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师兄,其实早在高老庄,我就已经娶过你一次了。

姒人庾 2024-08-06 18:58:13

一千年前,死呆子偷走了我的尸骨。

他将我悬在背上,九齿钉耙成了遇神杀神的凶器。

我的一丝残魂,却听见他喃喃自语。

“师兄,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在高老庄的是你吗?”

“其实,我已经娶过你一次了。”

1

我重生时,已经不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石猴了。

一千年前,六耳猕猴与我在佛祖面前辨真假,佛祖却用钵盂将我团团困住。

一招毙命。

我的魂识在这后来听说过很多的故事。

师傅终于取得了真经,几位师弟也修成正果,就连那只要了我命的猴子,也李代桃僵,夺了本应属于我的封赏。

说到师弟,我依稀记得那只猪。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到我死的消息,我只知道他用他的九齿钉耙在一片荒芜中挖出了我的骨,又背着我的尸骨去求菩提老祖。

老祖没有出现,我却听到了他喝过酒之后的浑话。

“师兄,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在高老庄的是你吗?”

“其实,我已经娶过你一次了。”

难以入耳,难以回望。

嘶——

恶心至极。

2

我出生在一个乡绅之家,母亲年迈,六十岁的时候才生下了我。

出生那日,天出异象,狂风暴雨数载,旱涝之灾引得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直到一日,路过的一个老和尚,用手中的拐杖敲开了我家门。

他用手中的钵盂盖住了我的脸。

又喃喃自语道:“此子不除,灾祸绵延。”

我那年迈的父母,耳聋目昏,在听见老和尚的话后,竟洋洋自得,给我取名不除。

十四岁那年,桐乡成了水乡,依旧民不聊生。

村里来了一位背着九齿钉耙的堕仙。

半夜,他飞在了我的屋顶,撬开了一片瓦。

“孙不除,你可要修仙?”

我假装没有听见,故意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噜。

许久没有动静,我以为他走了,等我睁眼时,堕仙俊逸的脸盘龇牙咧嘴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吓得我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你是谁!”

堕仙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鸡,顾自啃了起来,大快朵颐后,他朝我挑了挑眉。

“整个村,我就觉得你最适合修仙了。”

“我愿意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我愿意你个大猪头!

我摇了摇头,又想起前世被压五指山下的五百年,食不果腹、风餐露宿的日子,惨烈至极。

“不愿意。”

堕仙显然一惊,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伸手捏捏我的脸,喃喃道:“古灵精怪,像极了那只死猴子。”

“你说什么?”我故意问道。

他却摆摆手,又将整只鸡架囫囵吞枣般地塞进了嘴里,一点残渣也不剩。

“想我当年上天入地,虽然几经波折时常喊着散伙,可是真正到散伙的那日,最牵挂的还是那只死猴子。”

3

堕仙来的第三日,我惨遭父母双亡。

丧葬礼上,堕仙吃了八十八只鸡。

我“哭”得惨烈,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呆子太饿,把我人间父母吃了。

毕竟他已经饿成了玉树临风的仙人,像极了白龙马不当马的时候。

我去给他呈上第八十九只鸡的时候,他松了松眸子,抬着眼皮。

“这下可愿意同我修仙了?”

我将鸡重重地放在了他的面前,咬紧牙关。

“不愿意!”

什么大闹天宫!

什么乱改生死簿!

什么齐天大圣!

……

那是孙悟空,不是我孙不除。

重蹈覆辙,再成为如来那厮的弃子,再一次灰飞烟灭,我不愿。

堕仙叫停了我。

“孙子!你就是孙子!”

我依旧顾自走着,当做没听见。

堕仙的声音越来越响,许是吃多了噎出了哭腔,半空竟回响起他的声音。

“孙悟空是孙子!”

“孙不除也是孙子!”

“只要你他娘的还姓孙,你就永远是孙子!”

我捏紧了拳头,就差把这拳头狠狠地捶在他那颗猪头上了。

可我还是转过头,冲着他的方向笑着喊了句。

“是嘞!爷爷!”

4

修仙界最落魄的宗门,当属不老山。

一群老不死的,修行了千年,研究不老不死的道法。

毫无战斗力,只会不老不死,窝在不老山当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废物。

我跟在堕仙的身后,他引我入山,那些老不死的纷纷匍匐在地上,夹道迎接。

“恭迎圣者,圣者德惠无疆。”

我在他的身后恨恨地唾了一口。

什么狗屁圣者!

他干出的事,就不是人干的!

我爹娘入土的第二日,整个村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是这数十年的水灾皆是因我而起,不顾往日情分,将我赶出了村。

说来也怪,我出村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村里的水患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下村民们更是认定我是桐乡的灾星!

“我叫朱坞,往后你可以叫我——”

没等他说完,我抢答道:“师尊?”

他停住了脚步,我泥泞的鞋底踩上了他白色的长袍。

嚯,好大一个脚印。

他转过身,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我。

“叫我师弟。”

噗嗤——

这只死猪,还真是不要老脸!

不老山的大殿上,底下跪着成千上万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十四岁的我刚好够到朱坞的肩头。

我悄声问道:“师……师弟……这些老不死的不会任何法术,养着也浪费口粮。”

朱坞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群人,本身就是别人的口粮。”

5

惊诧之间。

成群的老者像是发了疯般地朝我涌来。

“献祭——”

“恭迎孙老祖——”

一道道如闪电般的灵力,从他们的身上迸发出来,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是——

朱坞负手而立,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

“师兄,这是师弟送给你的礼物。”

“这一千年来,师弟一直在为这天筹备着。”

成千的老者将他们这数百年来的岁命,一点点的注入到了我的体内。

十四岁的身躯,在强大灵力的注入下,有种舒爽伴随着力量的增生。

我咬牙,眉间溢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到底做了什么?”

伴随着灵力的倾泄,老者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最后幻化成了幼猴的模样。

惨死,化为白骨。

成千上万的猴骨,漫山遍野。

朱坞一挥手,九齿钉耙在半空中,将地面刨出了一个地裂。

裂缝越来越大,再一挥手,猴骨纷纷被吸了进去。

轰然,地裂合并在了一起。

我大喘着粗气,体内像是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即将喷涌而出。

瞥目间,竟看见朱坞眉眼中一闪而过的凶残。

“师兄,你应当谢我。你这一身凡骨,终究是不敌曾经的齐天大圣,你那些猴儿为了给你续命万年,将自己献祭于你。”

“你可千万不要让他们失望啊!”

“要复仇,要闹,要成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

他的手压在我的肩上。

又将整张脸贴近我的耳畔。

“我的好师兄,这一次,我又怎会无能,又怎会让你失望。”

不老山的莲池。

褪去破败的长衫,踩进了可以增强体魄的池水中。

朱坞说这是他偷偷引下的天池水,玉帝老儿差点要了他的命。

我合上眼,暖暖的泉水窜进了我的周身。

漆黑的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了那些老者献祭的场面。

猴骨又忽地长满了血肉。

一只只猴子逐渐苏醒过来,蹿到了我的跟前。

抓耳挠腮。

“大圣!蟠桃好吃吗?那七仙女是否入传闻中那般美!”

“大圣!二郎神那厮又来挑衅你了!”

“你被压在五指山下的五百年,你可知孩儿们有多担心!”

“大圣,你怎会同意护送那秃驴去取经!”

“原是紧箍咒——”

“大圣,取完经还会回花果山吗?”

“大圣——”

画面一转。

如来的钵盂从天而降。

“泼猴!岂敢冒充齐天大圣——”

我浑身一激灵,猛然睁开眼,却发现额上已经冒出了层层冷汗。

可是眼前却依旧是一片漆黑。

一朵白莲,从深渊中缓缓飘来。

“孽障——”

是菩提老祖的声音。

我连忙跪在了地上。

“师——”

傅字还未说出口,突然想起我当年出三星洞时,师傅的叮嘱。

“日后若是惹出祸事,勿说乃我之徒。”

菩提老祖银发披散,盘坐在莲花上,双手放在膝盖上。

“孽障,你可知你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三生有灵,为师本不该救你。”

听见为师二字,我又朝他磕了个响头。

“师傅——”

菩提老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故人何去,只是可惜了你那位师弟了……

“一朝入九渊,碎万骨,复万朝,永世不得超生。”

师弟?

我连忙解释:“师傅,我师弟他不是——”

脑海中猛然乍现出朱坞残暴狡黠的表情。

他清冷孤傲,视人命为草芥。

他不再胆小怯懦,冒天下之大不韪。

唯一能说得通的,就是——

他根本就不是师弟!

鸦雀无声间,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师兄,我来给你送衣服了。”

他的脚步越来越近。

我猛然睁眼,再回头时,却看见月光下的他,面露出诡异的微笑。

树影与月光交错间,水面月光麟麟。

他蹲下身,伸手拨动了一下池水,微微颔首,死死盯住我的眼睛。

不是疑问,不是反问。

而是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要我给出答案。

“师兄,刚刚是跟谁说话呢……”

6

究竟是谁。

我收起脸上的表情。

十四岁的脸,明明稚嫩,可骨子里却藏着数千年来的阴鸷。

“师弟,当年你我一行,可是从未对我如此上心。”

“如今,师弟的一行一止,师兄都看在眼里。”

“待——”

我故意冲他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直直盯住他漆黑的瞳仁。

语气笃定。

“待本大圣觉醒,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死死握住拳头,冷哼一声。

“师弟,可否助师兄一次。”

朱坞的脸上稍稍动容,却暗藏狐疑。

“师兄都记起来了?”

我背过身,微微侧脸,留给他一道坚实的后背。

略施法术,他手中的衣裳便骤然出现在了我的手中。

再一眨眼,青石板上,但凡我走过的地方,均是一只只湿漉漉的脚印。

长袍掠过他的脚下。

我也停住了脚步。

“好师弟啊,本大圣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只泼猴……呵呵……他说他本不该死……不该那般死……”

他微微垂眼,脸上的表情瞬然万变,起身凑了上来。

“你这只死猴子……可想死师弟了……”

我顾自走着,朱坞在我身后喋喋不休,讲述着这么多年以来发生的事情。

师傅还是没有逃过被妖怪吃掉的噩梦。

三师弟沙悟净也不知所踪。

就连那匹白龙马,也被剁成了龙泥。

果然,不一样了。

一个三岔路口,郁郁葱葱的绿意在月色下斑驳。

走了数米后,我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朱坞。

“师弟——”

他先是一惊,然后伴随着一张柔和可亲的脸,转过头来。

“师兄,怎么了?”

这段日子,我总是会听见一个声音。想来也是奇怪,我一只猴子,竟听见有人说娶我,怕是疯魔了。”

朱坞干笑了两声,道:“许是师兄的残魂,在这岁岁年年中,爱听了些画本子,便记了下来。”

“哦,是吗?”目光微凉地看向他。

转身迈了一步,又收了步伐,叫停了他。

“师弟……那年小雷音寺,多亏了沙师弟去搬救兵……”

“唐僧那只秃驴暂且不管,你我二人与沙师弟还是交情颇深……”

“往后若是有了沙师弟的消息,咱们还是要帮他一把,再续兄弟之谊。”

朱坞伫立在月色之下,白袍袖下,两只手锁在一起。

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一副虔诚怀思的模样。

“沙师弟的好,我自然是记得的,也怪我老猪没什么能力,我这就派人继续查访沙师弟的消息。”

“好。”

竹影婆娑,一节节石阶蜿蜒,通往了越黑的深处。

头顶上的月色如初,只是不知道八戒的嫦娥姐姐是否还在广寒宫了。

那年小雷音寺,我又怎会不记得?

被困于金铙,是八戒上天请来二十八星宿救我于水火。

那可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搬救兵。

所以,朱坞——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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