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我的婢女成了我夫君的侧夫人。他们举案齐眉,婚姻圆满,百姓爱戴。而我,被养在后院,像是被供养在高台的珍品,无比尊贵却也无人问津……1我叫尹凝儿,是大应国的兆华郡主。我重生在萧将军得胜归来向我求婚之前。萧定已经带领大军去守城三月有余,上至朝堂下至平民,人人都在担心此次战役是否会有什么变故。但我知道,明天就会传来捷报,萧定三日内快马加鞭回来复命。圣上高兴的叫来满朝文武以及权贵家眷为他接风。萧定下马拜过圣上后,便走到我面前,将他的护心镜交给我。上面刻了我的名字。萧定说是我一次次的助他化险为夷。
圣上大笑,问我:「兆华愿嫁否?」我看着从小便偷偷芳心暗许的英气少年,毫不犹豫的答应:「兆华愿!」成婚前两年边关战事吃紧。边城又苦又乱,萧定和皇上皇后都极力反对我随军。我心系夫君,便让从小就照顾我的侍女宿叶跟去。宿叶长我两岁,是我母亲生前为我精挑细选的贴身侍女,为了照顾我,烹饪女红耕种甚至打算盘都样样精通。后来边城稳定了,我的夫君却是带着怀孕的宿叶回来。萧定跪在我的门前。他说,是他一次打了胜仗喝醉了酒,将床边服侍的宿叶当成了我。他说宿叶在他打仗时,照顾伤员,施粥安抚流民,把将军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所以他为负责只能私自将宿叶纳为侍妾。
现在宿叶有了身孕。为了长子,不得不将宿叶抬为侧夫人。宿叶大着五个月的肚子,也在将军身后跪下,哭的声泪俱下我见犹怜。木已成舟,我作为将军府当家主母,京城所有贵女的典范,高门贵女的风度也不允许我妒忌。只能怨我自己,将夫君拱手于人。后来萧定被封为镇远将军。边城重建,我随萧定迁往边城定居。到了边城才知道,城中百姓都默认宿叶才是将军夫人。那我又算什么?搬到边城后,我也怀过一次孩子。但是边城环境对于我这种从小娇养的深闺郡主,实在是太过恶劣。一场大病就小产了。后来京城特地派来的御医说,我身子太过亏空以后也无法再孕育。而宿叶的儿子早已顺利降生。模样像极了萧定。
宿叶和萧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恩爱非常。而我,像一个与他们家格格不入的外人。明明……几年前,萧定还是宠我入骨的夫君。我在府里的生活都是极好的,在边城仍住着最华丽的院子,身边仆人无数,入口的菜肴甚至是京都快马送来的珍品,绫罗绸缎也是按照我在京城郡主时的规格。我不用操心将军府大大小小的事,没有勾心斗角,像全府都娇养的一朵名贵的花。我不恨他们,但我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发宿叶去打理皇上赐给我的庄子铺子。我现在对宿叶无法不产生抵触的心理。眼不见为净。过几天萧定就回来了。我梳妆好坐在床边思忖了片刻。
上一世萧定回来便当着众人求娶,那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爹爹。我要去佛山!」我在父亲下朝回来便拉着父亲的袖子撒娇:「听说京城边十里外佛山上的寺庙最灵,我去给我们大应国和萧定哥哥祈福吧!」虽然已经天色渐晚,但是等明早捷报传来我就没有借口走了。「好,那凝儿去吧,爹爹多派些护卫给你。」父亲向来宠我。让家仆随便收拾了行李,我坐着黑楠木为车身,丝绸锦缎做饰,金银镶边做窗的御赐马车,高调的穿过京城城区,直奔佛山。出了城,我们一队人马才改为慢慢悠悠的赶路。将军,就算你现在对我真真切切是一片深情……但,你给我的婚姻,我不想要了。……在寺里躲了三日,让侍女去打听城里的情况。
果然,萧定打了胜仗。许是寺里太清苦。才五日,我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又染上了风寒。一行人又慢悠悠的溜达回来。我在家中以养病为由闭门谢客。「郡主!将军又过来了,刚刚还想说服老爷带他来见你!」侍女小蒲咋咋呼呼的跑进来。我修剪插花的手一顿,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上门了。萧定是将门萧家的遗孤,当初和我一同养在皇后殿里。虽说是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但也不是日日相见。而且自从萧定十五岁出宫住进将军府,我回到左相府后,更是几月不能见上一面。算来,这一世加上他出去打仗的三月,已经有半年未见。我躲萧定太过明显,父亲猜到了我的心思,总是暗戳戳逐客。只是这次萧定待的时间也太久了,今天他是铁了心要见我。
已到了用晚餐的时间,我若是不出面,怕是萧定住在相府的事都做得出来。我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裳。瞧了一眼铜镜里少女透露着娇弱的病态,嗯,很完美。小蒲小心翼翼的扶着我来到前厅。果然萧定还在,拿着一本诗集边喝茶边看。而父亲坐在主座黑着一张脸。我抑制不住轻咳了一声,前厅坐着的两人注意到我。「哎,我的小祖宗,你这病恹恹的过来干嘛,不是吩咐小厨房给你送药膳过去了吗,这要是有被风吹到更严重了怎么办!」父亲赶紧过来示意小蒲扶我进厅内。「凝儿……」萧定像是才相信我生病了一样,惊讶的站起身子。他……还是我喜欢的模样。身姿挺拔如苍松,目若寒星,英俊的侧脸和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我若是不过来,两位大人怕是不打算用晚饭了。」我挥挥手,让下人准备布置晚餐。我小口吃着我的药膳,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是萧定在看我。我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纠葛。这一世就这样错过去吧。……虽然风寒症已经好很多了,但是身上还是酸乏的很。用完晚饭向两人行了礼打算回去休息。「凝儿!」刚走出前厅不过十步,萧定追了出来。我对着身后要上前拉住萧定的父亲轻轻摇了摇头。父亲便遣仆人远远的候着,转身回房给我机会自己解决。「将军多次来我府上,究竟是有何要事,非要同我当面讲?」我开门见山。「凝儿你为何躲我……」萧定向我靠近。「将军莫要胡说,我与你除了儿时于皇宫玩耍,并无其他越界之情,又谈何躲?」
「前些日子我是着急边关战事,心忧国家去佛山祈福,才错过了将军回京,不想将军竟耿耿于怀至此。」我抬起头,一脸天真懵懂,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将军是不是误听了七七八八的传闻,误会了什么。」我退后两步,拉开与萧定的距离,福身行礼「若无他事,我先回房休息了。」避开萧定受伤的眼神,转身离去。3自打那日后,萧定果真没有再来。斩断了上一世曾经让我悔了数年的姻缘,便思考起上一世的事。我的父亲,当朝左相,在三年后被奸人所陷,定下叛国罪。皇上想给我父翻案,却找不到被诬陷的证据,以监察御史陈康裕为首的一众党派不断给皇帝施家压力。最终只能力保住我父性命,贬为庶人发往北域。
上一世父亲出事的时候,我正小产。萧定怕我伤心过度封锁了这个消息,半年后我才在皇后的家书中得知。通敌,叛国……多恶毒的陷害,还好皇上与我父亲除了多年君臣外,还有过命的交情。皇上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是不包括我的父亲。父亲是皇帝的智囊,朝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父亲抱有敌意的人大概只有两类人:要么是嫉恨很久的贪官党羽;要么是将我父视为眼中钉的敌国奸细。或许这两方都参与其中。贪官党羽,上一世我了解不多,不过其中一个切入点,今年的新科状元。这个状元的文章实在是惊才绝艳。
科考的文章传到父亲手里,父亲看完直接连说三声「好!」向来爱才的父亲直接跑去状元家中,要结交小友。可这状元的身份,是京城掌管户部的王大人家的公子。父亲与王状元结交,在其他官员眼里就是站队。可是令人惊讶的是,一年后皇城的登闻鼓被一个穷书生敲响。告的是科举不公,王状元的文章原本是这书生的,却被暗箱操作,偷梁换柱。具体这件事怎么处理,我当时已嫁入将军府不大清楚。只知道那书生告赢了。书生后来一路高升,在文官中地位仅次我父亲。但是父亲因当时与假状元结交,留下很多把柄,可能也是后来被诬陷的缘由之一。我从回忆里回到现实。看日子科考就在这几日了。
这一次要不就试试,自己能否改变一些人的命运轨迹。记忆里,婚后我从皇后宫中出来的路上,偶遇过一回新状元。芝兰玉树文人风骨,二十几岁便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唯一遗憾的,就是为敲登闻鼓,被杖五十,年纪轻轻就落下跛足的病根……放榜日。我早早穿戴好,坐上早就叫人准备好轿子去看榜。京城街道平常就热闹,今日更加喧闹。路上有鲜衣怒马的英气公子;有身上穿着补丁的穷书生;还有各式各样的大家族的马车;小商贩也朝着放榜墙那边吆喝;还有不少员外前来为自家女儿谋划,带着一众奴仆准备「榜下捉婿」……我吩咐家里车夫将轿子停在放榜墙对面那条街的街边。这里不近不远可以看清来来往往看榜的人。整整两个时辰,我都没有等到想见的人。
反而看到了假状元王公子。王家一大家子都过来看榜,护卫将其他看榜的人推搡到一边。王公子大摇大摆走过去。不一会儿,我在马车上都听到了王公子张狂的说自己高中状元的声音。普通且没有自知之明的草包……我又等了一会儿。该看榜的人都差不多来了又走了,那真正的状元却还没出现。难道在我来之前就走了?那我也只好打道回府。回去路上经过贡院。每年都有落榜生来这里要查卷,大家都习以为常。我本想叫车夫加快速度离开这里,却听到:「我不服,我想见考官!」这个声音!我赶紧撩开车帘。虽然远,但也看清了那个被贡院护卫驱赶的书生。是他!4我命人将林闻笙带到马车旁。他站在我的轿子边不语,似是带着戒备。「贸然派人请公子过来,失礼了。
我刚远远的就听到公子喊不服,可否给小女子看看公子以往的文章呢?」我隔着车帘问他。安静了一瞬,我听到他回我:「可。请姑娘指点。」我撩起帘子一角,接过他刚刚一直拿在手中的纸张。入目第一印象:好字!策论共三篇,看样子是他日常习作。但是其中文笔不仅引经据典,文笔挥毫,还有各种新奇却不失道理的治国良策。我边看边感叹,果真是被皇帝连连称赞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治国之才。仅仅是习作,单拿出去参加科举也是绰绰有余。我将这三篇策论整理好,撩开帘子,以真面目示他。「公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这策论中的思想也是让我醍醐灌顶,这种才华怎么可能落榜?」
「家父在朝中有一官半职,正巧科举事宜也能说得上话,如果公子信我,可随我回府,将公子引荐给我的父亲。」这是两辈子第一次近距离见林闻笙。我脑子里闪过一句「陌上人如玉」。就算是穿着破旧但干净的长衫,也掩盖不住他的风华。现在的林闻笙还不像上一世惊鸿一瞥的冷然,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书生,更多的是温文尔雅加上被现实逼迫的有点……「炸毛」。「噗嗤……」想到这里,我竟没忍住当着人家的面笑出声。「抱歉,我走神了……」我立刻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自己刚刚如此失态。「无碍。」林闻笙深邃的眸子里,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我还没来得及探究。
吩咐下人将林闻笙安顿在离左相府比较近的客栈,我便回家向父亲说明了我的见闻以及猜想。这一世,我帮助了林闻笙,那么我父亲就不会再尹结交假状元,而埋下祸因了。父亲信我,听完我说的话就立刻派人去查。果然查出端倪。那署名王公子的文章字迹,竟真的与林闻笙的字迹一模一样。当天晚上惜才的父亲就急冲冲赶去皇宫,告了一圈贪官的状。两日后,朝廷下旨昭告天下:王公子利用家族便利科举舞弊,判处流放;受王家贿赂的两个三品监考官员也被查抄了家,摘了乌纱帽。而林闻笙则是恢复状元身份,御赐府邸、良田、铺子以及金银无数。现在京城上下都是谈论真假状元的声音。
户部尚书王大人以及其一众党羽落马后,朝廷各级官员也变得极其忙碌。事情平息第三日,小蒲从前院回来告诉我,新科状元林闻笙上门拜访。我偷偷带着小蒲从后门溜进正厅。隔着一扇屏风偷偷望向两人。不成想,刚探出头就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眸子。我一惊,赶紧退回屏风后面。我父亲背对着屏风坐着,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我。「左相大人,前几日被圣上留在宫中论国策,一直不得空,今日终于找到机会来上门感谢。」说着,林闻笙站起来向我父亲深深行了个礼。「林大人客气,像你这样的国之栋梁早晚都会崭露头角的。」「那不一样,如若不是郡主善心在街上救助于我,左相为我伸冤,以在下的能力,也只能走投无路用半条命去敲登闻鼓了。」
说着又想起身再拜。「哎!林大人若真要谢,就多多为国效力,献出更多治国良策,就是对最好的感谢了。」到最后演变成林闻笙一口一个「老师」的唤我父亲。父亲对他的称呼也从「林大人」改成了「闻笙」。我听着半晌,也没听见关于朝堂落马官员的事。相谈甚欢的二人以师徒相称,从大应的太学院谈到南城水患,又延伸到农民的纳税份额。我听着无趣,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自从林闻笙拜我父亲做老师,几乎隔一两日就奔我左相府来。这和上一世的「高岭之花」做派可真是相差巨大。不过我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与林闻笙交好,不仅能最大限度让父亲免遭陷害,还能在内忧外患的朝堂上为皇上提供最大的助力。时间飞快。大王爷要举办湖中诗会,宴请京城中各家大人的公子小姐以及文人墨客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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