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踪后,竹马悲痛欲绝,喝下药忘掉了一切痛苦。
他纵容自己的妃子折辱我,将我为他亲手刻下的木簪折断。
我被侍卫折辱,求他救救我。
他却只是厌烦的看我一眼,让人把我带走。
后来,他终于想起了一切。
可是那时候,我已经不再爱他了。
1.
兴国城破的那一日,所有人都以为宋兰芝会将我带走,做他的妻子。
所以皇帝把我挂在城墙上,要他退兵。
结果他一箭刺向我的胸口,神色冷峻的道:
“一个无关之人,也配我放弃江山。”
可是当年还是质子的他,对我说,即使不回去当这个太子,也一定要和我在一起。
宋兰芝的箭百步穿扬,他曾经为了送我一件完整的火狐的披风,而极尽功力,把箭射进狐狸的眼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向我射箭的时候,手抖了一瞬。
那羽箭擦着我的心脏射进我的胸腔。
我侥幸活了下来,却得了日夜咳血的痨病。
2.
兴国城破后,有知道内情的人把我扔进宫里,讨宋兰芝的欢心。
他们以为宋兰芝就算不爱我,也会对之前的白月光心存惦念。
但我在浣衣局度过一年又一年,都不曾再见到他一面。
在我失踪之前,他还握着我的手,说要我做他的妻子。
但是不过短短三年,他就把我忘了个干净。
他娶了妃子,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因她体弱,他为她搜览天下名医,数不清的珍宝药材被送进宫中。
而我日日夜夜的咯血,连最廉价的药材也不配拥有,只能一日熬过一日。
我白天在冰冷的水中浆洗衣服,半夜熬灯缝制绣品。
我辛苦了三年,才有了调职到贵妃宫里的银子。
我只想在见他一面,问问他:
“为什么?”
浣衣局的挽挽皱眉问我:
“平安,贵妃喜怒无常,你攒了这么久的钱,为什么不换个好的宫里。”
我垂下头,淡淡道:
“我只是不甘心。”
曾经满眼是我的少年,如今甚至不愿意见我。
那在冷宫十多年的情谊,算得了什么?
3.
我跪在一众宫女的身后,向贵妃请安。
贵妃果真如传言所说,弱柳扶风,一身病态。
见到宋兰芝的时候,他兴高采烈地进入贵妃的宫殿,全然没有皇帝的姿态。
贵妃娇嗔地握住他的手将他他到身边坐下。
他眉眼带笑,一如当年待我,他说:
“杳杳,我终于找到了那个神医,神医不愿进宫,择日我们就去找他,给你看病。”
贵妃惹人怜惜的皱起眉,问他:
“陛下,我的病真的还能治好吗?”
宋兰芝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地说:
“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找到治好你的方法。”
我垂下头,无声的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唇角。
再拿开时,上面的猩红刺痛了我的眼。
宋兰芝,我也病入膏肓了,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呢?
4.
在其他宫人的嘴里,我终于知道了宋兰芝为什么对贵妃这样好。
因为贵妃这一身的病,是为他求药而来。
宋兰芝摆脱质子身份回国的时候,被土匪截杀,摔入崖底。
贵妃当时还是个农女,捡到宋兰芝,为了给他治病,耗尽家财,自己也在为他找药的时候,摔下山崖,脏腑受伤。
此后,宋兰芝把她带在身边,再没让她受过伤。
但我也曾为宋兰芝受过伤。
他还在兴国的时候,召国的皇帝身亡,他的皇兄千里迢迢派人来刺杀他。
宋兰芝武艺高强,却也双拳难敌四手。
那一夜,我去找他,给他送从厨房偷来的饼子。
听见房中打斗的声音,我手中的饼子吓的掉落。
但是一想到宋兰芝在里面,我还是鼓起勇气推来了门。
看见有人拿刀刺向他的时候,我想也没想的拿胳膊去挡,差点被砍断骨头。
宋兰芝看见我受伤,双目腥红,奋起杀死了那最后一个杀手。
他抱着我,要去太医院找人给我治病。
我却拦住他,劝说:
“兰芝,无论是这些杀手,还是你的武艺,都不是能暴露的。”
“宋兰芝,你要回到召国去,成为最尊贵的王。”
“只有那时候,天底下,才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
宋兰芝从暗匣里取出仅有的半瓶金疮药,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都洒在了我的伤上。
我痛得皱眉,眼泪在眼底打转。
但是我的眼泪还没留下来,宋兰芝的泪水就大滴大滴的砸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取笑他:
“怎么,一个要当皇帝的人,怎么还哭鼻子?”
宋兰芝抬起头,发红的眼眶可怜兮兮的像一只小狗。
他抱住我,胸腔那样滚烫,他说:
“平安,以后就算你磕破了皮,我也要那天底下最好的药给你用。”
“不对,我以后一点伤都不要你受。”
可惜了,宋兰芝,如今让你费尽心思搜罗天下药材的,不是我。
而我,也被你亲手伤了根基。
5.
我决定找宋兰芝对峙的时候,他正带着贵妃从宫外回来。
我跪在他的身边,说有事启奏。
我曾经跪过许多人,已死的兴国皇帝,数不清的后宫嫔妃。
可是独独,不该是宋兰芝。
但是我还是跪在这里,我想要一个结果,想要一个答案。
我抬起头看他的时候,问道:
“陛下,你可还记得韩平安?”
宋兰芝的眉皱了皱,看向我的眼神不耐,他道:
“有什么事就说,朕没空陪你在这里陪你打哑谜!耽误朕的时间,你有几个脑袋?”
那就是,不记得了。
我漠然开口:
“是奴婢鲁莽,只是陛下当年在兴国宫中,这位故人与陛下相依为命,如今托奴婢来问一句。”
宋兰芝冷哼:
“此人朕都不记得,你既然如此有情有义,就替你那位故人下去领三十板子,磨磨这性子。”
我被拖下去的时候,还是希冀的回头看他一眼。
但是他正忙着为贵妃整理落到衣襟上的一片花瓣。
一国至尊,亲力亲为,倒真是——情深意重。
6.
我拖着重伤的身体,被人带到贵妃身前。
她摆弄着雅致的兰花,倒是和她很般配。
这位柔柔弱弱的妃子拿着剪花枝的剪刀在我脸上滑动。
脸上的冰凉使我的心一颤。
也是,我是她宫中的人,惹了宋兰芝,她自然会找我麻烦。
但那把剪刀最终没有划烂我的脸,贵妃温柔地开口:
“既然你这么喜欢和陛下说话,那就在本宫身边伺候着。”
“为了不污了陛下的眼,就姑且先放过你这张脸”
我成了贵妃贴身侍奉的宫女,噩梦也随之而来。
贵妃体弱,半夜时常惊醒,她要我不得休息,通夜为她掌灯。
我跪在床榻前,烛火通明,滚烫的蜡泪滴在我的手上,带来密密麻麻的痛意。
我的胳膊酸涩,胸腔中陈年旧伤也发作起来,喉间一片腥甜,但最难挨的,还是刚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大腿。
我抖着身子跪在贵妃的床前。
听见贵妃醒来的动静,就把蜡烛举起来。
贵妃掀开帘子,却对我说:
“本宫本就睡不着,你把灯举到本宫面前是为何意?”
说完,贵妃摇起铃铛,门外的宫女鱼贯而入。
立刻有宫女上前,为她支起靠枕。
贵妃懒散地看着我,眼神戏谑。
我曾经在冷宫时收到过无数人的白眼折辱。
但是我依旧活了下来。
于是我低下头,想忍过这一茬,恭敬道:
“贵妃娘娘饶恕,是奴婢鲁莽,见娘娘醒来,不小心将蜡烛举起。”
贵妃笑了起来,温温柔柔,但吐出的话语却恶毒非常:
“你既鲁莽,让我想想,啊,我在乡间的时候,有一牲畜与你相似,也是惹祸不断,鲁莽非常,既如此,你以后便改名叫小猪吧?”
“本宫都不追究你的过错了,还给你赐了名,还不谢恩?”
周围的宫女太监忍不住笑起来,贵妃并不制止,笑意愈发明显。
我垂下头,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奴婢谢恩。”
即使在冷宫时,我毕竟也是公主,哪怕伙食再克扣,也无人敢侮辱皇家血脉。
如今,宋兰芝当了皇帝,倒是让他的贵妃叫我体会了从中滋味。
我顶着这个新名字,在皇帝来时,被叫到了贵妃身前侍奉。
我端茶站在一边,听见贵妃和宋兰芝谈笑:
“陛下,还记得在民间,你第一次见到活的牲畜吗?”
“家中养的那一头小猪,鲁莽可爱,只可惜,后来变卖了。”
贵妃低下头垂泪,我见犹怜。
宋兰芝立刻许她在宫中养一只,她却道:
“终究不是当年的那只了,不过陛下,你看,这宫女名字可笑,也叫小猪呢?”
宋兰芝皱眉,见是我,冷哼一声道:
“就她,也配和你的爱宠一个姓名。”
我心间闷痛,我以为他至少会说贵妃恶毒,竟没想到,活生生的人,比不上他爱妃的宠物。
也是,当年他是质子时,本就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否则如何能走到如今?
只是,我没想到,会有一天,他将他的冷漠施加到我的身上。
贵妃听见他的话,笑的花枝乱颤,道:
“陛下,她可是和小猪一样鲁莽呢!”
“既如此,那便留在你身边当个乐子。”
贵妃看向我:
“小猪,那你学猪叫,给我们取乐如何?”
宋兰芝不待我回答,便道:
“何必问她,能让你高兴,是她的荣幸。若是不肯,便割了舌头,喂给野兽。”
他威胁的看着我,却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贵妃。
他曾说过我的声音如黄鹂般好听,不……不止,他当年,会红着脸将我的全身上下都夸个遍,说我的脸美,说我的目光明亮,说我眉如远黛,说我是神仙妃子下凡,那个男人看了不喜欢。
我当然知道,那是哄我的玩笑话。
我也知道,至少在宋兰芝的眼里,我就是那样完美的女子。
可如今,他叫我做一个玩物,学猪叫为他的妃子取乐。
甚至于,他皱着眉头,觉得我不配。
我看着他,胸腔中燃起不甘的火来。
我赌气地想,即使他不记得我了,我为什么不叫他再想起来。
到时候,我把这个所谓的贵妃,踩在脚下,让她学猪叫。
但是我此时此刻,只能站在这里,丢脸的模拟猪的声音。
贵妃高兴极了,笑得脸上有了血色。
宋兰芝为此龙颜大悦,赏赐了我许多银子。
我拿着这些银子买了一块上好的紫檀。
7.
宋兰芝和我在冷宫时,幸运的时候,也能得些好东西。
比如说死去的妃子留下来藏着的珍宝。
我们翻到过一块上好的紫檀,在一棵桂花树下埋着的罐子里。
那时候我们很缺钱,我们吃饭也要钱,他走动关系也要钱。
但是那个罐子里的珠宝他都卖了,独独那块紫檀。
我和他争吵:
“宋兰芝,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你再喜欢这东西,那等以后再买不行吗?”
他抱着那块紫檀,对我说:
“平安,那些珠宝已经够了,况且,这块紫檀,还没有别人用过……我想留下来。”
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没被用过就要留下来。
可是他难得喜欢一件东西,我最终还是不忍再苛责他。
后来,他拿着一根紫檀簪子,双手间满是细小的划痕,他笑得开心极了:
“平安,你看,这根簪子,绝对没有被那些宫妃戴过,是干干净净的。”
我的眼眶酸涩起来。
我和宋兰芝得到的第一笔财富里,就有一把簪子。
那时宋兰芝说要留给我,好歹有个挽发的东西。
我把那簪子看了又看,然后假装不在意的扔给他,道:
“别人带过的东西,我不稀罕要,我宁愿用树枝。”
那是诓他的话,但是他却当真了。
那把簪子被我小心的存了许多年,一直不舍得带。
如今它被我取出来,上面的梅花还有着宋兰芝这个新手粗糙的痕迹。
我欠宋兰芝一个回礼。
我带着那根簪子出现在贵妃面前的时候,贵妃笑了:
“就连我在民间时,都不曾带过这样粗制滥造的东西,小猪,你不仅笨,看起来也没什么眼光啊。”
我生怕她盯上这根簪子,于是默默俯身应承她的话:
“奴婢粗陋,识不得什么好东西。”她看了我半晌,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我心中松了有口气,却没想到,她当着宋兰芝的面对我道:
“小猪,你这簪子手艺不精,但也算得上颇有趣味,不如给我看看。”
我后退几步,下意识看向宋兰芝。
宋兰芝淡淡撇过我一眼,眼神却凝在了簪子上。
他说:
“看起来确实尚可,那就取给贵妃吧。”
我扑通一声跪下,求道:
“娘娘,你不是说了这根簪子粗糙吗?这根簪子配不上娘娘的。”
贵妃却看着我,意味深长:
“小猪,有些东西,没什么配不配的,就像本宫,虽是个农女,得了陛下怜惜,也能和陛下在一起。”
我咬牙,从怀中取出另一把簪子。
不比宋兰芝粗手粗脚,我手中的这根簪子耗费了我数天心血,加上我有做绣活的基础,称得上是栩栩如生。
我将簪子呈上,道:
“娘娘,那根簪子是奴婢练手之作,配不上娘娘。这根簪子确是奴婢呕心沥血而作,求您收下。”
贵妃兴味盎然,道:
“你倒是有些巧思,这把簪子我收下了。”
“只是,既然那根是练手之作,就毁了吧。”
说完,来不及我反应,她俯身抽下那根簪子,当着我的面,扔到地下,一脚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