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母亲跟人跑了。
我爸守着我,开了一家私人厨房。
红烧肉是他的拿手绝活,众多饕餮客慕名而来。
那细嫩爽滑的滋味,吃过的人无一不念念不忘。
可有个阿婆却当场呕吐出来:“这压根就不是猪肉!”
1
我爸做的红绕肉是远近闻名的佳肴。
他每月限额十份,没吃到的,只能下月再来。
吃过的人念念不忘,说好似神仙肉。
我爸对我很好,每回都会预留一碗给我。
今天又是红绕肉挂牌的日子,慕名的客人凌晨三点就开始排队。
可惜僧多肉少,没排上的只能流口水看着。
叫嚷我爸不会做生意,都不会多做一些。
我爸只会憨憨笑着解释:“这猪是俺们村养得正宗黑猪,每月只带得回这么多肉。”
有个浑身破烂的阿婆,抢过一块肉塞嘴里就立马呕吐出来。
还伸手将客人手里的肉碟盘摔个粉碎。
“你们都被骗了,这才不是什么黑猪肉,这分明是人猪肉啊!”
我皱了皱眉头。
我爸带回来的肉,食客们都看过的,妥妥猪五花的模样色泽。
“这就是个黑心糟的玩意,居然干起人猪的生意,就是个畜生啊!”
越说越离谱,怕是对家找来造谣的吧!我气得浑身发抖。
屋里看不过去的食客,起来帮忙说话:“你再闹事,我可打110了!”
“老朱这人我能不知道,你居然说他造假,连人猪怎么荒谬的话都编出来!”
“这肉好端端摆在灶台上,分明就是猪肉,你当我们这么多人全眼瞎呢!造谣就不说点靠谱的话!”
那老婆子冷哼一声:“我就见村里有人养过这丧天良的东西,还偶然吃过,这滋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就问你们,是不是吃过以后,每天都在想这东西的滋味,心口跟蚂蚁咬似得,欲罢不能?”
我愣住,爸爸店里的食客好像都是尝过红烧肉后,就变成常客的,每日就催促爸爸多进些猪肉回来。
我还见过有人跪在地上求我爸给他一口红绕肉吃的。
此话一出,有些食客当场变了脸色,有些食客却愤愤不平。
“照你这么说,这肉每月只有十份,我们这群抢不上的,不应该早就急不可耐吗!现在不也好好坐着。”
“还说什么,直接把肉送检验,把检验报告扔她脸上,看谁还再造谣。”
“现在的人嫉妒心真重,随便找个老太婆就来抹黑店家。”
可老婆子仍是不依不饶:“吃过人猪肉的,迟早接替人猪的位置,你们这群人里定是有人再也没出现过,那是因为已经成为新一代人猪了!”
我额头冷汗直冒,来来往往的食客许是记不清,可我记得很清楚。
确实有好几个以前常来,回回排上队的食客,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还曾经问过爸爸。
爸爸笑呵呵,一脸不在意:“许是吃厌烦了吧,毕竟是个吃食,总有吃厌的一天。”
我信了,日子一久,便忘掉了。
如今被阿婆提起,细数回忆,是有许多食客在一段时间后,便再也没有来过。
爸爸忙慌过来打圆场:“和气生财,去验一验就是,不要争吵。”
2
检验报告显示是猪肉,阿婆悻悻而走。
走前还不忘拉着我的手叮嘱:“孩子,你也吃了一段时日人猪肉了,千万要小心啊。”
我微笑送走她后,才发现手里被塞进一个皱巴巴的纸团,上面写着她的电话号码。
我没在意,这件事也抛之脑后。
高考过后,爸爸说带我回老家一趟,今年的杀猪宴轮到他掌刀。
我点头应好,兴致冲冲的收拾行李。
五岁时,妈妈跟野男人跑后,爸爸消沉了一段时日,整日酗酒。
还是爷爷的死讯传来,他回老家操办后事回来后,整个人才变得振作起来。
爸爸不止一次提过,村里人心善,多方开导,他才醒悟过来。
家里私厨步入正轨后,他每月回老家购置一次猪肉,我提过陪他一起。
他却总摸着我的脑袋说:“还不是时候,我得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大家伙才知道这些年,我是没少下功夫。”
这话听着怪异,但我也没有多想,老一辈就喜欢说孩子白胖,觉着健康。
想着爸爸也是这个意思,我养得好,证明这些年他真的改变了。
爸爸的老家是在A市旁边的一个穷山沟里。
祖国的基建还没有铺设到那,下了小包车,我跟着爸爸走了好一阵山路。
我抹把汗水:“爸,这都两小时了,还要走多久?”
我爸憨笑:“你啊,就是缺乏锻炼,快了,就在前面,坚持坚持。”
又走了半小时,才到朱家村。
门口热热闹闹围着一大群村民,见着爸爸和我,提行李,引路的,比比皆是。
热情淳朴,让人窝心。
村长大爷提着烟杆袋子,笑眯眯看着我,朝爸爸夸赞。
“这娃养得真好,唇红齿白,白白胖胖的。”
村长话起头,周遭的村民也叽叽喳喳夸我。
“是啊,瞧着小姑娘红艳艳的嘴唇,看着就喜欢。”
“这些年很少看见这么标志的姑娘了,老朱,养得好!”
......
爸爸笑得眼都睁不开,乐呵的不行。
爸爸是这次杀猪宴的主刀,被村长大爷拉过去挑选种猪。
我则一个人在村里闲逛。
想找周遭的小孩,打听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他们看见我却目露凶光,更有甚至,直接抓着我的胳膊就咬。
我吃痛的疯狂锤打他的脑袋,他却死不松口,咬地更重几分。
还是村里大娘经过掰开他,这才松口。
我的手臂留下几个黑幽幽的牙洞,缝里还冒着涓涓鲜血。
我害怕的跑回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城里来的姑娘,肉就是嫩。”
3
我把这件事跟爸爸说,爸爸却一口咬定是我听错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爸爸却一把打断我,说乡下的孩子比较野,让我不要跟他们计较。
我无奈只能将委屈吞进肚子里。
这几天因为要忙杀猪宴的事,爸爸早出晚归,面也见不上几次。
饭菜都是在邻居家的大婶家吃的。
大婶见我无聊,真巧她家儿子昨日回来了,就叫他带我去逛逛。
出门前,他儿子还跟她起了争执,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让我跟他走。
我很尴尬,想说我自己逛就行,真没必要勉强别人。
可大婶很强硬。
她家儿子叫许家航,是个大学生。
我同他说起学校的事后,他果然开心很多。
就在我内心说YES,总算不用看臭脸时。
他突然问了一句:“你是朱叔家的闺女?你有没有吃过你爸做的红烧肉?”
“红烧肉可是我爸的拿手绝活,作为他的亲闺女,我当然有吃过。”
许家航听到我的话,脸色阴沉的可怕,良久又开口:“你爸是今年杀猪宴的主刀,主刀的职责就是要贡献上最鲜嫩的猪。”
猪?来时也不见爸爸带猪过来,许是可能别家村民帮养得吧。
我还没思索完,许家航瞥我一眼,继而说道:“杀猪宴是村里的旧俗,其实也是祭祀的一种,每年选出最鲜嫩的猪宰杀,奉献给上苍,祈求村民来年喜得优质猪种。”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回家去吧......三天后就是杀猪宴了,那种血腥的场面不适合你这种城里来的娃娃,明早就回城吧。”
说罢,许家航扭头就走,看也不再看我一眼。
我脑门浮出无数个问号?许家航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怕我被杀猪宴的场面吓到?瞧不起我?
直到后面我才知道,那是许家航给我逃生的讯号,可惜我不懂,白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4
晚上喝多了水,实在憋不住,我迷糊着眼从床上爬起来。
却看见爸爸正往门外走,我想叫住他,却看见他手里拎着把寒光凛凛的杀猪刀。
鬼使神差,我咽住脱口的话语,悄悄跟了上去。
路越走越偏,村里无一丝光影,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那是一栋黑黝黝的老房子,里面此起彼伏的猪哼声。
我松口气,原来爸爸是来看猪的。
我抬腿刚准备出去。
就听见爸爸对着一个栅栏说话。
“小慧,我又看你了,有没有想我?放心,这次我把女儿也带来了,以后你们母女作伴就不会孤单了。”
回应的却是急促的哼唧声。
我捂住嘴瘫坐在原地,惊恐极了。
之后就是一阵剁肉的铛铛声,我甚至不敢抬眼看。
良久刀停,我将自己缩在角落里。
脚步声过去很久,我才敢出来。
我走到爸爸起初站的位置,里面是头满身伤疤的猪闭目躺着,四肢早就被砍去,只剩个肥胖的身躯匍匐在草堆里。
猪肚皮上鲜血淋漓。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我消失已久的妈妈。
5
我颤抖的打开猪圈门,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拼接处的伤痕,轻轻唤了一声:“妈”
她通灵性的睁开眼睛,生出舌头舔我的手掌,黑黝的瞳孔里皆是温情。
其实妈妈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甚至我记不清她的面容。
许是血脉亲缘,心中的悲伤无以复加。
这些年,我的妈妈究竟经历怎样惨无人道的遭遇,她当年真的跟人跑了吗?!
我抹干眼泪,不管怎样,把妈妈先带出去才是真的。
这时妈妈,惊恐的挣扎,疯狂哼唧。
我小声安抚她,让她不要怕。
身后却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铛铛铛~原来是一只不听话的小老鼠,跟着我偷溜了进来。”
僵硬扭转脖颈,爸爸咧开嘴巴朝我微笑,左手拎着一块鲜红的肉块,右手拖着一把鲜血淋漓的砍刀。
全身害怕到无法动弹。
“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要受到惩罚~”
爸爸挥着砍刀向我劈来。
6
“叔,村长说了,杀猪宴的猪可是要完好无损的,这是要献给天老爷的。”
清冽的男音划破紧张的空气,一只白皙的手握住刀柄。
我顺延望过去,是许家航。
“啧,算了,好东西就是要留到最后。”
爸爸啐口痰,阴鸷望向我:“既然已经发现,就把她带去改造房吧。”
改造房就在猪圈旁边,整个墙面都被鲜血日浸月染成酱红色。
房内一面架上琳琅满目的医疗用具和福尔马林的玻璃罐。
许家航面无表情的将我四肢捆绑在手术台上。
“许家航,你这是在犯罪!赶紧把我放了!”
“许家航,我不想死,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我从嘶吼到哀求,许家航眉眼都不动一下。
等到爸爸进来,还贴心的将门带关上。
爸爸咯咯直笑,眼珠猩红充血,见我尖叫,还舔舐手掌流落的血珠,嗜血夺人。
我再也受不了,眼泪夺眶而出。
“爸爸,我是雯雯啊,你的女儿,我以后都会乖乖听话,你放了我好不好。”
“爸爸,你说过我是你的宝贝,这个世上你最爱的就是我,我发誓,这里的一切我都不会说出去,我真的不想死。”
“你说过的,还要送我去大学报道,说你没有去过大学,这回也算是我帮你圆梦。”
......
“爸爸,你真的忍心杀我吗!”
苦苦哀求得不来任何怜悯,爸爸反而越听越气愤。
伸手就是响亮几个巴掌,脸颊肿得老高。
可我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机会,仍是咬牙诉说从前的过往,希望能换回爸爸的怜悯。
然而没有丝毫用处,喉咙被死死掐住,嗓子跟刀子烧刺啦生疼。
良久才松开手,我猛吸一口,咳嗽生疼。
冰凉的手术刀划过我细嫩的肌肤。
滴答滴答----是鲜血滴落的声音。
爸爸兴奋的神情就像魔鬼一样可憎。
我止住眼泪,声音冰冷。
“你不是我爸爸吧。”
7
三天后,杀猪宴如约而至。
许家航推着一个红布盖住的铁笼子上来。
底下的村民纷纷跪倒在地,每个人身前放着一个瓷碗,里面盛着的都是油光发亮的红烧肉。
村长高声大喊:“用食。”
每个人狼吞虎咽的端起碗就用手扒,眼底全是狂热痴迷之色。
用食完,村长又高喊:“上人猪。”
红绸飘落,黑色铁笼子里,是头嘴巴被绑住的猪。
村长皱眉:“怎么回事,舌头没处理干净?”
“朱叔说,这次祭品很特殊,他想听到人猪惨叫的美妙声音。”
村长眉头紧皱,拐杖用力敲击地面:“胡闹,这等大事岂敢擅作主张,他人呢!怎么还没来!”
“朱叔临行前肚子疼,说马上就过来,不会耽误仪式。”
村长刚想说什么。
村民们却一个个全身发软倒地。
而我,悠然从角落里走出来。
村长看见我眼睛瞪地老大,手指颤巍巍指着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里面的是谁!”
我笑眯眯将铁笼里猪嘴上的布扯掉。
人猪立马发出惨叫的嘶吼声:“贱人,你们竟然敢这么对我!...村长,救救我,救救我!”
“啧啧,我可真是伤心,我可是非常心疼爷爷变成人猪后不能说话的。”
我摊开手作无辜状。
8
“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和爸爸妈妈有个共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