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王夫人开口,林黛玉一定不会把自己的衣服给金钏儿做妆裹吗?

栖鸿看红楼 2024-09-23 15:12:23

会的。虽然黛玉小性敏感,但是对人请求帮助,她是很乐意的:“莺儿又问候了薛姨妈,方和黛玉要硝,黛玉忙命紫鹃包了一包,递与莺儿”,这个“忙”字就很能说明问题。

当然这是钗黛交好之后,宝钗替湘云向黛玉讨要蔷薇硝,冲着宝钗的面子,黛玉也不会舍不得。但是另一方面,黛玉一向为自己没有父母亲人而伤心。李婶宝琴进京,“黛玉见了,先是欢喜,次后想起众人皆有亲眷,独自己孤单,无个亲眷,不免又去垂泪”。宝钗给黛玉送东西,“黛玉看见他家乡之物,反自触物伤情,想起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寄居亲戚家中,那里有人也给我带些土物。想到这里,不觉的又伤起心来了”。

因为没有亲眷、没人给她送东西,她也就没有机会转送别人东西,除了第十六回奔丧归来,“又将纸笔等物分送宝钗、迎春、宝玉等人”。所以莺儿来要硝,是黛玉难得的、可以送人东西的机会,她一定很高兴,这才有“忙命紫鹃包了一包”的这个“忙”字。寄人篱下的小女孩的这一点小心思,也被作者抓住了。

送硝是“忙”,如果要她拿衣服给别人——不管是不是金钏儿——做妆裹,她会愿意吗?毕竟,黛玉“素日是个有心的,况且他原也三灾八难的”,她会不会忌讳此事?

黛玉的忌讳,是分人、分时候的。比如骂宝玉“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就“刚说到‘短命’二字上,又把口掩住”:她正跟他生着气,也不愿意咒他。再比如宝玉发誓“我要是这么样,立刻就死了!”,黛玉就急忙阻止:“大清早起死呀活的,也不忌讳。你说有呢就有,没有就没有,起什么誓呢!”

可是,当宝玉劝她“何苦来!大正月里,死了活了的”的时候,黛玉的回答是:“偏说死!我这会子就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的,如何?”又不忌讳了!

不管忌讳不忌讳,王夫人作为黛玉的舅母,又是招待客人的主妇,如果她向黛玉开口,黛玉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哪怕是“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要来使唤人了”的玩笑,也只会和平辈的王熙凤开,说不到王夫人这里。

咦,既然黛玉不可能拒绝,王夫人为什么不向她开口呢?难道是王夫人多心了?

嘿,王夫人是多心的人吗?黛玉都不会在乎的,她会替黛玉在乎吗?

王夫人不向黛玉开口,不是担心黛玉拒绝,而是根本就不想跟黛玉说。

给金钏儿要衣服做妆裹,是因为金钏儿被王夫人责骂、怒而投井,王夫人于心有愧。同时,“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操克夺之权,致使生出这暴殄轻生的祸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颜面何在!”这是影响贾府声誉的事情。

当然,就凭这一件事,你要说贾政会休妻、或者夺走王夫人管家之权,那是太严重了。不过既然不是好事,王夫人自然不希望外人知道,自己人也是知道得越少越好。这是很普通的心理。

所以,王夫人不愿意叫裁缝来赶做衣裳。不是舍不得钱,而是贾府做衣裳都是有节有令的。这时突然要做两身衣裳,并且只做年轻姑娘的、不给太太夫人们做,难免引起猜疑,扩大舆论范围。而去找黛玉要衣服,或者找任何一个女孩子要衣服,都不免要解释金钏儿的死因,要多一个、多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正好宝钗来了,还是特意“向王夫人处来道安慰”的,说明她已经多少知道了这件事。既然已经知道了,就索性向她提起,如果她领会了意思、主动表示愿意提供,岂不是又省事又保密?

至于林黛玉,那根本就是话引子。王夫人再愚钝,也不会不知道钗黛之间的那点儿心病。故意说起自己需要衣服,又故意提起黛玉多心、暗示黛玉小气,不就是鼓励宝钗“你是好孩子,你大方,你不小气,你一定会提供的”吗?

这只是引导,最多是“利用”,远谈不到“算计”。一来王夫人不会算计自己的外甥女,二来薛家有钱,不在乎几件衣裳(薛蟠陪礼道歉时要给宝钗做衣裳,宝钗不是回答“连那些衣服我还没穿遍呢,又作什么!”吗?香菱的新裙子染了泥,宝玉不是说“若你们家,一日糟蹋这一百条也不值什么。”吗?),三来,香菱穿了袭人的裙子,“等他孝满了,他爱什么,难道不许你送他别的不成?”这时王夫人要了宝钗的两套衣服,难道不能“送他别的”来弥补吗?

利用女孩子间的小矛盾,引导其中一人为自己所用,这是很普通的手段,并不需要太聪明睿智的头脑。连“木头似的”王夫人,也能运用得得心应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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