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

一年一度的澳网如约而至，每当此时便会忍不住想起：有个中国人曾在墨尔本创造过历史。

李娜——这个生于82年的武汉姑娘，曾经是中国乃至整个亚洲女子网坛一姐。

球员时期世界排名曾高居第二，职业生涯夺得一次法网和一次澳网冠军，是第一个夺得大满贯的亚洲女子球员。

另外，她还夺得过9个WTA和19个ITF单打冠军，整个职业生涯的总战绩为503胜188负。

2019年成为首个入选网球名人堂的亚洲球员，成就不可谓不大。

辉煌的背后，“刺头”、“不听话”诸如此类的贬义词同样如影随形，贯穿其整个职业生涯，让她成为争议性极强的体坛人物。

很多时候李娜跟叛逆似乎能划上等号，正是她的言行举止好几次将举国体制这个模式推上风口浪尖，说白了这一切无非是体制和市场碰撞后产生的火花，究竟是体制跟不上市场，还是市场边缘了体制？

二、叛逆的李娜总爱向体制开炮

李娜本是举国体制发现并培养出来的一位球员，可为什么到最后她却并不完全认可这种制度？

2008年单飞后获得了巨大成功是不是又能反证举国体制的失败呢？

好几次耿直的李娜直接炮轰举国体制，比如2005年十运会后“国家队很多体制不是很好，如果可以将队员的成绩和奖金挂钩应该会更好些。”而网管中心主任对此作出回应：“李娜的言论是因为她的道德水平和责任感太差。”

北京奥运会时，被观众加油声干扰后李娜直接朝看台怒吼：“Shut up”。当时有领导在场观看，这样的举止自然让不少人脸上无光，赛后又成热门话题。

2011年法网夺冠后，在冠军感言中感谢了自己的团队、欢迎和赞助商，但没有感谢国家，又让她站上风口浪尖，成了心中没有国家的代名词。

2013年法网爆冷出局，对于中国球迷李娜直接表示：“只是输了一场比赛。三跪九叩向他们道歉吗？”当然这里面可能有媒体故意放大的因素，但这么说总会让人很不舒服。

以上种种都给李娜贴上标签，她很强但却特立独行，是举国体制的“叛逆者”，这一切终究无法被体制所容忍。

为什么最终双方演变成水火不容？为什么李娜一心要脱离“体制”？笔者还是要从举国体制和体育市场化说起。

三、商业化程度越低越适合举国体制

举国体制行不行，其实从奥运会成绩就能看出来，我们这些年已经稳坐奥运会前三位置，保二争一是最大目标。

1984年中国队重返奥运，在汉城奥运会上中国队仅夺得5金，而到了北京奥运会以51金登上金牌榜首位，成绩有目共睹。

但有一说一，中国队的优势项目乒乓、跳水、体操、举重和射击（所谓五大拳头项目），包括羽毛球都有一个共同属性：市场化程度不高。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为了这些奥运项目可以投入巨大经费保证成绩，但其他国家因没有市场化而没有赞助商，没钱寸步难行，自然很难开展专业训练，人家没有国家托底。

以乒乓球这个中国最牛的项目来说，一直都是世界打中国，还每次都被我们揍得满地找牙。在中国进不了国家队的球员，出去后妥妥都是主力。

中国人会打乒乓得太多了，一直认为其他国家因为没人玩才打不过，其实这是个误区，德国注册乒乓人口55万，法国则有30万，基数并不少，可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们的举国体制是从庞大基数中挑选最好的苗子，进入省队再进入国家队，可以说是优中选优。

且奥运重点项目更是得到总局支持，我们以2019年为例，光总局国际比赛产生的预算费用，奥运项目为3.75亿，而非奥运项目1690万。

再看国外，围绕伦敦奥运，英国政府仅给乒乓球协会220万英镑经费，而且是三年总数，缺额自己想办法。

英国男乒主教练吐槽：“备战奥运，连个固定训练中心都没有。”

欧洲选手多为个人作战，没有团体帮助意味着什么事都要自己操心。好不容易涌现一个波尔，可我们流水线整天制造波尔。

这就是举国体制优势，在市场化程度较低的项目中能碾压对手。

四、举国体制矛盾重重

举国体制虽有优势，但面对职业化程度较高项目，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像足球、网球、篮球这类观赏性较高的项目上，因为市场化后有赞助商，有专业团体加入，既不缺钱也不缺人，而且还没有行政干预，情况自然不同。这方面女足就是最好例子：这些年不是我们变弱了，而是对手变强了。

说白了，李娜的不满来自于举国体制管得太宽，即便有悖于客观规律，运动员也唯有俯首称臣。

1.唯成绩论让我们本末倒置

上文说过总局预算严重偏科，对于奥运项目那是重中之重，为了成绩很多时候可以不顾一切。

李娜回忆，人生第一次退役除了姜山外过度训练也是重要原因。

过度训练透支身体，非但不能出成绩而且会毁了运动员，杀鸡取卵模式。还让李娜服用激素药物（并非禁药），造成身体严重过敏。

换在足球也是，虽然足球早已职业化但始终没能摆脱行政命令阴影。

为了世界杯，足协可以取消升降级，可以让联赛四分五裂，只为了出线。

出线足球走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失败，而联赛这个根本也支离破碎，本末倒置。

究其原因还是举国体制下唯成绩论作祟。

很多项目想出成绩非一日之功，但很多人等不到那天，也没时间去等，更没有功成不必有我的信念，于是只能靠搏，成功了名垂青史。

想通这一点便能理解李娜为什么没有“感谢国家”。

在她看来虽是举国体制发现了她，但她的成功并不是因为举国体制，真正的爆发是在脱离体制后才迎来，所谓的体制只是在耽误她的发展，所以何来感谢？

当然性格平和点的人在这种场合说说也无妨，有百利无一害，可偏偏李娜太过耿直才没落入俗套，没必要过度解读，她还是为国参赛了，行动大于言语。

像足球和篮球，吃苦耐劳和艰苦奋斗可以提高基本功，但要做到走出去，光凭这些远远不够，还需要时间积累，可举国体制下唯金牌论往往缺的就是时间。

奥运四年一周期，但足、篮球可能需要十多年甚至几代人，要秉承一个风格坚持下去才行，而我们没这个耐心。

我们的邻居日本坚持技术流，韩国坚持身体对抗同时提高技术，我们呢？

不同的教练不同风格，始终徘徊不定无法形成一贯套路。

举国体制下的唯金牌论有悖于运动发展规律，我们所谓的职业化无非是行政和市场冲突下的畸形产物。

人家也想要冠军，投入要有产出这话不错但绝不会杀鸡取卵，因为要成绩直接毁了基础，我们属于看得到却做不到。

2.有实力还怕赚不到钱？

谈到为什么要单飞，除了会收到太多人为约束外，收入也是巨大因素。

在体制内需要上交65%的个人收入，对于市场化程度不高的项目，因为单飞后巨大的团队开销未必划算，因此运动员不会想单飞，收入差不多不用操比赛外的心难道不香吗？

可网球不同，市场化程度极高对于有能力的李娜而言，不挣脱体制损失太大了。

娜姐职业生涯通过比赛共获得高达1670万美金（约1.2亿元）奖金，而在单飞后只需上交12%的广告收入和8%的比赛奖金，光这一项能多赚多少？

你说有本事的人能任由体制宰割吗？

再说市场化程度较高的项目，往往奥运会并未最高领奖舞台。

这年头谁没有小九九？

奥运会属于国际奥委会，但世界杯和四大满贯才是这些项目的终极比赛，像网球就允许球员以个人名义参赛，所以李娜只要有实力根本不怕赚不到钱。

甚至只有在四大满贯上夺冠，别人才会觉得你是网球项目上的传奇，而举国体制下奥运才是首要目标，因此双方重心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体制下家长式管理势必造成各种矛盾。

早些年林丹也想过单飞，但国际羽联不允许运动员以个人名义参赛。

同样网球和羽毛球的市场化程度，只要不瞎谁都知道。

3.我不要无条件服从

再说教练，高度市场化的项目，顶级教练没几个愿意执教国家队，李娜就很不满意当年在国家队时的教练，而让姜山成为自己教练。

随着状态下滑又把姜山炒了，换成罗德里格斯终于拯救了职业生涯，但此人年薪高达350万，有几支国家队承担得起？

单飞你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教练，但在举国体制下不可能，球员自主选择教练几乎不现实。

在我们强项上无论球员还是教练都属于顶级，自然没毛病。但在非强项又高度市场化的项目中，问题则极其严重。

一旦遇到此类问题，为了维护高层和教练所谓的权威性，受罚的只能是球员。

上文曾提到李娜炮轰体制，这话并非无中生有。

在李娜11岁时，第一次反抗教练，但最终结果却是：罚站直到悔改。

当年她想打单打，但教练非要让她练双打违背了本人意愿，差点逼得她退役。这种事在举国体制中司空见惯，运动员无条件服从教练天经地义，可恰恰却突破了李娜的底线。

所以她明白在举国体制下，无法发挥她的个性，无法拿出100%的技术能力。

说穿了，娜姐不需要无条件服从，她需要的开放式训练，以我为主。

单飞这步棋必须要走，是她的勇气造就了日后的巅峰。也打破了举国体制需要运动员无条件服从命令的原则。

五、尾声

以上几点确实证明举国体制有缺陷，但也必须承认举国体制是培养人才的一种特殊手段，或许这一套在世界不属于主流但确实符合我们的国情。

李娜的成功是在告诉我们，未来想成为体育强国必须通过改革，在某些项目上，某些训练上主动跟世界接轨，尊重运动发展规律，敢于破旧立新才能迎来质变。

娜姐以自己的坚持和果敢最终迎来大破大立，这正是大家喜欢她的缘由，追求自我从而成就自我，不合理的机制终究会被人打破，优胜劣汰、物竞天择。

体制本身没有错，错的是很多时候曲解了体制的初衷，如果将成绩作为短期目标那就更加大错特错了。

有句话不是常挂在耳边：社会不复杂，复杂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