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的赎罪
作者：润雪倾婷
雨墨十六岁的时候，父母意外身亡。
安排完父母的后事，整个家族开了一场异常严肃的会议。主题就是雨墨的抚养问题和父母的赔偿金监护的问题。家族中的长者语重心长对雨墨说：“墨墨，你还小，这个赔偿金我们先给你存起来，等你大了再交给你。”
雨墨乖巧地点头，大伯看着她：“墨墨，以后你跟大伯一起生活，学费生活费大伯给你记账，年末咱们一起算。”见雨墨不吭声，大伯补充道：“哥哥姐姐有什么，你有什么。”雨墨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大伯不是爸爸的亲人吗？大伯这么积极地想要抚养她，原来是为了收费的。
族中的几位长者纷纷点头：“孩子，咱农村就这个条件，抚养个孩子不容易。你大伯主动提出让你去他家，也是我们的意思。你爸妈生前跟你大伯最亲，你在他家，大家都放心。以后嫁人了，逢年过节就回大伯家，多孝敬他们。”雨墨点头，泪如泉涌。
雨墨很懂事，她在放假的时候总是第一个进厨房，最后一个离开。大伯就总是忍不住说自己的女儿懒。这让寄人篱下的雨墨总是少不了遭堂姐的白眼。
在大伯家的三年，虽然有堂哥堂姐的陪伴，雨墨却总是小心翼翼的。
大学期间，堂哥堂姐结了婚，而雨墨利用假期打工，很少回家。直到有一天，她打算考研，回家跟大伯商量，大伯沉默了片刻，说：“好！”
那是她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在家住那么长时间，她去了父母生前居住的院子。院子里已经杂草丛生，窗户也变得锈迹斑斑。她忍不住眼泪汪汪，这么多年，一直在刻意回避，没想到以前红红火火的院落，竟变得如此萧条。
等她走出院子，有几个邻居热情地招待她去家里坐坐。
她从邻居们欲言又止地询问里，听出父母的赔偿金已经被大伯挪用了。她的心猛地一沉，其实好多次她都想问大伯要回那笔钱。可每次话到嘴边，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太着急了？反正大伯是记账的，迟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现在，面对邻居们关切的眼神，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只知道那笔钱的数量和这么多年自己支取的次数，难道大伯真的动了那笔钱？可当时族中的人不是都规定好了，大伯每次支取那笔钱的时候必须好几个长辈同时到场，而且必须是用在雨墨身上。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去找族中的另外一个叔叔。叔叔很热情地接待了她，当她提到父母那笔赔偿金的时候，叔叔吃惊地问：“你上大学那一年，你大伯过来找我们，说应该把钱交给你自己管。我们当时一起陪他去取钱，用你的名字办了存折。你没见着？”
雨墨茫然地摇头，脑子里浮现出大学通知书下来时大伯眼里激动的神情。还有他几次拿走她的身份证时的随意，不由得一阵心寒。
她强忍着眼泪告别了叔叔，飞快地朝大伯家走去。
到了门口，却犹豫了。徘徊了好久，她才走进院子。大伯正在洗手，笑呵呵地说：“墨墨，去哪了？找你半天没找着？”
雨墨一时语塞，支吾着说：“随便转了一圈。”低头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盘算着怎么开口。吃完饭，雨墨起来收拾碗筷，大伯示意她坐下，雨墨感到大伯有话要说，心里一阵紧张。
果然，大伯叹了一口气：“墨墨，你爸爸妈妈留给你的钱，除了这些年你的开销，还有几十万。大伯知道你有出息，这些年你除了学费，一直都在勤工俭学。又是拿奖学金，又是打工赚钱。所以那笔钱大伯帮你存了起来，等你结婚，大伯再给你。”
“大伯，我已经23岁了，以后我想留在市里。我看了我们家的小院，多年没住人已经荒废了。等我参加了工作，我把小院从新装修一下，以后回来也就方便了。”
大伯眼里闪过一丝忧伤：“哎，都怪大伯，这么多年，自从你爸妈离开，我一次也没踏进过那个院子。你有这份心，你爸妈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嗯，大伯，那笔钱，您可不可以提前给我？”雨墨犹豫着说。
“你……”大伯疑惑地看着雨墨，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我想自己拿着……”
“现在拿不出来，存了五年定期。”
“用我的名字存的吗？”大伯一愣神，呆呆地看着雨墨：“墨墨，你听说了什么？”
雨墨低头沉思，过了片刻，用低低的语调说：“大伯，我知道你对我的每笔开销都有记录，我一直不愿意花那笔钱，一想到自己花的是父母用命换来的钱，我就无比心痛。我努力学习，拼命打工，就是不想多用那些钱。”雨墨已经泪流成河。
大伯默默地站了起来。十几分钟以后，大伯拿出一张存折放在雨墨手中：“墨墨，这里有20万，你先拿着。你哥结婚的时候，大伯借了好几家也没借够。最后实在没办法动了里面的钱。本来大伯打算再奋斗几年，加上你哥自己在外拼搏几年，等你出嫁的时候一定可以补上。对不起……”
大伯羞愧地看着雨墨：“墨墨，大伯不是故意要瞒你，大伯心里有愧。”
她默默地接过存折，攥在了手里，一声不吭。
从那以后，雨墨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去年清明，回家扫墓，看到院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还通了自来水。她才听邻居说大伯隔段时间就会过来。大伯还说，要不是他自作主张，擅自挪用了那笔钱，墨墨也不会这么多年不回来。他要替墨墨守好这个家。
她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决定去看看大伯。
大伯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墨墨，眼圈红了。大伯的儿子抱起墨墨的女儿：“墨墨，你终于回来了。这孩子真秀气，像你小时候。”墨墨笑笑：“哥，你越发壮实了，这几年怎么样？”
堂哥长叹一声：“哥对不住你呀妹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就没心安过。每到过时过节，爸爸就去路口等你，他总是抱怨自己不该动那笔钱。哥也离婚了，爸说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哥，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我当时心里确实恨过你们。这些年，我一直赌气不回来，也是想让你们内疚……”
“墨墨，回来就好，钱已经攒够，就等你回来当面给你。当时你走了之后，爸爸痛心疾首，在全族人面前道歉，他每年都会去叔叔的坟前祭祀，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