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奇袭破楚鄢城,展冒险犯难的英雄气概,现炉火纯青的指挥艺术

兵道争战史 2023-09-23 07:24:05

秦楚交锋历来以江汉流域(包括商於、汉中、南阳一带)的北线战场为主要方向,以巴蜀黔中的西线战场为次要方向。然而,司马错死后,黔中地的得而复失,给过分乐观的秦国朝野泼了一桶冷水;秦赵仍在北方重兵对峙,还没开始和谈。两线作战对秦国很不利。

秦昭王君臣痛定思痛,认为楚国即使疲弱也依然是个大国,秦国必须拿出全力来对付楚国,否则不能克竟全功。于是秦昭王主动向赵惠文王提议在渑池举行会盟,让两国休战和好。

赵国君臣最畏惧的白起出现在渑池会盟的秦国代表团名单上,没有继续留在光狼城前线.这是秦国不打算继续攻赵的重要信号。

秦赵渑池之会

秦赵双方在渑池会上冲突不断。秦昭王本想以势压人,却被蔺相如机智化解,屡失颜面。不过,两国最终顺利达成协议,获得了四年的和平时间。

大良造白起应该在会盟时目睹了蔺相如三番两次挫败秦昭王的经过,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值得史书记录的举动。也许,他彼时满脑子都在思考对楚战事。这个仗该怎样打呢?

楚国最怕秦国三路并进——以巴蜀兵攻南路,以汉中兵攻西路,以关中卒和宛穰之师攻东路 但现在的秦国根本没法完成这个宏伟计划。黔中被楚国收复,巫郡方面难以突破,巴蜀之师受到重创,伐赵之师急需休整,宛穰之师又是楚军重点戒备对象。

此外,连年征战让秦国的财政压力居高不下,恐怕一时也凑不齐10万大军所需的粮草和装备。别说三路伐楚了,就算是两路伐楚,财力物力都捉襟见肘。强行发起全国总动员,必然会让全体军民不堪重负。

秦昭王君臣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一路兵马出击。通过分析相关情报和黔中地图,白起敏锐地意识到黔中拉锯战根本无法从正面打开突破口。

楚国江汉首都圈和洞庭郡都离黔中郡核心地区不远,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援助。单凭巴蜀两郡的物力财力,秦军很难在黔中战场跟楚国拼消耗打持久战。从富饶的关中往巴蜀转输物资,需要穿行于秦岭,运输消耗巨大。

强攻巫山方城也是个笨办法。且不说这座要塞易守难攻,楚国首都圈支援巫郡连长江都不用过,比支援黔中郡还方便。楚巫郡军在收复失地后士气大振,秦军则因战败而丧失锐气。强行攻坚的结果只能是秦巴蜀军久攻不下,最终被迫撤军,还要当心楚军尾随追击。

攻楚必须另辟蹊径

白起判断,此战只能另辟蹊径。想要攻克黔中和巫郡,必须从东西两面夹击,使其落入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困境。也就是说,不平江汉则无以定巫黔。而平定江汉,意味着秦国要杀入楚国腹地。换言之,秦军的主攻方向和作战目标必须做出根本性调整。

尽管楚国收复黔中,重创了秦国西线兵团,但自身伤亡更大,战略上依然处于劣势。白起只要等到明年各支部队休整补充完毕,就可以重新启动两路甚至三路伐楚的大手笔。

但这会给楚国喘息的时间,说不定会有人游说诸侯合纵援楚抗秦。更重要的是,眼下有个可遇不可求的绝佳战机,错过了实在可惜。

在战国战争史上,秦军斥候兵深入敌营侦察或放出流言的情况并不罕见,以秦国间谍的工作效率,白起不难掌握楚国的最新动向。

秦楚两国都有动员数十万大军的能力,但两国的兵力分布很不对称。秦国疆域的主要特点是南北跨度大,边疆恰好从北面和西面对楚国形成了半包围态势,国内兵力的部署较为集中。

楚国版图的主要特点是东西幅员广,东楚地区与秦国八竿子打不着,各地驻军相对分散。自从秦得巴、蜀、汉中三个地理单元后,这个基本格局一直没变过。由此导致的恶果是,楚很难集中全部力量抗秦,而秦可以轻松地对楚发动多线进攻。

如今,楚国十余万东地兵在淮北、江东警戒灭齐的燕军南下,巫黔之师跟巴蜀秦师相互牵制,又有大量包括中军王卒在内的精兵良将由庄蹻率领远征西南。郢都虽还有众多材士可征发,可是楚王禁卫军的兵力减少,郢都守备部队的总体战斗力有所下降。

郢都以北的鄢、邓等地的驻军不少,但楚国政出多门,江汉各城邑的守将往往出身于不同的世族,彼此矛盾较多,形同一盘散沙。

白起筹划战局

纵观整个战局,在这一方向上,楚国能投入大战的兵力仅有鄢、邓之师和郢都之师,其他部队难以及时支援。秦国只需要击破鄢、邓之师,就能将楚国开膛破肚,趁着各路楚军赶不及勤王的空当来个黑虎掏心。

假如等到秦国各路大军都休整补充完毕再发动进攻,庄蹻远征军说不定已经从西南回到郢都。即便白起能顺利击溃鄢、邓楚军,庄蹻所率楚军精锐也会在郢都周围拼死抵抗。

这样,就变成了硬碰硬的正面强攻,显然不符合兵家避实击虚、批亢捣虚的作战原则。因此,白起决定以少数轻装精兵提前发起抢攻,打一个攻其不备。他力排众议,说服秦昭王和相国魏冉同意自己的计策。

灵光一闪容易,落到实处困难。秦国眼下正处于低谷期,能够投入的力量远不如去年那么多。肥肉在前,没有好牙口也是吃不动的。

此战的要害在于怎样以有限的兵力大量消灭鄢、邓楚军的有生力量。本次行动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这是一场豪赌,随时可能让白起失去“百战百胜”的威名,沦为天下兵家的笑柄!

这一年的夏五月,秦大良造白起秘密来到汉中郡,在郡守和郡尉的协助下,集结了数万锐师和大量公船。他打算依靠这数万汉中郡兵沿着汉水突袭楚国。

要论秦国西南三郡(巴、蜀、汉中)之兵,要数汉中甲士历史最悠久。以南郑兵为骨干的汉中兵,在秦军中有特殊地位。

南郑夹在终南山和米仓山之间,跟关中、蜀中、江汉相通。南郑秦军要戒备蜀、巴、楚三国,遭袭时必须坚持较长的时间才能等到关中援兵。在这种作战环境中锤炼出来的南郑甲士敢打硬仗、恶仗、逆风仗。

从春秋到战国,南郑几度易手,秦国最终在此牢牢扎根。秦胜丹阳之战,破楚汉中军,夺汉中六百里地,战胜之师与原先南郑等城的守军被整编成秦汉中郡兵。

司马错伐蜀时,汉中是进入蜀国的跳板,南郑甲士在灭蜀吞巴的战斗中多有军功。在南方江汉战场,擅长山地战和水战的汉中兵比关中卒更能大显身手。

按照三路伐楚之计,汉中之甲本就是一支预定的力量。司马错两次伐楚都没动用汉中兵,正好为白起留下了数万宝贵的精锐生力军。

秦兵

白起把自己从关中带来的4000人大将卫队(分为左校和右校,人马皆精锐)与参战的汉中兵重新编组为左中右三军。在誓师大会结束后,数万锐师快速有序地分批登船,开出郧关顺汉水而下。

他们带了足够的兵器装备,却只准备了几天的军食。白起以最严格的消息管制隐藏了汉中秦军的动向,以至于下游的楚军万万没想到,血光之灾会从天而降。

自从上庸与汉北地被泰国占领后,邓城俨然成为楚国北方边境最前沿的军事基地。楚国向邓城增派了不少兵力,随时警惕秦兵再度南下。

按照白起的指挥风格,他应该会采取正面牵制与迂回袭击相结合的打法。在五月农忙时,秦国征发迁居南阳的特赦罪人成军,时不时骚扰邓城郊野。

楚国邓县公不敢怠慢,把多数守城士卒抽调到城北戒备。但他认为重视农业的秦人不会在农忙时节兴师动众,这只是小股秦军在虚张声势地干扰楚民抢收抢种。

谁知双方农忙刚结束,汉中秦军舟师突然大举开出关。由于上庸及汉北地被秦国控制,楚国的边防亭障离勋关太远,仅限于邓地,故楚军未能及时警戒。

郧关到邓的距离,跟邓到郢都的距离相差不大。但汉中舟师顺流船快,一路畅通无阻。沿途各县秦兵也陆续加入南征兵团。白起部秦军水陆并进,急行军两三日就全部抵达邓地。离船上岸的前锋部队立即列阵进攻邓城外围的楚军。

战国时的邓城位于汉水北岸,尚无后来南来的襄阳城那种复杂的水陆城防体系。楚军舟师和守桥部队碎不及防,被数量和武力值都占优的秦军前锋击溃,余部败退城中。秦军顺利地切断了邓城与汉水南岸的联系。

被包围的邓城楚军匆忙组织抵抗,但得知为首秦将是白起时,恐惧情绪在邓城官史、贵族、士兵中迅速蔓延开来,战心顿时泄了一半。以南郑甲士为骨干的汉中郡兵动作快、攻势猛,邓城楚军难以招架,没过多久就败了。

白起攻楚路线

楚军战俘发现来袭的秦军土卒用的竟是宛地出产的长矛。宛城工匠制造的铁矛天下闻名,曾经是宛郡楚军南征北战的利器。可如今,邓城楚军用的还是旧宛矛,秦军却装备了新造的宛矛。怎能让人不唏嘘?没办法,谁让宛城在12年前被秦大良造白起打下来了呢!

秦军攻克邓城后,整个江汉平原洞门大开,汉水中游城邑都免不了卷入战祸。邓城往南数十里是邔邑(今湖北襄阳市欧庙镇附近),继续向南就是楚国陪都鄢城。鄢邓之间仅仅相去百里左右,步兵急行军一天就能杀到城下。

鄢城往南不足百里处是鄀县,鄀在吴军破郢时做过楚国临时首都。鄀县再往南大约百里就是郢都北面最后的天然关隘——甘鱼之口(大致在今湖北荆门市一带)。郢都在甘鱼之口往南200多里。

从邓到郢的陆上交通线全长超过了500里,水路交通线被弯曲的河道拉长许多。江汉平原的楚国城邑主要分布在鄢邓地区,再往南,城塞之间的距离较远,容易被敌军援兵打穿插,分割包围。

这里不像多山多水的黔中战场,方圆数百里都平坦开阔,利于双方展开大兵团交锋,特别是便于楚军最畏惧的秦军车骑突驰。鄢、邓楚军数量虽多,但军事素养难秦汉中甲士。

如果楚国上下团结一心,江汉各城完全可以相助如左右手,节节阻击秦军南下,迫使后援不利的秦军无功而返。然而,白起看到的是楚国“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畏臣,又无守备”,简直处处都是破绽。

其实,在楚国割让上庸和汉北地之前,邓、邔、鄢、鄀等地已经很久没经历战事了。邓城因先前被司马错攻打时加固了城池,但其他各县依然没认真整顿防务,楚国政局混乱可见一斑。

鄢、邓之师的战斗经验也不如经常跟西南夷武士交手的巫黔楚军丰富。而楚式郡县制的先天不足,更是为白起部秦军横扫江汉创造了绝佳条件。

楚制县公身份尊贵但并未掌握全部的地方大权,司法权和财政权分别被司败、司马等吏员掌握。就连中央朝廷也是由专门的司法、财政机构与地方的司败、司马对接。

楚国贵族政治传统根深蒂固,从中央到地方都是政出多门。兼任郡长的大县县公主要依靠本县守军,对其他县的兵马调动不如秦制便捷。各城守将来自不同的世族,彼此之间的凝聚力很差,跟“以军中为家,以将帅为父母”的秦军官兵不可同日而语。

秦军

楚国只有在结成征伐军时才能形成统一指挥权,实现最高动员效率。收复黔中和远征西南夷都属于这种情况。但在抵挡敌袭时,政出多门的楚郡县很容易沦为一盘散沙,被敌军各个击破。白起敢于在后勤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发动抢攻,正是看穿了这点。

在首战告捷后,白起迅速以缴获物资补充军需,加强装备,全军稍作休整,就继续乘船顺着汉水直奔邔邑。数万锐师全部靠岸登陆,列好战阵准备进攻。

秦军将士们南望楚之城,摩拳擦掌,志在必得。突然,秦军身后火光冲天,船只相继被烈焰吞没。众人大惊,白起却严令各军不得擅自灭火。

这不是秦将第一次烧自家的船。秦穆公三十六年(公元前624年),在峰之战中被打成光杆司令的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一说是白起之祖)再度伐晋,渡河焚船,大败晋人。白起此回“发梁焚舟”正是在效仿前辈秦将。他精通战场心理学,不得不这么做。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抢攻,白起只让士兵们带几天干粮就急忙出发。汉中兵打下邓城才得到新的补给,但旋即又开拔南下。白起很清楚,数万锐师的兵力太少,兵贵神速,只有保持以快打慢的节奏,才能赶在各部楚军组织有效反击前将其击破。

周密的后勤准备耗时太长,但缺少辎重又很难让军队获得持续战斗力。唯一的出路就是因粮于敌。白起每拔一城就夺敌物资稍做补充,然后继续轻装奔袭下一座城。如是循环,直到平定鄢、邓之地为止。

白起其实一直是假大胆真小心,惊世骇俗的冒险行动均以精确计算为基础。他深知汉中兵必须最大限度地利用楚国上下不团结的破绽,才能彻底击溃鄢邓楚师。如果留有退路,士兵们会生出打不赢就走的念头,不会全力以赴地执行统帅的作战意图。

为此,白起派自己直辖的中卒烧船拆桥,把秦军撤回南阳和汉中的退路统统切断。他晓谕三军将士,此番深入楚境,敌众我寡,胜负难料,诸君若是不能连战连捷,破敌师,拔敌城,夺敌粮草,必定全军覆没。秦军吏兵心知退无可退,人人宣誓要在战斗中一往无前、死不旋踵。

邔邑城池不坚,秦锐士舍生忘死,战斗结果毫无悬念。秦军打扫战场,吃饱睡足,紧接着向本次作战的最大目标鄢城进军。

秦军攻城

白起对鄢城并不陌生。秦楚两国曾经于秦昭王二十四年会盟于鄢城。白起应该参与了那次会盟,顺便观察了沿途的山川地势、城防军备和风土人情,对怎样攻打鄢、邓之地已经有了腹案。

他冒险奇袭,以寡击众,需要最大限度地迷惑敌军,务求使其不敢轻举妄动。被各个击破。汉中郡轻车和都骑司马奉命出击,率领一部车骑在鄢城周围方圆数十里的范围来回运动。

秦军步兵也增加旌旗金鼓,四处设置疑兵。通过示形造势,数万秦军硬是搞出了堪比10万大军的气势,把附近的楚军吓得够呛,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鄢城被秦军团团包围。

由于与外界失去联系,鄢县公完全不知秦军虚实,也不明白为何会有大批秦军突然出现在楚国腹地。保险起见,他先命令全军退守城内,只派出斥候打探敌情。

鄢城外围的亭障据点与交通要道都被秦军切断。附近唯一可以提供支援的鄀县楚军,也不敢出城应战。正如白起所料,楚人自战其地、各顾其家,并未因保家卫国的大义而同仇敌忾。

如此一来,楚国陪都鄢城彻底被孤立了。此时此刻,鄢城的将吏军民人心惶惶。大家都是根据“军不五不攻,城不十不围”的军事常识考虑问题。楚军在极度恐惧中把敌情想象得无比夸张,导致士气如同漏刻里的水一般不断流失。

战国兵家眼中,对付敌人围城的最佳对策是:控制好城邑周围的亭障关隘,联络远方其他城邑的友军,挑选精兵迅速突击敌军后方,部队寻机出城迎敌。两军约定在本月的晦日里应外合,借助没有月亮的夜色掩护,奋勇夹击敌军。就算敌兵众多,破军虏将也是有胜算的。

可惜楚军完全被秦军制造的假象吓破了胆,上至众将,下至吏卒,莫有斗志,打不出那种高难度的战术配合。

举目四望,秦军的旌旗漫山遍野,城下排着“强弩在前,锬戈在后”的严整战阵。再加上斥候回报周围方圆百余里处处有秦兵活动。那城楚军误以为虎狼秦国已经全面突破汉水防线,20万雄师大举压境。

多张旆旗

楚军谁也不敢出城反击,眼睁睁地看着白起把包围圈扎得越来越密不透风,完全把主动权拱手让人。他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兵力远多于白起部秦军(而且主场作战,征兵潜力巨大),在秦军完成对那的全面合围之前还可以拼一下命。

当然,就算他们察觉了这一点,也不敢直搜秦军兵锋,因为敌军统帅是多次大破楚师的白起。如果楚将在秦军围城之前勇敢出击,白起恐怕是求之不得。无论是集中兵力正面对决,还是诈败设伏,秦军都有很大的胜算。

楚将们计谋不高,却颇有自知之明,宁可过分保守,不敢玩火托大。他们不确定秦军来了多少,但很清楚劳师远袭者利在速决而不宜久拖,楚将铁了心要坚持避敌锋芒的拖字诀。

白起“引兵深入,多倍城邑”。为求行军神速,他只带了数万锐师轻装前行。为了突破后勤限制,秦军仅依靠掠夺郊野补充消耗。如此秦军便不可能携带太多重型攻城器械,突袭战备失修的小城尚可,却打不动像鄢城这样兵多粮足的坚城。

纵观全局,白起掌握了主动权,但战况很复杂,稍不注意就可能由胜转败。周边各城塞的楚军暂时不敢增援,但终究是个不可不防的隐患。

楚国的动员潜力在战国七雄里仅次于秦国,可以凑出大量人马跟白起的数万锐士打车轮战,甚至形成反包围的格局。而数万秦军缺乏一条能支持自己长期暴师于外的后勤补给线。

若是鄢城久攻不克,时间一长,白起部秦军必然饥困。楚国军民的心理将从恐惧转为士气大振,各自为战的格局可能会有所改变,各城守军与郢都援兵将会齐心协力地围攻白起的数万兵马,打秦军一个寡不敌众。

反过来说,若是鄢城被迅速攻破,楚军在郢都以北将再无机动兵力可迎战数万秦师。白起部秦军就能在楚国境内彻底站稳脚跟。即便郢都派来再多临时征发的新军,也是无力回天,只能给锐气正盛的秦兵送人头加军功。

毫不夸张地说,本次伐楚之役的胜负取决于鄢城攻防战的结果。能否在短时间内拿下楚国陪都,关系到数万秦军能否活着回家,成败生死在此一举。恰恰在这个环节,白起遭遇了开战以来的最大难题。

白起的兵力不过数万,又没带多少大型攻城器械,攻城能力大大下降。而考古资料表明,鄢城周长6420米、面积220万平方米,妥妥的千丈之城。这就很尴尬了。

白起

如果能引诱楚军出城交锋,秦军可凭借冠绝群雄的野战能力取胜。然而,鄢县公及其部将们铁了心要玩老虎不出洞,无论白起怎么挑战都死活不出来,诱敌计无效。秦军用从邔邑武库缴获的攻城器械正面进攻,但几次都被拼死抵抗的环城军民击退。

鄢城楚人不敢与秦人硬碰硬,但他们跟周围城邑的楚人不同,有着陪都人民的骄傲——就算打不过强敌,也绝不向敌军投降。白起跟楚军多次交战,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顽抗的楚人。他意识到自己无法用迫降的方式迅速征服那人,只能将其消灭。

秦军兵力不占优,又是深入敌境,因粮于敌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不经耗,将土们的情绪开始有些焦躁,这样下去情况不妙。

于是,白起让副将继续指挥围城部队,自己带着众将仔细考察鄢城周边的山水地势。他发现鄢城的地势低洼,城外的蛮河正处于汛期,水量比想象中大。若能设法抬高水位,引蛮河灌鄢城,就可不费一兵一卒击破这股死不投降的楚军。

于是白起让副将监视,一部兵马以蛮河为屏障阻截可能出现的楚军援兵,其余各部士兵和被强征来的楚国民夫在鄢城附近挖壕沟……

所有身体健康的秦国男子在傅籍后都做过更卒,每年必有1个月服徭役,主要任务是修建城池和沟洫。这使得秦军士兵几乎人人都懂土木作业。

随军出征的汉中郡司空的主要职能就是组织徭徒、刑徒和戍卒来修建各种工程。故而白起部秦军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开展大规模土木作业。

大秦工程队连绵到几十里外,楚兵在城墙上看秦兵挖壕沟挖得热火朝天,还以为秦军是想修工事长期围困鄢城。楚将见白起不来进攻,于是也按兵不动,反正鄢城人多粮足,看谁耗得过谁。

就在此时,白起已经来到蛮河岸边的今武安镇一带,沿途百里处处是施工现场。他此时还不知道,后世会以他的封号给此地命名。他只知道,这里是筑坝拦河的最佳选址。鄢城能不能顺利攻克,就看将士们挖沟和筑坝的效率了。

白起渠示意图

水攻战法对水源与地势要求很高,并非每个战场都具备条件,故而水攻案例远远少于火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白起用蛮河灌淹鄢城的策略十分有想象力。

蛮河发源于荆山,两个源头在今湖北南漳县谢家台合流,顺流东下经过今武安镇,然后又在距离城大约50里的位置折向东南,最终汇入汉水。

蛮河经过鄢城的西边和南边,但离城池最近的地方也相隔20多里。所以,楚军压根儿就没想过这条河流能用来攻城,对这方圆百里沿河地带的布防也不是特别严密。

这里毕竟是楚国腹地嘛,大家都以为敌军不会打过来。可惜白起一再颠覆楚军诸将的认识,让他们老是措手不及。白起在踏勘鄢城周围环境时,把蛮河沿途地形看了个遍,脑子里已经在酝酿挖渠引水的构想。

根据前代兵家的作战经验,水攻先要筑坝拦河,然后再寻机放出积蓄的洪水。可是蛮河水道并不经过鄢城附近,直接用此法效果不突出。于是白起决定让全军抓紧时间挖一条长渠,把蛮河引过来。

从蛮河岸边的今武安镇一带到鄢城大约有百里之遥,这意味着水渠必须修到同样的长度,工程量不小。好在秦国擅长修建大工程,尤其精通水利,服役的戍卒和徭徒多有修城池沟洫的经验,完全不缺施工技术人员。

这条长达百里的水渠西起今湖北南漳县谢家台,蜿蜒向东至今湖北宜城市的李家营后向东南折,经过今鲤鱼湖水库西侧,一直延伸到宜城市郑集镇赤湖村,最终通向汉水。

白起没有直接从离鄢城最近的今宜城市雷河镇一带挖渠引水,而是将长渠的起点设在了两条水流汇合的谢家台,又把筑坝拦河的地点选在了谢家台以东的武安镇。

秦军广设疑兵,虚张声势,为施工队争取更多作业时间。驻鄢楚军与此地相隔百里,既不敢出城远袭,也搞不清上游的情况,只是继续被动地等待形势生变。

楚国君臣也误以为白起部秦军兵多将广,担心他兵锋一转直逼郢都,不敢派太多兵北上救援,秦军土兵们趁机昼夜赶工,在较短的时间内挖成了百里长渠。上游的部队也在武安镇修好了拦河坝,蓄满了洪水。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最后的总攻。白起传令各军解除对鄢城的包围,全部撤退到安全地带。楚军起初还以为秦军真要离开了。无论他们是否在城墙上欢呼雀跃,很快就会变得面如土色——大大大大水来了!

水淹鄢城(宜城)示意图

蛮河在上游被河坝拦截成汹涌洪流,倒灌入秦军开辟的长渠中。时值夏汛,水量最大。更糟的是,鄢城的地势相对低洼,溢出长渠的大水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这座楚国陪都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浩劫……

白起这次水攻冲垮了鄢城的东北角,还淹死了多达数十万楚国军民,损失人口相当于一个郡。洪水退去后,白起乘胜追击,很快占领了整个荆襄通道(主要是汉水河谷的荆门至襄阳段)。

秦兵基本歼灭了十几万甚至更多的楚兵(含未征发的材士)。若非如此,楚国首都圈也不会在后来的战争中毫无还手之力。

总之,白起这次的战果颇为辉煌,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司马错两次伐楚。除了东地兵与庄蹻远征军两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精锐外,郢都周边的楚军主力兵团已被白起消灭。秦国完全控制了荆襄通道,郢都以北再也无险可守。尽管三面包围郢都的宏伟战略仍不能实现,但白起部秦军可以长驱直入,抵达郢都北郊。

楚国不仅在两年中丧师数十万,丢掉了差不多一个大郡的地盘,还失去了南阳盆地南部的产粮区(新野等地)、江汉平原鄢、邓段的产粮区等重要财政收入来源。

一将功成万骨朽

由于财力、物力、人力大幅度缩水,庙堂束手无策,民心四分五裂。自从得知五城沦陷的噩耗后,楚顷襄王君臣惶惶不可终日。大家纷纷想起了代代流传的关于吴军破郢的恐怖记忆。

本次奇袭的战果已经远远超出秦国高层的预期。白起拔鄢、邓五城相当于一次性完成了此前攻赵三年的战绩总和。楚国不仅锐师覆没,丢失了几座要塞和陪都,而且郢都北面的门户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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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9-23 11:30

    太棒了,[点赞]写的真好!

兵道争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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