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家庭聚会，大姨讽刺正在加班看方案的我：
「装什么大忙人啊，怕大家不知道你每个月挣三千啊？真正挣钱的人是我女儿那样的设计师，年初二都没空回来！」
看我不搭理她，她就引导自家熊儿子趁我上厕所时，删干净我电脑的资料。
我气得发抖：「这资料是要在十分钟内交上去的，交不了就完了！」
大姨轻飘飘地说：「他还只是个孩子，能知道什么？你这工作也不值钱，资料没了就没了，大不了被开除呗。」
我冷笑着没说话。
她不知道，这方案是她女儿熬了一个月才做出来的。
而我就是决定她女儿生死的甲方！
1
大年初二，我们一家三口回外婆家聚会。
屁股还没坐热，我就收到表妹的短信：
【姐，我方案发你邮箱了，求你了，审一下吧，我能不能保全工作，全看这次了！】
我这表妹目前在干广告设计。公司效益不好，要裁员，就利用这次跟我们合作的机会，让员工们互相竞争，谁的方案被录用，谁就能留下。
年三十之前，表妹其他同事都把方案发过来了，就只有她还没完成。她说一定要拿出一个完美的方案把其他人比下去才行，为此，她已经连续熬了一个多月，每天就睡两个小时。
但是，我的合伙人已经看到心仪的方案，表示不用继续讨论，是我再三说情，才给表妹争取到一个机会。
合伙人说了，按时完成任务也是考验能力的一环，为了表示公平性，今晚八点之前必须看到方案，过时不候！
我跟表妹再三嘱咐，尽快交稿，结果等了一天，直到现在才给我发过来。
此时，已经是七点四十五分了。
合伙人群里，其他两个小伙伴等得很不耐烦，说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会浪费时间在春节加班。
我赶紧把表妹的方案转发到群里，这样，也算是对她有个交代了。
就在我以为事情可以有惊无险地解决时，一个红色感叹号冒了出来。
没有网络，发送失败！
我一抬头，就看到大姨那个十岁的儿子举着拔掉的网线，对我做鬼脸。
我无奈，提醒他：「鹏鹏，别闹，快连上！」
我话音刚落，大姨就拔高嗓音吼我：「李瑶，你冲一个孩子发什么火啊？」
一大家子人，全都朝我看过来。
我一脸莫名，无语地笑了笑：「我没有发火啊，我只是提醒他把网线插上。」
大姨掸掉掌心里的瓜子皮，阴阳怪气地打量我：「年初二加班，你是有多忙啊？你二姨夫经营一家超市都没你忙！装给谁看呢？」
我看了眼时间，就剩下十二分钟了，没时间与她扯，就打算用手机发。
没想到，手机被大姨先一步拿走：
「长辈跟你说话呢，你看什么手机？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低头族！大过年的，不跟亲戚说话联络感情，假装看手机转移注意力，装逼得要死！真以为自己是大忙人啊？不就是一个月入三千的牛马吗？」
说罢，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手机给关机了。
我气笑了：「大姨，这可关乎你女儿的前途！」
大姨扑哧笑出声：「我女儿可是大设计师，她的前途跟你这种底层社畜有什么关系？你呢，从来也不跟家里说你在外面干什么，说白了不就是觉得工资太低，羞耻了，没法说吗？
「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就是一个月入三千的普通上班族而已，别跟我们装忙，这只会显得你很可笑！」
我妈看我表情不对，立刻过来劝她：「姐，你别这样说，瑶瑶没有急事是不会在这种日子看电脑的，你快点把手机还给她，还有，鹏鹏，赶紧把网线插上，大家都等着用呢！」
我妈说话是很温柔的，可就这么一句话，就把鹏鹏惹哭了。
他用力地指着我和我妈，然后跺脚，号啕大哭。
大姨心疼儿子，扭头就骂我妈以大欺小。
外婆心疼外孙，拿着剪刀要去把网线剪断。
场面一度很混乱。
我看了眼时间，还剩八分钟。
表妹，你的工作可能要毁在你妈和你弟弟手里了！
2
说起来，要说装的话，家里没人能装得过我表妹。
大专毕业，骗家里是本科毕业。
在小公司做广告设计，骗家里说是在国内前一百强里干设计师，年入四十万。
一个谎言，终究要用无数个谎言掩盖。
为了逼真，她一个月入四千五的人，鬼迷心窍借了十五万的贷款发给她妈，说是年终奖。
她妈在家族群里炫耀了一个多月，每次都拿我踩一捧一。
每当她妈妈拉她出来夸的时候，她总是会在群里面发几个红包表示自己的阔气，实属死要面子活受罪。
但我能理解她，毕竟摊上了我大姨这种势利眼又重男轻女还作天作地的妈，装也是被她逼出来的！
她以前不装的时候，日子过得极其憋屈。
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她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期末考试考了个六十九分。
而我，拿了九十九分。
她妈一拿到她的卷子，二话不说就甩给她两巴掌，打得她当场发蒙，又难堪又不敢哭。
这还没完，她妈还要揪着她的耳朵，不停地骂她踹她，让她举着那张试卷跪在雪地里，不给饭吃。
见到一个人，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挖苦自己的女儿，说自己女儿是废物，考不了高分。
表妹原本是个开朗的性格，因为她的打骂，逐渐变得内敛沉闷。
从那以后，她就学会了更改分数，只拿好看的成绩回家。
大姨文化水平低，好骗。
看到了满分的答卷后，果然对她好了些，会给她买礼物，也会在人前拼命地夸她。
她陷入母亲夸张的赞赏里，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自我欺骗中，她已经不能接受真实的自己。
面对知道一切的我，她求我不要往外说，否则她就去死。
她说，只要拿下我公司这单，就能把这十五万的亏空慢慢还上。
因为她老板说了，裁员之后，会把资源倾斜在留下来的那个人身上，重点培养。如此一来，每个月拿两万不是难事，她也能一步步把自己的人设作成真的。
前提是，得留下。
我有心帮她，却算不到眼前这一幕。
时间，就剩下五分钟了！
我疾步走过去，从外婆手里夺下剪刀，从表弟手里抢走网线。
沉着脸说：「就五分钟！五分钟后，我的事儿就办完了！」
鹏鹏哭得更厉害了，指着我骂：「月入三千的赔钱货，你敢抢我的东西，我打死你！」
大姨撒开他，任由他对我重拳出击。
我爸拉住他，还没说话就被大姨骂：
「你干嘛啊你？鹏鹏只是个孩子！他打人又不会痛，权当是陪李瑶玩了！」
外婆一掌拍在我胳膊上，哄着鹏鹏：「李瑶坏，外婆打她了！鹏鹏不哭不哭哦。」
说着，又打了我背部两下。
虽然不太疼，可我爸妈脸色也不好。
偏偏，我外婆倚老卖老，凶他们：「老三，你什么表情，你想打你老母亲还是怎么的？李瑶一个女孩子，打两下又没怎样，我外孙哭坏了眼睛，你们拿什么赔？」
大姨一脸得意地冲我爸妈笑。
我爸妈不是惹事的人，看在过年的份上，就没打算闹大。
我也把网线插上了，也顾不得跟他们掰扯，立刻赶去联网发邮件。
合伙人已经在群里面发飙了，疯狂艾特我，说过了八点就不看了，再精彩的方案也不会看。
本来大过年加班就心烦，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距离八点还有三分钟，我迅速把东西发进群里。
网络有点卡，但应该是没问题了。
我刚好尿急，就跑去洗手间了。
我出来时，已经八点了。
我想，方案已经发出去了，不算超时，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可当我来到电脑前，打算看看合伙人的反馈意见时，我傻眼了。
表妹的方案根本没发过去，被撤回了。
合伙人看没收到，气得宣布不会再看。
我赶紧选择重新发送，却发现，资料没了。
一抬头，又看到鹏鹏对我做鬼脸。
我问他：「你删掉我的东西了？」
他冲我吐舌头：「谁让你凶我的？这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哼！」
3
大姨充满敌意的眼神冲我射来：「李瑶，怎么着，我看你这眼神是要打我儿子啊？他只是个孩子，孩子贪玩点怎么了？你一个成年人，跟他计较这些你丢不丢人啊你？！」
她冷冷地切了一声，又说：「不就一份资料吗？删就删了呗！你这种几千块工资的工作，能有什么值钱的资料？大不了被开除，那正好，回来找个人嫁了，你爸妈也省点心。」
我闭了闭眼，压下怒火，用电脑给表妹发信息，让她抓紧重新发过来，兴许还能有回旋的余地。
没想到，表妹似乎没看手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我急了，伸手问大姨拿我手机给表妹打电话。
大姨举着我的手机走到我面前，幽幽道：「知道错了吧？知道了就给我和我儿子好好道个歉，我就把手机还给你。」
我脱口而出：「犯错的是他，我凭什么跟他道歉？年纪小不是他的免罪金牌！」
大姨嘿哟一声，两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本事挺小，脾气挺大啊！你一个月入三千的败家女，有什么资格吼我？我女儿可是年入四十万的大设计师！」
说着说着，她就扯到我妈妈身上：「三妹，我都没想到你做人能失败到如此份上，教出这种没本事又没有礼貌的女孩子，简直丢人啊！」
我妈怒了：「大姐，你怎么说我我都不要紧，但是瑶瑶没错，你最好嘴下积德！」
大姨冷笑：「我对她一个小辈儿积什么德？你们家没本事是事实吧？我说错了吗？你自己生不出儿子，是没本事，生出的女儿挣不到钱，也是没本事，我哪个字说错了？！」
她双手抱胸，得意洋洋：「我就不一样了，教出来的女儿是大设计师，还生了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我后半生啊，都无忧咯！」
「你说够了没有？」我爸发火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二姨以及二姨夫都起身和稀泥，拦住我爸：
「大过年的，别吵吵，不和气，孩子嘛，闹一闹没事儿，大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了解，喜欢说真话而已，别放在心上。」
又来了。
每次大姨怼我爸妈，二姨一家总偏向大姨他们，让我们家吃闷气。
我突然觉得，某种程度上说，我也是让我爸妈受委屈的帮凶。
想到这儿，我不急了。
摊手耸肩对她说：「手机你喜欢你就拿着，事儿我不办了！」
说着，我把电脑也关掉。
大过年的，我好好玩牌吃砂糖橘不好吗？犯得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又受委屈的事儿？
大姨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仰着脖子冲我嚷嚷：「你当我稀罕你这破手机啊？我女儿有的是钱，我想要什么手机随时可以买！我收你手机只不过是替你爸妈教育你，做人的基本礼貌！
「看看，这可是我女儿打给我的年终奖，十五万呢！你呢？你有几万啊？」
她当着我的面，把手机开机：「我倒要看看，你微信余额有多少钱，不会连三百都没有吧。」
一开机，就跳出表妹发给我的信息：
【姐，怎么回事啊？我们老板怎么在群里面说你们这边出结果了，而我的方案并没有参选啊？！】
4
大姨瞅见这条消息后，问我：「你跟我家茹萍在聊什么？
「什么叫作方案没有参选？她的工作，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等我说话，表妹的视频电话就急匆匆地打过来了。
大姨迅速接听。
表妹的哭声响起：「姐，那方案可是我熬了一个月做出来的，我很有信心的，你们怎么能不看就定下别人了？我老板都在群里面发裁员名单了，我怎么办啊？」
大姨脸色惊变。
凑到手机前问表妹：「茹萍，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被裁员了？」
表妹发出惊呼，迅速挂断视频。
大姨用我的手机打过去，她没接。
一家子全都急了。
二姨幽幽地问：「大姐，你不是说茹萍是公司的骨干，这骨干怎么会被裁员呢？」
大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扭头朝我看来：
「李瑶，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耸肩：「你们家的事儿我可不管，你自己问你女儿吧。」
大姨瞪了我一眼，就用自己手机给表妹打电话。
表妹接了。
「死丫头，你刚才挂什么电话？说！你是不是被裁员了？」
表妹的声音比刚才淡定了：
「没有啊，你们理解错了，我不可能会被裁员的。」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
事到如今了，表妹还在嘴硬。
她又说：「我们公司跟表姐公司合作呢，她们非常看重我的方案，不然也不会大年初二还在加班给我看方案啊，我这方案可厉害了，靠它我能晋升呢，这事儿你问表姐就知道了，她是公司的高层，有三分之一的话语权，说的话保真的。」
此话一落，全部亲戚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大姨猛然变了脸色，嘴唇发抖地问我：「刚才你发的那份资料，是茹萍的？」
5
表妹听到她的话，笑说：「是啊，就是我的设计稿啊，老板说了，我的点子特别鲜明有趣，表姐他们公司一定会喜欢的，但由于我这边之前太忙了，只能赶在今天才发过去，还好有表姐帮忙，否则错过今天了，就没戏了！」
大姨光速把电话掐断。
急得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挠头摸脸。
旁边的亲戚们捋顺了思路，说：「所以说，李瑶刚才加班是为了茹萍？然后，鹏鹏亲手把他姐的工作给毁了？」
他们询问的眼神朝我投来。
我点头：「公司有公司的规矩，本来，这事儿在年前就该定下了，是我跟领导们再三说情，才为茹萍延长了时间，今晚八点前交稿是最后的机会，过时不候！」
「那怎么可以！」
大姨急得嚷嚷出来。
我皱眉：「你冲我嚷嚷什么？网线是你儿子拔的，我手机是你抢走的，资料也是你儿子亲手删的，你怪谁？」
二姨破天荒地替我说话：「是啊大姐，我们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是你纵容儿子捣乱才坏了瑶瑶的事儿，不然，像瑶瑶这种在公司做高层的领导，怎么可能在年初二加班啊！」
二姨夫对我爸妈笑道：「瑶瑶真厉害啊，才二十八岁就当领导了，赚得一定很多，可能有三百万一年吧？」
我爸妈第一次被夸，淡淡笑了笑，没接下来，只是问我：「瑶瑶，还有没有办法拯救？」
大姨点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焰，问我：「李瑶，茹萍可是你的亲表妹啊，你可不要见死不救啊！」
我没说废话，当着他们的面，把表妹刚才重新发我的资料发进合伙人的群里。
合伙人直言：【别发了，规矩都说好了，我们已经跟那边定下了最佳方案，这事儿结束了。】
我耸肩：「没办法了。」
大姨立马就变脸：「你不是领导吗？定谁的方案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你根本就是不想帮我们！」
我没给她好脸色：「谁让你不是老板，你说了不算呢，有本事，你也去当老板，给你女儿开绿色通道啊！」
她狠狠噎住，气得话都说不出。
刚好我手机响了，我出去接电话，没有搭理她。
电话一接通，我就听到表妹的哭声：
「姐，我真被裁了，怎么办啊？我还欠着三十万的贷款呢！」
6
我眉心突突跳起来：「不是十五万吗？怎么变成三十万了？」
她支支吾吾地说：「我以为这次一定能留下的，就贷款买了一辆车，这样回家过年才有面子。」
我无语了：「你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嘛？这样有意思吗？」
她说：「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我被裁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家里面你得替我瞒着，然后，借我五十万吧，一方面，我把债一次性清干净，以后再慢慢分期还给你，剩下的，我回家过年用。」
我又被气笑了：
「茹萍，大过年的，这玩笑不好笑！」
她瞬间拔高声音，语气跟她妈有的一拼：「姐，你话不能这么说，我被裁员你有百分百的责任啊！
「我刚才把我的方案给我老板看了，他说如果能参选，赢面超级大，要不是你没有及时给我传递过去，我能被裁掉？」
我冷声回应她：「第一，如果你的老板真的认可你的能力，就不会裁掉你，说你方案优秀，大概只是场面话，第二，人人都知道要在年前交稿，就你交不上，我也不止一次告诉过你，要在今晚八点前交过来，让你最好中午前就发来，你呢？偏偏卡点交，这是你能力不足的体现！
第三，如果没有你妈和你弟捣乱，就算是卡点交，我也能让你的方案及时交过去！」
她气势弱下去：「这跟我妈和我弟有什么关系？」
我直言：「你自己看外婆家的监控回放吧，反正你也有密码！」
她又哭了：「不是，姐，我真没办法了，你就先把钱借给我吧，你那么大一个老板，还缺这五十万吗？大不了日后我慢慢还你啊！」
我叹气：「什么叫大不了还我钱？合着你还不想还？」
她嘟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真的特别急，之前借了十五万没还，后来的十五万没办法从正规渠道借，我就跟人私下借，现在人追到我门口了，我真的特别急！你先转钱给我还了再说吧，我从小到大，最信赖的人就是你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告诉她：「这好办，你妈刚才给我们看银行卡了，她有二十万的存款呢，反正也是你给她的，你让她给你还，趁机会，把你的事情说明白，省得以后扯谎维持人设。而且，这次是你妈理亏，现在说是最佳时机，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我话音未落，她就炸了：
「让我跟我妈坦白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我真没想到你这么绝情，还是我亲表姐呢，这点小忙都不帮，真是看错你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吧？
「再说了，我被裁员就是你的错啊，你身为我姐，又是三分之一的领导，定下我的方案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吗？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怕我比你混得好，故意给我使绊子！」
我的心寒了半截。
这些年，我可怜她不容易，明里暗里帮过她无数次。在她刚毕业的时候帮她租房子找工作，她急用钱的时候也二话不说立马就转钱过去，甚至为了保护她那可怜的自尊心，故意瞒着家里我在外头创业的事儿没说，不然她妈指定会给她更大的压力。
到头来，她是一点都不念这些恩情啊。
我冷冷回她一
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乱乱纷扰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