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月,为南归的燕子衔来新泥,为初醒的藤萝编织云梯,为晨露里的青梅点染胭脂,为每瓣落英撰写归期,为每串檐铃系上叮咛,让浅草漫过石阶时,恰好漫进你推窗的倒影。
四月,鹅黄的柳浪,淡紫的烟霞,廊下悬着的纸鸢,青瓦上流淌的月华,砚台边微凉的茶,墨迹未干的"蒹葭"。

四月,忽而梨云起,替所有相遇酝酿伏笔;忽而海棠眠,替流年信札钤印朱砂;忽而杏花湿,替青石小巷洇开水墨,在某个拐角处,撞见撑着油纸伞的她。
四月,画半卷竹影,画半卷荷塘,两行脚印叠成诗行。一笔是苏堤春晓,烟波画船;一笔是沈园旧壁,钗头凤残;再添几粒星辰落在浣衣石畔,添半阕鹧鸪天,让未说尽的心事,随柳絮飘过白苹洲,停在你绿罗裙边。

杜鹃泣血,芍药含羞,荼蘼攀着竹篱将韶光挽留。借三分月色酿酒,醉七分年少风流,听子规夜夜唱彻西楼,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春秋。
四月江南,乌篷船头。他年若遇双鲤,莫忘锦书托鸿雁寄陇头。

细雨斜织,油伞轻收。在褪色的门环前驻足良久,苔痕斑驳处,还刻着当年并刀剪烛的温柔。檐角铜铃忽然叮咚,恍惚又是那个并肩听雨的午后。
山寺钟晚,渔火如豆。采薇的女子涉江而过,素手撷红豆。布谷鸟掠过麦浪时,炊烟正爬上老槐树梢头,而远方有人正数着归舟。

新月如钩,暗香盈袖。风从泛黄的诗经里吹来,每一粒文字都在发芽,长成蒹葭苍苍的河洲,长成宜言饮酒的琴瑟,长成死生契阔的执手,最终在某个谷雨时节,结成相思子红艳欲滴的豆。
若能在最好的年岁,遇见眼眸如春水的某某,该是佛前求了五百年的福泽。像新竹遇见甘霖,像锦瑟遇见银筝,像沉睡的桃源遇见武陵舟。

若能在最对的时间,读懂眉间藏着的缱绻诗行,该是银河倾泻的星斗。不必说破的默契,像茶遇见水舒展的绿袖,像蝶遇见花颤动的娇羞,像二十四桥明月夜,遇见玉人教吹的箫。
若能在白发苍苍时,翻出压在箱底的红叶书签,该是岁月最美的回眸。那些被春雨浸润的诺言,被夏蝉吟诵的牵念,被秋霜染透的等待,被冬雪覆盖的祈愿,终将在某个四月清晨,化作满架蔷薇一院香。

你看那并蒂莲在风里轻轻颔首,双飞燕在梁间细语啁啾。原以为姹紫嫣红开遍,终要付与断井颓垣,却不知真心的花期,比任何节气都长久。只要根须紧握泥土,纵使风雨如晦,依旧能在下一个春天,抽出更繁茂的锦绣。
时光会斑驳门环铜绿,但磨不灭镌刻的"不离不弃";岁月会漂白青丝成雪,但冲不淡眉心的朱砂记。当所有春花都零落成泥,总有些爱情,已长成连理枝的模样,在年轮里书写着永恒的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