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时光荏苒，过了秋冬，不觉春去夏来。伯牙心念子期。想着中秋又快到了，就向晋主请假回乡省亲。晋主依允。伯牙收拾行装，仍是走水路转大弯。上船之后，吩咐水手，只要是有船只停靠的地方，就来通报地名。事有偶然，刚刚八月十五夜，水手来禀告，此地已离马安山不远。伯牙依稀还认得去年泊船遇到子期的地方。吩咐水手，将船只靠岸，抛下船锚，打上钉橛。

当日夜色晴明，有一线月光，透进朱帘，射入船舱。伯牙吩咐童子卷起船帘，走出舱门，在船头仰观星斗。他望向水底和天空，浩瀚无垠、一望无际，月光亮如白昼。遥想去年与知己相逢，骤雨停而明月出。今夜重来，又是如此美好的夜晩。当时曾约定在江边等候，为何到现在全无他的踪影，莫非是失约了？

又等了一会，想道：“我懂得了。江边来往船只众多。我今日所乘的，也不是去年那只船了。我兄弟心中急切，怎么能够认得出来？去年我因为抚琴才惊动了知音。今夜仍将瑶琴抚弹一曲，待我兄弟听到后，必定会来相见。”于是吩咐童子取出琴桌，安放在船头，摆好座位，焚起香。伯牙打开琴囊，调整琴弦，开始弹奏，商弦之中却透出了哀怨之声。伯牙停下琴道：“呀！商弦中的声音怎会如此哀怨凄切，我兄弟肯定是在家遇到了难处。他去年曾说父母年事已高。若不是父丧，必定是母亡。他为人又是至孝，事有轻重，宁愿失信于我，也不肯失礼于双亲，所以才没有来。等明日天明，我亲自上崖探望。”叫童子收拾琴桌，回船舱休息。

伯牙一夜未眠，真是盼明不明，盼晓不晓。眼看着东方发白。伯牙起身梳洗完毕，吩咐童子携琴一同前往，又拿了十镒黄金带着：“要是我兄弟在家守丧，可作为赠礼。”伯牙登上山崖，顺着山路，大约走了十多里地，过了一个山谷，伯牙停住。童子问道：“老爷为何不走了？”伯牙道：“山有南北两座，路有东西两条。从山谷出来之后，两边都是大路。怎知哪一路是通往集贤村去的呢？等到有识路的人过来，问清楚了，再继续前行吧。”于是伯牙就坐石头上休息，童儿在身后立着。

没过多久，左边道路上走来一位老人，双髯垂着玉线，白发往上挽起着，头戴竹帽，身着民装，左手拄着藤杖，右手提着竹篮，缓步而来。伯牙起身整理好衣服，走向前施礼。那老者不慌不忙，将右手竹篮轻轻放下，双手举藤杖还礼，道：“先生有何见教呢？”伯牙道：“请问，两边的路，哪一条是往集贤村去的呢？”老者道：“那两条路，是两个集贤村。左手是上集贤村，右手是下集贤村，总共是三十里平坦的官道。先生从谷中出来，正好是在中间位置。往东是十五里，往西也是十五里。不知先生要往哪一个集贤村？”

伯牙默默无言，暗想道：“我兄弟是个聪明人，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糊涂！去年相会那天，你知道此地有两个集贤村，是上是下，就应该说个明白了。”那老者见伯牙在沉吟，道：“先生这样吟想，一定是那说路的，不曾分上下，就说了个集贤村，叫先生不知去哪个方向。”伯牙道：“正是。”老者道：“两个集贤村中，有一二十家庄户，大都是隐遁避世的人。老夫在这山里，多住了几年，正是‘土居二十载，无有不亲人’。这些庄户，不是我家亲戚，就是我的朋友。先生到集贤村想必是要访友，只要先生说出所访之友，姓甚名谁，老夫就知道他的住处了。”

待续……

旧词新话 翻译自 冯梦龙《警世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