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战（五）：波兰已亡，华沙未降（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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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俘虏

绝境危城

波兰在当时地球上最强大的两个军事强权的东西夹击下迅速灭亡了。全世界都看见了令人震惊的照片：尽管在签署苏德和约之前，德国和苏联是水火不容的仇敌，但是现在两国的官兵却站在波兰曾经的国土上握手言欢。

波兰政府在9月17日匆忙逃往罗马尼亚，而这些倒霉的波兰政府“领导人”当即就被亲纳粹的罗马尼亚当局扣留——从这个角度来看，波兰政权在这一天已经覆亡了。

得知这一噩耗后，流亡到巴黎和伦敦的波兰外交家们迅速在英法两国的帮助下，成立了波兰流亡政府。但显然这个政府就是个空壳，对国内群龙无首的局面根本就帮不上忙。

虽然德国入侵波兰的战争整体上已经结束了，但是波兰人仍然在战斗，最激烈的抵抗，就围绕着首都华沙展开。

波兰战役开始没有多久，德国的第十集团军就已经冲过了波兰的西里西亚工业区，在拉多姆以西让6万波兰军队陷于重围。他们最后在9月8日已经深入华沙市郊，切断了波兹南地区的大部分波兰军队的退路。

华沙附近的难民。牌子上写着：危险地带，禁止前进。

从这一天开始，华沙已经被德军封锁了。这座城市的上空很快就响起了空袭警报，街道上很快就空无一人，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华沙军民从此日夜都会受到恐惧的无尽折磨。

波兰政府的最后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保卫华沙，要沉重打击德国侵略者。而希特勒的命令则是要把波兰人尽量往东部驱赶。在要求华沙军民投降的要求被拒绝后，德国军队对这座城市的包围更加严密了，德国轰炸机不加区分地将燃烧弹和高爆弹扔进一个又一个街区，几天后，德国陆军的重型火炮也加入了轰击的队列，华沙的街道上弹片四处飞溅，城里到处都是烟尘和火光。

在郊外，德国空军的战斗机在低空肆意攻击，用机枪扫射四散的难民和溃散的波兰军队。那些冒险跑到市郊的农田里来挖土豆的波兰人被打死打伤不少。（下图中）这名10岁的小女孩跪在她死去的姐姐旁边，本想去触摸她的脸庞，却又因为恐惧而收了回去：“哦，我美丽的姐姐！”她痛哭道，“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在希特勒看来，华沙的陷落早已注定，现在这些波兰人的抵抗不过是垂死挣扎。他没有像那些虚荣的独裁者那样要求军队强攻城市，而是下令让饥荒和疾病来打倒这些守卫者——“我不会为了荣誉而让一个德国士兵死去。”

围城的德军严格地执行了这条命令，当一些饥饿的难民试图逃离时，德国人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撵了回去。而华沙也因为轰炸和大量难民的涌入，早早地陷入了饥荒当中。情况在迅速恶化，许多被打死的，正在腐烂的马匹尸体成为了市民们的口粮：

“马的尸体不计其数。它们在街道中间倒下，但没有一个人去清理路面，把它们移走。尸体已经在那里腐烂了3天，所有路人都对此感到恶心。然而，由于饥饿在整个城市蔓延，许多人开始吃马肉。他们切成大块吃下去，以缓解饥饿。”

德军的坦克部队只在9月8日做了一次尝试，然而，这些在平原上无往不利的轻型坦克却在波兰人用电车、铁轨和沙袋匆匆搭建的简陋路障前铩羽而归。德国人退了回去，他们将攻击的任务交给了随后到来的步兵师、重炮和轰炸机。

9月21日，所有被围困在华沙的中立国人员全都撤走了，但华沙军民的恐怖生活还要持续6天，此时，许多人的粮食和饮水已经断绝了。

这座城市已经没有后方和前线的区分了，实际上，市民的伤亡要比待在战壕里的士兵高得多，“丈夫能否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和家庭的其他成员是否还活着，这两个问题没有很大的区别。”

在死亡的威胁下，许多犹太人也从自己半封闭的社区走了出来，参加诸如挖掘工事，武装巡逻这样的防御工作，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希特勒的足迹踏到哪里，哪里的犹太人就没有任何希望”。

尽管如此，深受饥饿威胁的华沙同样没有任何希望了，当围攻的德军在9月26日发起总攻后，华沙被轰炸机和大炮不间断地攻击了整整一天，华沙城防司令要求停火进行投降谈判，但是德军拒绝了，他们只给波兰人留下了一条路：无条件投降。

又经历了半天的轰炸后，9月27日中午，德国人保证，战俘在短暂的正式关押后就可以回家，12万名波军守城将士就此投降。不久后，附近的城市莫德林也投降了。

莫德林要塞附近拍摄的照片。

波兰其他地区的零星战斗持续到了10月初，最后一批波兰军队在1939年10月6日向德军投降。

这场不对等的战斗只持续了36天，被《凡尔赛和约》彻底解除武装20年后，重新崛起的德国国防军正面击败了一个主要欧洲国家的军队。这也是“闪电战”（Blitzkrieg）的首次试验，但远远称不上完美。

希特勒的坦克和机械化部队在优势的空军配合下，迅速而猛烈地瓦解了一支传统的陆军。波兰军队在对抗德军的战场上阵亡7万人，受伤人数超过了13.3万；在对抗苏联的战场上阵亡5万人，还有无数的人员伤亡没有得到统计。

德军俘虏了近70万名波兰士兵，苏军俘虏了30万人。

但是处于劣势中的波兰军队仍旧给德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德军有8082人战死、5029人失踪、27278人受伤。

虽然从伤亡数据来看，双方的损失完全不对等，但被兴头上的希特勒忽视了的是，德军的装备损失同样不小：300多辆坦克和装甲车、370门大炮和5,000辆各式车辆损毁。空军的损失同样不小，戈林吹嘘他大显神威的新式空军时，自然也绝口不提有超过400架战机被击毁或者严重受伤。

一般来讲，胜利者可以通过夺取战败国的装备来弥补损失，可是德国夺取或者缴获的那些波兰装备十分落后，几乎就是得不偿失。

入侵波兰的德军部队

除了那些在战场上被俘或者阵亡的，还有许多波兰军队逃往西方：

弱小的波兰海军在开战后不久，就借助天气的掩护，沿着丹麦海岸线航行到北海，然后一直行驶到了英格兰，在那里，他们和英国皇家海军并肩战斗到战争结束。

大约有15万名波兰空军和陆军官兵通过第三国逃往英国，尽管人数不多，但是他们在流亡政府的指挥下成立了自由波兰部队，他们所有的营房、训练、装备和补给都由英国供应，在整个战争期间，他们一直和英国、法国的部队联合作战。

但是这些军人，直到死去，都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赶走侵略者，实现自己国家和民族的独立和自由。

被俘的波兰军队官兵

地狱的开始

那些落到苏联人手里的波兰军官（大约15000人）和有影响力的平民（约11000人），在苏联监狱和战俘营中受尽苦难折磨后，莫斯科于1940年3月5日下定决心，处决他们。

斯大林原本是打算放过这些波兰人，然后每人判个3-8年徒刑，再送到远东做苦力，直到战争结束。但是这些被俘的波兰军官中，大部分人对苏联没有半点好感，而苏德战争爆发也迫在眉睫。一旦苏德开战，英国、法国和波兰在伦敦的流亡政府就会自动成为苏联的盟国，那个时候，苏联就不得不释放这些人，并将其移交给波兰的流亡政府。（注1）

可想而知，由这些骨干组成的波兰军队，显然不会是一支对苏联俯首帖耳的部队，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斯大林认为，唯一的办法就是处决他们。

处决的地点在乌克兰，分别是在斯摩棱斯克一个叫梅德诺耶的村庄附近的卡庭，和哈尔科夫森林公园地区的第6区。而领导这一切的，是当地的内务部头子伊凡·亚历山大洛维奇·谢洛夫。

这个被后人称为“卡庭惨案”的屠杀事件，最先的揭露者是攻入乌克兰的纳粹德军，但是当时作为抗击德国主力的苏联政府坚持这是德国政府的谎言。大战方酣之时，心知肚明的西方各国都捏着鼻子认同了苏联政府的谎言，直到苏联解体。

华沙被围攻期间，市民将死者埋葬在公园和街道上。

而波兰人的命运，其实早在德国入侵前就已经被敲定了。希特勒在8月22日就对他的将领们说：

我们的力量在于速度和粗暴。成吉思汗毫不留情地屠杀了成千上万妇女和儿童，历史却只把他看作是一个国家的伟大缔造者……我已经下令，胆敢有丝毫反对的人都要格杀勿论。战争的目标不在于夺取某个阵地而在于彻底歼灭敌人。因此，目前仅在东面，我已经命令“党卫队特别行动队”做好准备，将波兰民族和讲波兰语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通通处死，不得手软……波兰人将会锐减，波兰终将由德国人定居。

而波兰人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确过分歧视德意志少数民族。当德国开始入侵后，由于害怕德意志人在后方进行蓄意破坏，波兰当局逮捕了10000-15000名德意志人，并把他们驱赶到东部。在这个过程中，负责押送的波兰士兵不仅殴打那些走得慢的人，还开枪射杀了不少实在走不动的百姓。大约有2000名德意志族人被大规模枪杀或者累死在了路上。

德国军队发现的被打死的德意志族人。

唯一一次被记载的对德意志族人的镇压行动发生在波兰的比得哥什（当时叫做布龙贝格），当地大约3-400名德意志人错误地估计了形式，以为德军马上就会到来，于是他们发动了针对当地卫戍部队的武装暴动，结果毫无悬念地被狂怒的波兰军队杀了个一干二净。

这正中纳粹党的下怀，这些事件被戈培尔的宣传部巧妙地加以利用以赢得德国大众对侵略的支持，许多德国人都对此深信不疑——正是因为波兰人对在波兰境内的德意志人造成了种族灭绝上的威胁，德国才不得不出兵入侵。

无数德国人将发生在比得哥什的事件命名为“血腥星期日”，他们坚信，有6万名德意志人被波兰政府残忍杀害。那么这个天文数字般的死亡人数从何而来呢？这还得归功于希特勒：起初就连满口谎言的戈培尔对被杀害的德意志人的估计也只有5800人，大为不满的希特勒直接在后面加了个零。

最后，这个“死亡人数”广为流传，不仅使大多数的德国人相信侵略是正义的，更引发了波兰境内的德意志少数民族对波兰的仇恨和不满。

在希特勒的命令下，这一仇恨迅速地被利用到了种族清洗和大规模的谋杀，程度远远超过了德国占领下的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

正如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所描述的那样，总共大约有9万平方公里的波兰国土被并入了第三帝国的各个行政区，如但泽—西普鲁士、波森/瓦尔塔兰、东普鲁士和西里西亚行政区。而波兰中部的国土就是所谓的“波兰总督府”，处在纳粹法律专家汉斯·弗兰克的专制统治之下。

这位波兰总督在德国国内其实过得并不如意，尽管他对希特勒忠心耿耿，但是却和希姆莱冲突不断，因为希姆莱的党卫队骨子里就不是个遵守法律的组织。因此，将他调到偏远的波兰是个不错的选择，同时这位先生丰富的法律经验也很适合在这块帝国的殖民地上建立一套全新的行政体系。

这块包括了卢布林区、华沙和部分克拉科夫省的地区，不同于德国吞并或者占领的任何地方，这里就是一块殖民地，既不在帝国统辖范围内，也不受德国法律的约束，生活其中的约1100万波兰居民没有国籍，更没有任何公民权。

希特勒明确的告诉帝国政府的高级官员们，波兰总督府将脱离帝国进行“自治”。除了交通和通信的畅通，他不会试图在这里建立高效而有序的统治。而维持前两者仅仅是出于为了入侵苏联的需要。

在总督府辖区内，“任何试图稳定波兰局势的努力都将受到压制”，“必须阻止波兰知识分子自发形成统治阶层，人民的生活必须维持在低水平，这一国家对我们而言只能是劳动力的储备库”。（注2）

早在波兰战役大体结束的时候，党卫队特别行动队就开始了对犹太人的集体枪杀。德国陆军对此进行了干预，将两名主犯送上了军事法庭，他们分别被判三年和九年监禁。当认为判决过轻的德军将领继续上诉到柏林的最高法院后，得到的判决却是：

因为案犯“看到犹太人时特别敏感”，因此“这样热情的年轻人只不过在做事的时候考虑不周罢了”。

两名案犯从来没有在监狱里呆过一天。从此之后，那些反对暴行的德国军官迅速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明确之举，对抗党卫队的暴行只会惹来杀身大祸。

当波兰彻底灭亡并被肢解后，执行这些杀戮行为的就主要是新成立的准军事组织“德意志民族自卫队”和党卫队特别行动队了：

仅在1939年10月12日到11月11日的一个月内，就有大约2,000名男子、妇女和儿童被民兵组织枪杀；在德勒加斯教区，民兵把1万多名波兰人和犹太人带到了姆尼谢克，强迫他们沿着砂石场的边缘排成一排，然后集体枪杀。

党卫队是系统地在执行一场“对犹太人、知识分子、教士和贵族的清洗”（海德里希的原话）。6万名波兰专家和知识分子的名字在战前就上了黑名单，他们都将被杀害。

在被占领的土地上，德国人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任何一点点冒犯都会引来血腥的报复：

在瓦韦村，喝醉的波兰农民和一个德国士兵发生了争吵，结果争执时用刀子将该士兵刺伤了。德国军队大发雷霆，宣传要以暴制暴，在枪杀了122个人后，德军拦下了一列经过的火车，从上面随便拖下来好几名乘客，就地打死后将尸体头朝下悬挂在了当地火车站门口好几天。

这些尸体上挂了一块大牌子：只要有一个德国人被杀或者被伤害，这就是下场！

而在格丁尼亚附近的奥布乌热，当地警察局的一扇窗户玻璃被砸坏了。50名波兰小学生被逮捕，德国人将他们拉到教堂门口，让他们的父母用鞭子抽打他们。当这些成年人拒绝后，德国人亲自动手，用枪托打得孩子们满地乱滚。然后枪杀了其中的10个人，并将尸体在教堂门口摆放了一天。。。

1939年末到1940年初，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在波兰土地上所有的德国人都参与其中：正规军、党卫队、民兵组织和警察部队。波兰人的正面抵抗已经全面失败了，但是零星反抗仍然十分激烈。德国军官很害怕发生针对德国士兵的游击战，因此在怀疑有此势头的地方都采取了极为严厉的报复性措施——“如果听到前线后方的村庄里有射击的声音，”·冯·包克将军在1939年9月10日颁布命令，“而且又无法确认射击声来自哪一间房屋，那么就将整个村子烧毁。 ”

到10月26日德国结束军事管制时，有531个城镇和村庄被焚毁，16,376名波兰人被处决。

从1939年9月起，党卫队特别行动队、警察部队、德意志民兵组织和普通德国士兵就这样大肆屠杀整个波兰德占区的无辜群众。于此同时，大批波兰年轻人在德国当局的蛊惑宣传下，主动前往德国工作。由于波兰沦陷区的处境悲惨，在德国生活的前景颇具吸引力，因此有8万多名波兰工人（主要来自总督府），其中妇女约占1/3——在2月份乘坐154辆专列自愿前往德国。

然而他们刚抵达德国，就遭受了严苛的法律歧视和打压措施。关于他们在德国的遭遇的消息不胫而走，志愿前往德国的人数锐减。结果从1940年4月份开始，波兰总督府采取强迫手段向帝国供应劳工，越来越多的波兰年轻人逃往森林，而波兰的地下抵抗运动也就是从这个时候正式开始了。

至于那些不幸仍旧待在波兰总督府的犹太人，他们的遭遇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1、这名9岁的男孩名叫帕耶瓦斯基，他悲伤地坐在自己家的废墟上，他的哥哥就死于华沙围困战。但是他们的苦难远未结束，1940年，根据一个彻底驱逐上百万波兰人的重新安置计划，这个男孩的父亲作为一名奴隶劳工被赶到了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