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山璞玉初现世
山间晨雾未散，湖南浏阳的刘老汉蹲在田埂边，望着地里半枯的玉竹苗直叹气。十年前，正是这些不起眼的根茎，让村里家家户户盖起三层小楼。那时节，逢人便说："种玉竹，赛黄金"，谁能想到如今连本钱都收不回？
这种形似竹鞭的百合科植物，早在《神农本草经》里便以"葳蕤"之名位列上品。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玉竹性平味甘，久服去面黑，好颜色"，道尽这味药材滋阴润燥的妙用。在湘西土家族寨子里，至今流传着"三伏天饮玉竹汤，胜过人参鹿茸方"的谚语。
2010年前后，这味千年良药突然成了致富密码。彼时广东药商开着卡车进山，现金现结的爽快让老农们看直了眼。"种一亩玉竹，顶三十亩稻子！"这样的算术题谁不会算？湘赣交界的丘陵地带，层层梯田转眼间铺满玉竹苗，连犄角旮旯的坡地都不放过。
（二）疯狂种植埋祸根
那年头，浏阳河畔的茶馆里流传着各种财富神话。张家界的老李头种了五亩玉竹，三年后给儿子在省城全款买了婚房；怀化的王婶更神，靠着倒卖种苗，硬是把女儿送出了国。最红火时，新鲜玉竹收购价冲到每公斤15元，一筐筐沾着泥土的根茎，转眼就能换成厚厚一沓钞票。
但暗流早已在狂欢中涌动。2014年药材交易会上，几个老药工盯着堆积如山的玉竹直摇头："这东西讲究道地性，湖南玉竹虽好，可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可惜这番忠告淹没在鼎沸人声中。那几年，连江浙的平原地带都有人尝试大棚种植，更别提传统产区周边县市跟风扩种。
2017年秋收时节，市场终于亮起红灯。广西某乡镇干部回忆："往年这时候省道都被运输车堵得水泄不通，那年却安静得瘆人。"价格从每公斤12元腰斩到6元，仍有价无市。更糟的是，许多跟风种植户为求速成，滥用化肥导致玉竹品质下降，药商验货时直皱眉头。
（三）产业寒冬现转机
2020年的疫情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往日热闹的广州清平市场，玉竹出口订单锐减七成。湖南某合作社理事长算过细账："仓储费每天烧钱，银行贷款利息像雪球滚，撑到第三年，实在扛不住了。"田间地头，随处可见被连根拔起的玉竹苗，蔫头耷脑地堆在沟渠边。
但总有人在寒冬里播下新种。在武陵山区，几个坚持有机种植的老把式反而闯出了名堂。他们采用"林下套种"古法，让玉竹在松树林里自然生长。虽然周期长达五年，但经检测有效成分高出普通种植品30%，香港药商开出三倍高价抢购。"这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种法"，老药农张伯摩挲着手中的玉竹，根须间还沾着松针清香。
当下玉竹行情渐暖，但血的教训不该遗忘。江西万载的"玉竹大王"老周，如今转型做起了溯源系统。每包玉竹都带着二维码，扫一扫就能看见生长全程。"要让买的人吃得明白，种的人赚得踏实"，他这话说得实在。隔壁村年轻人搞起了玉竹深加工，开发出即食玉竹片、玉竹面膜，把"土疙瘩"变成时尚养生品。
站在2023年的山岗上回望，玉竹产业的二十年沉浮恰似一面明镜。它照见人性的贪婪与智慧，折射出农业现代化的必经之痛，更警示后来者：土地从不会辜负诚实的耕耘，但急功近利的掠夺，终将受到市场的审判。那些留在田间地头的玉竹根，正在默默孕育新的轮回——或许当秋风吹过时，我们能听见产业觉醒的拔节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