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农村大众报
长篇乡野小说连载
芝镇说第三部(90)马嘴一下子叼起了裹着公冶德泽的红蜡烛包
第七章
公冶令斓·枣红马
(90)马嘴一下子叼起了裹着公冶德泽的红蜡烛包
你父亲驯马,笨手笨脚。他怎么会驯马呢?几个壮劳力把住马车上的辕干,他拽着黄色的马缰,喊着口令:“倒!倒!倒!”枣红马站着一动不动。他抵住马脖子往后推,勉强推后了一点点。他喊着壮汉们往前拖车,几个壮汉,就拽着马车辕杆往枣红马身上靠近。折腾了半天,枣红马才套进了马车辕内,上好马鞍,你父亲使劲按了按,然后,嘴巴一鼓,嗖地跳到马车上,一扬鞭子,“驾,驾,驾”喊着,枣红马不动,他闭了眼猛地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马还是不动。
民兵连长站在场院的路牙子上说:“令然啊,是不是军马有单独口令?”你父亲说,没听说有什么特殊口令。他用鞭子抽了几下马屁股,马就是不动。我知道,他心软,一边抽,一边嘴里直咽唾沫,好像在抽自己,抽得自己浑身都出汗了。他喘一口气,把鞭子插在腰里的皮带扣那儿,摸出烟丝,正要卷根烟吃。喇叭筒刚卷了一半,就见枣红马突然发力,拉着空马车呼呼呼奔跑起来,你父亲使劲把住车辕,大喊着:“停,停,停!”
你四大娘正抱着公冶德泽在草垛跟上看,公冶德泽在红蜡烛包里裹着,正眨巴着小眼呢,德泽的虎头帽一闪一闪的。你四大娘也贪恋着看枣红马,两眼直勾勾盯着,往前凑,往前凑,那枣红马近了,近了。你四大娘惊讶地喊:“哎呀!哎呀!哎呀!枣红马真俊,真俊。”突然变了腔调:“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俺的孩子啊!俺的孩子啊!”
就看见,马嘴一下子叨起了裹着公冶德泽的红蜡烛包,大家都急了,你四大娘开始跺着脚大哭。枣红马叼着公冶德泽一圈一圈地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枣红马的四个蹄子都离了地,红蜡烛包在枣红马的嘴里咬得很紧,你四大娘嘤嘤的哭声,夹杂在嘈杂的呼喊声里,她跟在枣红马后面哭着跑、跑着哭。
你父亲惊得脸蜡黄蜡黄,两手死死把住车辕,鞭子在地上拖拉着,烟丝撒了一地。民兵连长领着壮汉们拿着木锨、扫帚、铁叉,大喊着挡枣红马。场院里一时乱了套。枣红马瞪着红眼,在不大的场院里,一圈一圈地转着,它的前蹄跑几步,一腾空,红蜡烛包死死地被叼在枣红马的嘴上,那马车也就站起来,你父亲使劲拽着缰绳,腰弓着,肩头上落了一片柳叶。场院里的醭土让枣红马的四蹄踩得四下乱溅。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那里。我想的是,令然啊你拽紧缰绳啊,拽紧啊!马车胶皮轮子轱辘轱辘飞转,我感觉整个场院都要飞起来了。一家人都傻了。包德泽的蜡烛包耷拉下一个角。
民兵连长让壮汉们用独轮车往场院里运粪,壮汉们的大铁锨飞舞着,独轮车的两篓子粪土都装满了,到场院里就倒,一车又一车,粪堆一点点地加高,但粪堆挡不住枣红马,枣红马拉着马车忽地上了粪堆,然后又冲下去,继续转,粪土被撒得场院四处都是。怎么挡住呢?不能用硬东西,硬东西,伤了马腿咋办?民兵连长让壮汉们拿起铁二齿子,等马车过来,一齐勾住车体,往后拽,十几个小伙子喊着号子用力,竟然让枣红马拖着转了三圈,场院都被拖出一条沟。枣红马越来越狂躁了。满院子的人都束手无策。
这时你父亲看到了人群中的我,他气喘吁吁地大喊:“酒!酒!酒!”我快步从马厩的石柱子上取下酒葫芦,那是你父亲挂上去的。等马车转过来时,我把酒葫芦扔给了他。你父亲拍拍马头,好像跟枣红马说了几句什么,那枣红马居然张开嘴,噙住了酒葫芦。德泽一下子就落在了你父亲手里。喝了酒的枣红马慢慢停了下来,两眼看着前方。你四大娘已经吓得站不起来,佝偻着腰,捂着胸脯,哎哟哎哟地哭,抽搐着,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大家都围拢过来,看着德泽。德泽在你父亲怀里嗨嗨嗨笑着。这孩子!等把他交给你四大娘,他哇哇哇地哭起来。
我看到枣红马浑身在流血,红红的血,哗哗而下,枣红马的嘴里呼着白气,我指着枣红马说,马淌血了吗,马淌血了。民兵连长说,少见多怪,这哪里是血,是汗。知道汗血宝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