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沙尔倒台后,以色列动作频频,先是控制了戈兰高地的缓冲区,然后对叙利亚境内发动了非常密集、高频率的袭击,之前叙利亚政府军的很多重要军备均被摧毁。根据之前法新社的报道称,自巴沙尔倒台后,以色列对叙利亚境内的目标展开了400多次空袭,袭击目标包括叙利亚海军、武器库、防空设施研究中心和电子作战管理机构。现在以色列方面又表示:以色列国防部已经下令军队在今年冬季继续驻扎在最北端赫尔蒙山叙利亚一侧的阵地。
巴沙尔倒台后,以色列对叙利亚展开大规模空袭说来也够奇怪的,过去十几年,以色列虽然对叙利亚的空袭未曾中断过,但从未有如此高频率、密集的空袭;过去以色列空袭叙利亚的目标很明显,要么是伊朗的军事存在,要么是黎巴嫩真主党的军事存在。目的也很简单,阻止真主党从伊朗获取进攻性武器,同时阻止伊朗的军事势力利用叙利亚混乱局势过于靠近以色列,这些都让以色列有很大的不安全感。
现在阿萨德倒台了,按照常规逻辑判断,伊朗在叙利亚境内的影响力遭遇腰折,新入大马士革的反对派和伊朗可谓不共戴天,以色列应该不必再担忧伊朗在叙利亚的存在。但当下的现实却并非如此,以色列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加大了在叙利亚的军事动作,那么以色列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他想从叙利亚得到什么?
(一)以色列的矛盾
香港《01报》在一篇文章中分析称:以色列还想为了自己的安全以及对付伊朗。这篇文章是这么说的:在全球关注俄乌与以巴冲突当下,叙利亚变天来得猝不及防,就连西方舆论也几乎没有料到:时隔“阿拉伯之春”13年,阿萨德政权竟然还会垮台。
如果从叙利亚本土视角出发,这场变天意味巴沙尔·阿萨德24年统治的结束,以及阿萨德家族54年掌权的落幕,但有鉴于多年内战巩固了分裂态势,阿萨德政权垮台并不代表冲突的终结、国家的一统;如果从大国博弈视角来看,叙利亚变天无疑是俄罗斯与伊朗的挫败,前者因为乌克兰战场而顾此失彼,后者则在新一轮以巴冲突被以方重创“抵抗轴心”,两国分身乏术无暇兼顾,只能眼睁睁看着新一轮大国博弈分食叙利亚力量真空。
仅仅十几天,巴沙尔倒得太快了!俄罗斯和伊朗无能为力其中一向对推翻巴沙尔政权不关心的以色列却迅速开响第一枪。在阿萨德垮台的12月8日,以色列装甲部队直接挺进戈兰高地与叙利亚之间的缓冲区,这是1974年“赎罪日战争停火协议”以来,以色列军队首次入侵叙利亚本土。对此内塔尼亚胡公开表示,在叙利亚军队放弃阵地后,以叙1974年签署的边界协议已经作废,为防止任何“可能威胁”,自己已经命令以军接管“紫线”(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后的以叙停火线,也是两国的事实边界),直到与叙利亚新政府达成协议。
但后续发展显然不只如此。以色列军队占领缓冲区后,还持续进入叙利亚领土,甚至一度传出以色列坦克推进至大马士革郊区26公里处,不过以色列矢口否认,真实情况究竟如何,谁也不清楚,不过也不排除以色列的坦克确实到了这里,后来又撤了回去。
同时,以色列也开始对叙利亚军事目标发动大规模打击,并在12月10日宣布,以军已在过去48小时内进行480多次袭击,摧毁了叙利亚约70%到80%的战略武器,包括15艘海军舰艇。一位叙利亚反抗武装前指挥官对此表示:“这是以色列空军史上最大规模的空中行动,要重建叙利亚军队恐怕需要几十年”。
在叙利亚变天之际,以色列又是占领土,又是频繁空袭,如此大的行动,以色列方面自然需要对外有个交代。以色列防长卡兹公开说明了以军的具体目标,包括以下四点:第一,确保对叙利亚“缓冲区”和附近其他战略要地的完全控制;第二,建立一个延伸到“缓冲区”之外的“安全区”,清除可能对以色列构成威胁的所有重型武器和恐怖主义基础设施,同时与当地德鲁兹社区和其他社区建立联系;第三,阻止伊朗重新建立通过叙利亚领土和边境口岸向黎巴嫩走私武器的路线;第四,持续摧毁叙利亚各地的战略重型武器系统,包括防空网络、导弹系统和海岸防御设施。
如果卡兹所言为真,那么以色列目前在叙利亚的战略目标可以总结为建立“缓冲区”,终结来自北境的可能威胁,彻底切断伊朗“抵抗轴心”塑造多年,贯通黎巴嫩、叙利亚、伊拉克的北部战线。
巴沙尔倒台后,以色列军队加强对戈兰高地的控制叙利亚内战时期,以色列是外界公认的“内战输家”,他既没有在初期介入打击阿萨德政权,也没有在后期成功培植代理势力,最终眼睁睁看着伊朗介入战场、持续壮大:阿萨德幸存导致伊朗成为以色列的“事实邻国”,叙利亚也因此成为连接黎巴嫩、伊拉克的重要通道,供伊朗为各个“抵抗轴心”板块输送武装,对以色列形成北部包围。
当然以色列的谨慎也不是没有原因,而是可能出自以下四个考量。
第一,以色列曾在黎巴嫩内战有过惨痛经历。1982年,以色列介入黎巴嫩内战,出兵贝鲁特与盘据当地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激战,最后虽然成功驱逐巴解,却也在黎巴嫩南部催生新的反以武装,当中一支什叶派团体更是打出“终结以色列占领”的旗帜、并且受到伊朗支持,更在未来有了响亮名号:黎巴嫩真主党。众所周知,真主党日后成了“抵抗轴心”的重要板块,并对以色列北部边境构成重大威胁,也在2023年爆发的新一轮以巴冲突中扮演角色,至今这支武装仍是以色列的心腹大患,在特拉维夫看来,他的威胁比哈马斯更大。
当时,以色列虽然成功扶持一位基督徒总统,确保了黎巴嫩政府的亲以倾向,但这位总统不满一月便被暗杀,以色列的各种安排可谓前功尽弃。而且以军对黎巴嫩南部区域的占领并没有成功终结北境威胁,反而为真主党的崛起铺平了道路;再加上占领黎巴嫩南部地区的以军陷入游击泥淖,最后只能在2000年灰头土脸撤出黎巴嫩,还被真主党趁机进行一波“抗以胜利”宣传。从各方面来看,以色列的黎巴嫩棋局都是一败涂地,不仅军事占领无效、干涉内政同样失败,这也导致日后以色列领导人不愿过度介入区域冲突,面对叙利亚内战就是如此。一旦操作不当,以色列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几个钱和人,可能会有“第二个真主党”的出现。
其二,当时作为以色列盟友的美国同样态度谨慎,尤其是2013年、2015年伊朗与俄罗斯先后介入叙利亚战场后,美国基本就放弃了推翻阿萨德政权的想法,而是希望阻止阿萨德取胜、冻结叙利亚的分裂态势,帮助库尔德族武装维持幼发拉底河以东的自治实体、默许且支持土耳其占领叙利亚北部、持续为部分叙利亚反政府武装输血。美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以色列了!
内塔尼亚胡和普京有着特殊的个人关系,以色列和俄罗斯的关系也特殊第三,俄罗斯介入同样影响了以色列行动。2015年9月后,俄罗斯成了阿萨德的“安全保护伞”,以色列基本就失去了推倒阿萨德的机会。不过有鉴于俄罗斯、以色列的特殊交情,尤其是普京和内塔尼亚胡的个人关系,双方还是形成一定默契:以色列在打击叙利亚的伊朗军事目标时,会尽量避免波及俄军资产;俄方也竭力避免伊朗的军事势力过于靠近以色列。从而让以色列不安。
但有一点还是超出了普京控制,那就是叙利亚已经事实成为黎巴嫩真主党、伊拉克什叶派民兵的往来通道,以及伊朗向各“抵抗轴心”板块输送军备的重要陆桥,这当然会对以色列构成长期威胁,问题是俄罗斯已在叙利亚与伊朗结成同盟,普京当然不会刻意阻止伊朗行动,而这也在以色列心中扎下深深的荆棘。
第四,以色列对叙利亚境内的反政府武装非常不信任,叙利亚反政府武装鱼龙混杂,有很多都是极端宗教主义武装,这帮人可是经常喊着要“消灭以色列”的口号。
阿萨德政权虽然和以色列敌对,与以色列有戈兰高地领土争端,但至少巴沙尔是世俗化政权,过去与以色列的冲突仅仅在口头上,从未在实际行动中威胁以色列,如果激进反对派上台,甚至靠近戈兰高地,在以色列看来,这群人的危险系数和伊朗没有区别。因此在叙利亚内战中,以色列很矛盾,支持巴沙尔的伊朗和真主党危险系数高,反政府武装的危险系数同样也高。
(二)以色列在叙利亚的目标
在多重因素考量下,以色列没有介入叙利亚局势,仅仅关注伊朗和真主党。不过最后情况的发展有点出乎以色列的预料,从2018年夏天开始,阿萨德政权就已在俄罗斯、伊朗支持下,重新控制了叙利亚约三分之二的领土。而伊朗通过在叙利亚部署什叶派民兵已经实质控制了幼发拉底河谷中部的关键地区,特别是代尔祖尔、阿布卡迈勒与巴尔米拉周围的叙利亚沙漠、大马士革郊区和阿勒坡周围;真主党则实质占领了与黎巴嫩接壤的卡拉蒙山脉东坡和赫尔蒙山的山坡,并且不断将部队轮换到叙利亚境内。
现在以色列已经完全控制了戈兰高地,之前甚至还传出向大马士革推进从加沙冲突开始,以色列频频空袭叙利亚境内的军事目标,伊朗和真主党势力也开始慢慢撤退,现在随着巴沙尔的倒台,伊朗和真主党的势力基本上退出叙利亚。
至于说切断伊朗“抵抗轴心”的北部战线,这主要指的是黎巴嫩与叙利亚,而他们也是与以色列直接相邻。
在黎巴嫩,伊朗支持的真主党宛如“国中之国”,不仅军事力量独立于黎巴嫩的国家控制外,更得到了该国什叶派社群的大力支持,并且成功建立起跨宗派的政治联盟,这既增强了伊朗在黎巴嫩宗派政治中的影响力,也确保了德黑兰在黎巴嫩议会和内阁中的代表性,真主党与德黑兰的互动远远超出一般发起人和代理人的利益结盟,堪称“抵抗轴心的核心”。
此外,真主党是以色列与“抵抗轴心”发生多线战争时的关键枢纽,真主党盘踞的黎巴嫩南部地区与以色列相互接壤,更具地缘威慑上的战略价值。
而在叙利亚,阿萨德政权虽然也依靠伊朗支持,却没有发展出跟黎巴嫩真主党一样的高度互信,而是更有利益算计的现实色彩。
阿萨德家族所在的阿拉维派长期被当成伊斯兰内部“异端”,虽然名义上属于什叶派分支,实际上却与传统什叶派存在习俗与教义的区别,阿萨德政权也因此无法像黎巴嫩真主党一样,在宗派政治上与伊朗建立强韧纽带;其次,在支持巴沙尔政权存续上,俄罗斯同样扮演关键角色,这就导致阿萨德两边游走,并不如真主党般完全信任伊朗;其三,阿拉伯世界最后也逐渐接受阿萨德政权,叙利亚又与海湾阿拉伯国家恢复了关系,起初是在2018年与阿联酋共同重开大使馆,阿萨德更在2022年访问阿联酋,是内战以来的首次出访,接着是叙利亚在2023年重返阿拉伯联盟,并在2024年与沙特实现关系正常化,虽说这时沙特与伊朗已经复交,但阿萨德与海湾君主国的接触还是引发了伊朗担忧,所以不断强调叙利亚重返阿拉伯世界是抵抗轴心的胜利。
现在以色列正给叙利亚“去军事化”但即便伊朗在叙利亚的根基不如黎巴嫩稳固,德黑兰还是需要叙利亚,因为叙利亚的地缘位置实在太关键了,如果失去叙利亚,从伊朗到地中海的“什叶派之弧”将被切断。
在加沙冲突中,叙利亚并没有积极支持哈马斯,不过以色列经历去年10月7日闪击后,无法容忍边境再有伊朗势力存在,而且叙利亚是连通“抵抗轴心”北部战线的重大板块,以色列当然更要打蛇打七寸。
因此加沙战争以来,以军就持续升级对叙利亚的空袭,从一开始的针对军事设施、基础设施和武器运输,再到暗杀伊朗高级指挥官,甚至在2024年4月直接轰炸伊朗驻大马士革领事馆,引发后续伊朗与以色列的几次导弹互射。如今阿萨德政权一夕倒台,以色列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削弱叙利亚军事实力的“天赐良机”,也不会放过切断“抵抗轴心”北部战线的一丝可能。因此无论叙利亚未来的政局如何,以色列都要利用这一机会彻底削弱根除叙利亚的军事能力。叛军虽然和伊朗势不两立,但目前以色列在追求“绝对安全”,绝不会再给自己留下任何威胁,其实就是给叙利亚“去军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