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越到年底高兴的事越多，最开心的当然就是年终奖。
这一年总得来说还不错，洪亮拿到了差不多八万的年终奖。钱到账的那一刻，洪亮恨不得站起来跳上一段。
公司里每个人的工资都是保密的，他不知道别人的收入，别人也不知道他的收入。不过，对他个人来说，这是进公司工作以来年终奖最多的一次。
他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笑了起来，盘算着这钱要怎么花。
买房？这点钱根本就不够，再说现在住的三室两厅的房子也挺好，离公司不算远，地铁方便，开车也才二十来分钟；买车？去年刚买了一辆新车，开着挺好，用不着换新的；出去旅游？怕是没时间。平常工作就挺忙，年底一共就那几天假，还要提前一天回来开会，根本就不够出去玩的。
不如，过了年看一看是买股票还是基金。这年头，现金为王。钱拿在手里才踏实。
好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已经九点多了。按说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时间，加班到九点是常事儿，有时候开会还可能弄到一点多。半夜一点多回家，第二天还要正常上班。
想想，上班也不容易。
看在年终奖的份儿上，一整年的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洪亮越想越高兴，开车回去的时候竟然哼起了小曲儿，所有的烦恼一扫而光。
钱还真是能让人身心愉悦。
到了家，停好车，洪亮没有马上下车。往常他都是马不停蹄往家赶，忙碌了一天，就想着赶紧回到家里，往沙发上一躺，吃一碗老婆做的热汤面，那个感觉，真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舒服；
可是，这会儿，他不想那么快回去，好像肚皮也没那么饿了，就想在车里多坐一会儿。你说到底是为什么，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想到年终奖，洪亮忍不住又拿出手机，打开软件，盯着上面的数字嘿嘿傻笑起来。他用眼神扫了好几遍，一次比一次开心，那心情，简直比中了五百万还舒畅。
总是要回家的，大概十分钟之后，他下车了。锁好车，开始往回走。他已经不能正常走路了，简直想跟小孩子一样跳着往前走了。
九点多的小区，基本上没人了，连贪玩的小孩子都回家了。
洪亮并不觉得什么，迈着轻盈的脚步回了家。厨房里，老婆正在给他做饭。习惯了，每次下班之后他都会给老婆发个信息，几点出发，大概几点到家，回来差不多正好能吃上一口热饭。
本来这个好消息应该第一时间跟老婆分享，回来的路上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真正站在老婆旁边，他又开不了口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嗓子眼堵上了一样。
结婚快十年了，孩子都九岁了，老婆也闲了九年了。
原先老婆是有工作的，一个月五六千块钱，有时候也能拿到七千；可是，自从有了孩子之后，确切地说，是在休完产假之后，为了更好地照顾孩子，老婆辞了职，成了全职妈妈。
当时洪亮根本就没当回事，想着等孩子长大一点，老婆自然能去工作。谁知道，这一停下来就是九年。孩子都上小学了，她还在家闲着。
用她自己的话说，孩子上幼儿园的时候不好找工作，没有哪个单位九点上班，两三点就下班的；到了孩子上小学，她又说要辅导孩子作业，周末双休的工作不好找。
一耽误就到了现在。
其实洪亮也知道老婆的不容易，别看不上班，平常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她，尤其孩子生病的时候，更是尽心尽力，有时候一整晚都守着。
好在现在生活条件还可以，有房子住，有车开。别看三口人就自己一个人挣钱，也差不多够了。老婆不是那种喜欢买衣服买包的人，孩子也没上什么兴趣班，可以说都花不了什么钱。
洪亮见过太多结了婚的女人花钱大手大脚的，还有孩子上兴趣班几万几万花的，他们家没有，孩子成绩还挺好。日子也就这么凑合着过。
钱够用就行，多少是多。他们两口子的思想差不多，钱多就多花，钱少就少花，夫妻俩都不是那种追求时尚的人。
除了正常开销，一个月多少还能攒点钱，买点股票，基金什么的，日子还算不错。
为此，洪亮也就没逼着老婆出去找工作。他一个人的收入也差不多。
只是，以往发了年终奖他都会第一时间告诉老婆，这回，说不上来为什么，不想说。
02洪亮这个人其实心里藏不住事儿，第二天一早，他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婆。
那会儿，老婆正在厨房做饭，她系着围裙，头发绑在脑后，穿着睡衣，没洗脸，也没刷牙。
洪亮高兴地走进厨房——他的高兴劲儿还没下去——兴高采烈地把年终奖的事告诉了老婆。
“你猜，我发了多少钱？”他挑了挑眉毛，像是在逗老婆玩儿。跟他预想的不一样，老婆面无表情地盯着锅，没说话。
没说话？什么意思？发了年终奖不该高兴吗？或者，是她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没有买？还是自己有什么承诺忘记了？
这倒是有可能！
越到年底越忙，说不定洪亮就承诺过老婆什么，电脑？不能啊！她的电脑还挺好的；手机？她的手机是不怎么贵，可也才买了有半年吧；衣服？洪亮上下打量了老婆一番，是不是承诺给她买衣服了，还是化妆品？
或者，是金手镯？结婚的时候没给她买三金，现在有钱了，给她买又不要了。让她自己买，她又舍不得花钱。也不对，她不是那种爱跟风的女人。
他皱了皱眉，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老婆不是个固执的人，不应该为了这些东西跟他生气。
难道？
“怎么了？家里有事？”洪亮笑不出来了，盯着老婆的脸看。他口中的“家里”，自然指的是老婆的父母那边，还有她的弟弟。对他自己的父母，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他都称呼为孩子的爷爷奶奶。
老婆那边的父母都是农民，年纪不小了，没有退休金，弟弟也没个正经工作。家里什么大事小情尤其是用钱的地方，都指望着他这个女婿。
到年底了，该不是家里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吧。他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看到自己的钱正长出翅膀，要飞走了一般。
“说话呀！”洪亮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老婆，她这个人就这样，有什么事喜欢闷在心里，越是问她越不说，有时候跟头倔驴一样。
洪亮倒是希望有什么事老婆跟他吵一架，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闷葫芦一样不出声。
他看到她的肩膀有些抽动，弯下腰扭头一看，老婆竟然哭了。嘿！他可是最见不得女人流泪。心里顿时慌了。
她越是不说他越是要问，直到她想说为止。
“哼！没什么！”老婆意外地冷笑一声，用手背抹去泪水，关了火，往外盛菜。
她的冷漠，比她发怒更让人害怕。
哀莫大于心死！这个意思？洪亮笑不出来了。
他也没心思吃饭了。一再追问下，老婆说了一句话：你发年终奖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给我一分钱！
女人的话让洪亮一下子愣住了。
可不是，自打买车的时候起，他就很少给老婆转账了。当时是贷款买的车，每个月都要还款，不光有车贷，还有房贷，很长时间真是压力不小。
老婆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家里的所有开销都是她在支出。以往都是按月给她打钱，自己基本上只留一点吃饭的钱。算起来真的有大半年没给她打钱了。
“我是不是很久没给你钱了？”
洪亮这句话一出来，老婆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往下落。她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释放。
洪亮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会儿，记忆像是遇到春雨一般慢慢复苏，他不止一次跟老婆说过，这个月有点紧张，下个月给你转钱。“下个月”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这些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家里虽说没花什么大钱，但是零零碎碎加起来也不少。柴米油盐水电费之类的，洪亮一律不管，自己只管赚钱，大事小情都是老婆在操持。
那一刻，洪亮开始反思自己。记得两个人曾经讨论过钱的事，他以为家里每个月支出两三千块钱就够了，其实不然，老婆说一个月要五六千。
这么算下来，一个月也是花不少钱的。不给她转钱的日子，老婆把之前买的基金都给卖了，急用钱的时候，也顾不上赚钱赔钱了，能变现就行。
嘿！看来，还真是自己不对。老婆说得对，管你发多少年终奖，又不给她一分钱，她高兴什么？
也就是她手里有些基金理财什么的，不然，大半年没有一分钱的进账，真不知道该如何度日。想必，她有不少时候度日如年吧。
03“我经常手里只剩几十块钱，信用卡都是在还最低还款额，”老婆平静地说，仿佛那些委屈的过往是别人的故事。
说完又冷笑了一声，好像对这段婚姻已经没有什么在意的了。
洪亮心头一紧，“要不，我把钱转给你？”他试探着问道，也只是试探而已，其实他并不想把钱全转给老婆，尽管现在手头宽裕了一些，但怎么说也是他工作一年的成果，不想就这么拱手让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想把钱转给老婆了。这件事就做得不是很好，不想转给她，就不应该让她知道；但是，隐瞒财产这种事，又不是洪亮能做得出来的。
母亲对儿媳不去工作颇有微词，也曾多次提出过，让洪亮的老婆去上班挣钱。毕竟一个家庭，夫妻共同努力才行，在老太太看来，儿子一个人工作实在是太累了，儿媳就不该闲着。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在自己耳边念叨的次数多了，洪亮也觉得，老婆虽然辛苦，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干，自己一个人确实挺辛苦。
再说，就算是大城市，就算是偶尔下馆子吃饭，一个月花五六千也太多了，一个人挣钱有多不容易，只有上班的人才知道。
想着母亲的话，想着自己的辛苦，又看了看眼前略显邋遢的老婆，洪亮心里五味杂陈。
孩子还没起床，两个人都没说话，饭菜在桌子上冒着热气，像是被冷落的装饰品。良久，洪亮拿起手机，默默地给老婆转了八万块钱。
年终奖都给她转过去了，他的余额一下子又变成了先前的模样，几个简短的，冷冰冰的数字。
老婆依然在抹眼泪，她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其实也不是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就是觉得洪亮这件事办的不对。
年终奖的事你可以不说，钱也可以不转给我；但是，你说了，又没给我一分钱，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通过这件事想了很多，不光想到了洪亮，还想到了婆婆，是不是婆婆让儿子多留个心眼，不要把钱都给老婆？
越想心里越气，越气女人表面越冷。原本她手里还有十来万，现在已经剩的不多了，就是这剩的不多的基金和理财，也都是固定期限的，要不然手头也不会这么紧张。
她不是个愿意斤斤计较的人，也知道丈夫洪亮的不容易。只是，这次年终奖的事情真的让她破防了。
他每年都发年终奖，有多有少，她都理解。手里有钱的时候，他给与不给都不是事儿；关键是她现在差不多没钱了，他发了年终奖，不转给自己还跑来炫耀，怎么个意思？
懒得去想什么背后的原因，女人站起来走了，一个人进了卧室，关上门，蒙着被子躺在床上。
洪亮一个人坐在餐桌前，他没有追过去，追过去又能干什么呢？哄她？不想！结婚十年了，谁不了解谁，转天她就好了。
只是，事情真做对了吗？
他到底为什么没第一时间把年终奖的消息告诉老婆？难道真的是按照母亲的提醒提防老婆？洪亮吓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再往下想。
肚子咕噜噜直叫，他也没有心情吃东西了。索性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随着一个又一个短视频的划过，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也算是个办法。交给时间吧，明天一切都好了。
没想到，年终奖本来是个好事情，结果却闹得谁都不高兴。嗨！都是钱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