭,转眼就天人永隔。
案情在全国引起轰动。这样的凶杀案,在高校历史上都很罕见。
作案手法如此冷静,现场处理如此专业。凶手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可是为什么?一个成绩优异的研究生,一个父母眼中懂事的儿子,为什么会犯下这样的罪行?
李明坐在办公室里,盯着马加爵的照片发呆。
照片上是一张普通的脸。内向,自卑,但绝不像一个杀人犯。
他翻开马加爵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这辈子,我好像什么都配不上。但至少,我的秘密不会再被人知道了。"
"把他的电脑送技术科,看看能不能恢复那些被删除的文件。"李明下令。
三天后,技术科的报告送来了。
当李明看完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他终于明白了。
那不只是一些不堪的视频和图片。那是一个自卑者的精神世界,是他无法启齿的欲望,是把他推向深渊的最后一根稻草。
"马加爵的DNA和指纹都已经录入系统,全国通缉令已经发布。"
李明点点头。他知道,这个案子不会这么快结束。
因为凶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永远不会理解,一个穷人,为了保住最后的自尊,能做出什么事。"
窗外下起了小雨。就像半个月前的那个夜晚,雨水冲刷着317寝室的窗台,也冲刷着一个年轻人最后的倔强。
06
三亚的二月,对游客来说是天堂,对流浪汉来说是地狱。
马加爵蜷缩在海滨公园的长椅下。这是他来三亚的第十天,身上的钱已经花光了。
"老马,这儿有个包子。"一个满脸沧桑的流浪汉递过来半个发霉的包子。
马加爵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掰成两半,把没霉的那半放进嘴里。一个月前,他还是云南大学的研究生,现在却和流浪汉抢着吃垃圾桶里的剩饭。
天还没亮,马加爵就得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早上五点,环卫工人会来清理这片区域,赶走所有的流浪汉。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第一市场后面的垃圾堆。这个时间,会有餐馆把剩菜倒在这里。
"别抢,大家都有份。"一个老流浪汉喊道。
马加爵默默地等在后面。他学会了很多生存技巧:饭店后门的垃圾什么时候倒,哪个公园的保安好说话,哪个地方可以避雨。
路过报刊亭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照片上的自己,还是那个干净整洁的研究生。
"现在插播一条通缉要闻,云南大学317寝室特大杀人案嫌疑人马加爵仍在逃亡中。警方提醒,该嫌疑人智商极高,善于伪装......"
马加爵迅速低下头,把破帽子往下压了压。这一个月,他不仅留长了头发和胡子,还特意用烂泥和油污把脸搞得很脏,就连走路都学会了流浪汉特有的拖沓步伐。
"悬赏金额已经到五十万了。"站在报刊亭的大爷说。
"可不是嘛,听说这小子特别狡猾,警察都找不到。"
马加爵心里冷笑。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被发现。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高材生会主动把自己变成最底层的流浪汉。
他每天都要转换几个地方。早上在第一市场后面的垃圾堆觅食,中午在海滨公园的长椅下休息,晚上则躲在码头的集装箱后面。
警察来查的时候,他就混在其他流浪汉中间。那些人大都有案底,看到警察比他还紧张,一哄而散的时候,反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但他知道,这样的日子总有结束的时候。
第二十八天的晚上,一个意外发生了。
几个流浪汉在抢垃圾堆里的剩饭,马加爵不小心被推倒在地。一个棱角划破了他的手掌,他下意识地说了句:"该死!"
声音很轻,但足够致命。因为这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的口音和用词。
旁边的流浪汉愣了一下:"哥们,你说话挺特别啊。"
马加爵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当天晚上,他就换了地方。
但他没想到,这个细节已经被警方注意到了。
李明带着专案组在三亚已经蹲守了半个月。他们发现,最近码头和海滨公园的流浪汉中,有人举止异常。
"这些人虽然脏,但都有自己固定的区域和圈子。唯独那个人,总是独来独往,而且经常换地方。"
第二十九天深夜,下起了大雨。
马加爵躲在一处废弃的工棚里。忽然,他发现不对劲。周围太安静了,连平时叫骂的流浪汉都不见了。
"不好!"
他刚要往外跑,就发现所有出口都被封死了。几个装扮成流浪汉的便衣警察从黑暗中走出来。
"马加爵,你很聪明。"李明的声音响起,"但你觉得这种把自己完全藏起来的方式,真的高明吗?"
马加爵愣住了。
"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越是要伪装成流浪汉,反而越容易暴露。因为你骨子里的习惯是改变不了的。"
李明说:"比如你捡垃圾时会下意识地分类,比如你从来不在公共场所随地大小便,比如......"
"比如我说话的方式。"马加爵苦笑。
"束手就擒吧。"
马加爵没有反抗。他太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当冰冷的手铐扣上他的手腕时,这个曾经的高材生,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一个月的流浪生活结束了,但属于他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07
刑警队的审讯室里,马加爵换上了一件橘红色的囚服。
"这是我这辈子穿过最好的衣服。"他低头摸了摸袖口,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至少是新的。"
李明坐在他对面,桌上放着一份厚厚的案卷。
"从实招来吧,也许对你的量刑会有帮助。"李明说。
马加爵抬起头:"李警官,我只杀了三个人。"
"三个?现场发现了四具尸体。"
"杨开是意外。"马加爵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不该回来的。我本来只想对付邵瑞和龚力博。"
"那唐李呢?"
"他......"马加爵停顿了一下,"他知道得太多了。"
审讯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马加爵把作案的每个细节都交代得很清楚,就像在复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2月13日晚上,唐李在看报纸。我站在他身后,用铁锤..."马加爵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李明注意到,每当提到电脑里的秘密时,马加爵的手就会不自觉地发抖。
"为什么要用塑料袋包裹尸体?"
"我查过很多案例。"马加爵说,"大多数凶手都是死在处理现场这一步。我不能让血迹留下来。"
"所以你事先准备好了清洁剂?"
马加爵点点头:"包括假身份证。我知道自己逃不了多久,但至少要给父母留一点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李明翻开笔记本:"说说你和邵瑞的事吧。"
马加爵沉默了许久。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但他发现了我的秘密。那台电脑里......"
"那些变态的视频和图片?"李明打断他。
"不只是那些。"马加爵的眼神变得涣散,"是我对这个世界全部的怨恨。从小到大,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任何好东西。"
他说起了那封被撕碎的情书,那些瞒着父母买的二手电脑,还有无数个躲在被窝里偷偷流泪的夜晚。
"你知道一个穷人最痛苦的是什么吗?"马加爵问,"不是吃不饱,穿不暖。而是不管你多努力,在别人眼里,你永远都是个穷鬼。"
"所以你就选择杀人?"
"不。"马加爵摇头,"我杀人是因为他们发现了我内心最见不得人的东西。那些视频和图片只是表象,真正可怕的是里面隐藏的仇恨。"
李明拿出一份心理评估报告:"你有严重的自卑和偏执。"
"这个世界逼我的。"马加爵突然激动起来,"你们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农村来的穷学生,为了融入城市付出了多少努力。可到头来,所有人还是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他说起邵瑞意外发现他电脑里的秘密那天。
"他说要告诉所有人。说我恶心,说我不配做人。"马加爵的眼泪流下来,"他凭什么这么说?就因为我穷?因为我自卑?因为我内心扭曲?"
李明没说话。
"我知道自己完了。"马加爵擦了擦眼泪,"但至少,我的秘密永远不会被公开。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也永远笑不出来了。"
夜深了,审讯还在继续。
马加爵交代了每一个细节:买锤子时的忐忑,杀人时的冷静,处理现场的专业,逃亡时的绝望。
"你后悔吗?"最后,李明问。
马加爵沉默了很久。
"我只后悔让父母失望了。"他说,"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因为这个世界,从来就没给过我第二条路。"
审讯结束时已经凌晨三点。
马加爵被带回拘留所的路上,他忽然问:"李警官,你说我父母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恨我?"
李明看着这个曾经的高材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他明白,在这个残酷的案件背后,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辛酸。
那些贫穷带来的自卑,那些无处发泄的仇恨,那些扭曲的欲望,最终把一个有着光明前途的年轻人,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08
2016年6月17日,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
"被告人马加爵,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赔偿死者家属精神抚慰金每户两万元。"
法官的声音在法庭上回响。
马加爵站在被告席上,面无表情。他穿着那件橘红色的囚服,看起来比抓获时又瘦了一圈。
判决结束时,他只问了一句:"能让我见见爸妈吗?"
马加爵的父母坐在旁听席的最后一排。几个月来,他们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母亲的手上还带着烫伤的疤痕。那是她一件件给人熨衣服,供儿子读书留下的印记。
"儿啊......"母亲想扑过去,却被法警拦住。
马加爵转过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让你们白疼我了。"
父亲颤抖着掏出一包"大前门",还是老习惯,把烟掐成两截。但这次,他的手抖得太厉害,烟都碎了。
死者家属的座位空了一半。有人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提前离开了。
龚力博的父亲临走前说:"两万块钱就想了结我儿子的命?我们不要这个钱。"
邵瑞的母亲瘫坐在地上:"我儿子马上就要结婚了啊......"
案件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
有人说马加爵是恶魔,丧尽天良;有人说他是受害者,被社会逼上绝路;还有人说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折射出教育和贫富差距的问题。
各大高校纷纷开始重视学生心理健康,成立专门的辅导中心。云南大学更是在每个宿舍都安装了摄像头,防止悲剧重演。
但李明知道,这些措施治标不治本。
"你说,这案子能给我们什么启示?"同事问他。
李明沉默许久:"也许我们都欠那些底层孩子一个平等的眼光。"
一个月后,马加爵被押送到看守所的路上,路过一所中学。
操场上,几个学生正在打闹。他们穿着整洁的校服,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马加爵看了很久,忽然问押送他的警察:"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我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自卑,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警察没有回答。
车子开过一片棚户区。几个衣着寒酸的孩子正在玩耍,看到警车经过,都惊恐地躲开了。
马加爵的眼睛湿润了。
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躲避着别人的目光。那时候,他就在心里写下了四个字:
"我不配......"
这个烙印,最终把一个满怀希望的高材生,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杀人犯。
2016年7月的一天,行刑前。
马加爵给父母写了最后一封信:
"爸,妈,对不起。你们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可我却走上了这条路。不是你们的错,也不完全是社会的错,是我自己走偏了。
这些年,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任何好东西。可现在我明白了,人最不该辜负的,是爱自己的人。
别为我难过,更别为我觉得丢人。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个人的价值,从来就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行刑结束后,李明整理卷宗时,发现了马加爵留在笔录本上的一句话:
"但愿这个世界,以后不会再有人,像我一样,承受不了贫穷的重负。"
窗外下起了雨,就像半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
雨水冲刷着317寝室的窗台,冲刷着一个年轻生命的终点,也冲刷着这个时代留下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