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肆虐地拍打在脸上，仿佛刀割一般。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四十多年前，在黑龙江漠河的那段军旅生涯。一米多厚的积雪，呼吸间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那是我们十二个年轻人共同经历的青春岁月。我至今仍清晰记得，我们班里有八个东北老乡，还有四个来自南方的战友，初到东北，他们对极寒的气候很不适应。
十个小时的巡逻，滴水成冰的严寒，南方战友的双腿一次次失去知觉。我们的班长总是身先士卒，背起他们，继续完成任务。班长说过，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面对危险和死亡，必须齐心协力，并肩作战。一只狼或许不堪一击，但十二只狼抱成一团，即使面对狮子和老虎，也有一战之力。正是在这种同生共死的信念下，我们这个班的战友格外团结。
退伍后，我们约定每年都要聚一次，维系这份珍贵的战友情。大伟却很少出现。大伟是云南山村的孩子，家里有七个兄弟姐妹。退伍后，他很快入赘到邻村一个二婚女子家中。这桩婚事没有彩礼，也省去了盖房的钱，对他来说，减轻了不少负担。最初几年，我们还能联系上他，战友们也曾坐了五天五夜的绿皮火车，去参加他的婚礼。只是后来，每次邀请他聚会，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这次不行，等下次，下次一定……”
他的缺席成了我们聚会中的一个遗憾，久而久之，我们也渐渐不再主动联系他。就在我们快要将他遗忘的时候，他突然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大伟的声音有些哽咽，说他父亲得了癌症，急需手术费，问我能不能借他一些钱。那时我做点小生意，年收入十万左右，刚换了新房，手里还有些积蓄。战友有难，我自然义不容辞。我问他五万够不够，他连声说够用。我知道，大伟的性格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绝不会开口。我还告诉他，如果钱不够，就再联系我。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一声不响地挂断了。
这五万块就像投入了无底洞，大伟从此杳无音讯，和所有战友都失去了联系。他的消失，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并不在乎这五万块，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连一句解释都没有。难道仅仅为了五万块，连战友情都不要了吗？在一次战友聚会上，大家纷纷猜测大伟的去向。有人怀疑他是不是误入歧途，有人庆幸自己没借钱给他。
七年过去了，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笔钱。年初的一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熟悉的声音响起：“秦哥，我是大伟。”那一刻，我关心的不是他还钱的事，而是想知道这些年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音讯全无。我连声质问，电话那头的大伟突然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我默默地听着他的哭声，我知道，这些年他一定承受了很多。过了许久，大伟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开始讲述他这些年的遭遇。“我是家里的老大，结婚后不久，母亲就意外去世了。为了抚养弟妹，我和妻子搬回了老家。弟弟娶媳妇要彩礼，妹妹上大学要学费，我一个农民，只能靠种地挣钱。好不容易把弟妹都安顿好，父亲又查出癌症，家里还欠着一屁股债。”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起你们这些战友。当兵的时候，我很自卑，不敢和你们走得太近，怕你们瞧不起我。可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我只能厚着脸皮向你们借钱。父亲的治疗费花了十几万，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他。”大伟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奈。“父亲去世的时候，家里连买棺材的钱都拿不出，还是我媳妇回娘家哭着求岳母，才借到两千块钱。当时天天有债主上门，我压力很大，为了躲债，我和媳妇连夜逃到了国外。”
“在国外这七年，我和媳妇拼命打工，攒了100万。现在手里有钱了，我决定回国还债。家里的债已经还清了，现在就差你们三个战友的，欠你最多，谢谢你，秦哥，回头把卡号给我，我把钱打给你。”听着大伟的讲述，我陷入了沉思。曾经，我以为他是一个为了几万块就抛弃战友的人，现在才明白，他只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谁都不想在亲朋好友面前食言，但当他身无分文时，又如何兑现承诺呢？
我没有责怪大伟，反而安慰他，我们是战友，曾经一起同生共死，不会因为他暂时的困境就轻视他。我让他放下思想包袱，以后多和我们聚聚。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愿意帮助你的，一定是真正在乎你的人，不必为此感到愧疚。我们聊了整整三个小时，听到大伟的笑声，我才放下电话。
放下电话，我走出家门，在夜色中漫步。想起多年前在漠河的雪地里，我们互相扶持，共同抵御风雪的场景。这七年，大伟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背负着家庭的重担，远走他乡，尝尽了生活的辛酸。而我，也曾因为他的失联而心生芥蒂。如今，真相大白，我更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战友情。
金钱可以衡量很多东西，但它无法衡量人心的价值，也无法衡量战友情的厚度。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我们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而真正的朋友，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能够温暖我们，给予我们力量。您觉得，真正的友谊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