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樊天赐
我本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随着父亲的去世,这个家庭也随之消失。
那是一个大雪纷纷的冬天,父亲在生产队的砖瓦窑干活的时候,突然砖窑崩塌,父亲与另外两名社员当场被压死。
父亲去世一年后,母亲就带着我改嫁到了本村的阮世才家。
阮世才的媳妇前年上山摘野菜时不幸摔死,留下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阮老大已经娶妻生子,分家另过。阮老二正在公社的中学读书。女儿阮小玲与我同岁,都在本村的小学上四年级。
阮世才家本来就不富裕,现在又凭空增添了两张吃饭的嘴,日子是更加艰难。
生活困难我不怕,而让我害怕的是阮世才私心太重,对亲生女儿疼爱有加,对我这个拖油瓶却是口蜜腹剑佛口蛇心。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六,早饭的时候,母亲饭做的少了点,每人只喝了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汤后,锅里就见了底。下午放了学,妈妈烙了三张薄薄的饼子说:“早晨没吃饱先吃一张饼子垫垫肚子,一会妈妈给你们做饭。”
我和阮小玲我们两人每人一张,剩下的一张母亲说,留给哥哥阮老二。
我们两人拿着饼子刚出门就碰上了阮世才,他一把从我的手上夺下饼子骂道:“这个败家的的女人一点都不知道过日子,不逢年不过节,还烙什么饼子,这不是糟塌粮食吗?”一边骂一边走进门去,接着我就听到了妈妈与阮世才的吵闹声。
阮世才夺下了我手上的饼子,转身就递给了阮小玲。望着阮小玲手上的两张饼子,我终于知道了亲爹与继父的区别。
阮小玲与阮世才截然相反,她不粘阮老二和阮老大偏偏粘上了我。她见父亲把我手中的饼了夺下来给了她,她便又把饼子还给我说:“哥你吃,吃完要是还不够的话,我的这张也留给你。”看着阮小玲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没有接饼子,我说:“哥哥不饿,你吃!”但是,阮小玲还是硬塞给我了一张饼子。
那是一个膝黑的夜晚,我与阮小玲躺在偏厦的小床上,突然听到正房里继父和母亲的吵闹声。我立即穿上衣服跑出门趴在窗子向里看,只见继父一手揪着母亲的头发,一只手上拿着鞋拼命的在抽打母亲的脸,我心中的怒火立时就蹿了出来。
我一脚踹开门,从门后拿出一把镰刀就扑进了里间,看着继父越打越起劲,没有一点停手的迹象。我义愤填膺举着手中的镰刀就向继父的脊背上砍了下去,只听继父“哎呀”一声,鲜血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脊背。
我拉着母亲的手说:“我带你离开这里吧!”母亲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打了一下说:“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呢,他可是你的继父啊,你快点逃走吧,回去找你二叔,他会保护你的。”说完便把我推出了门。
我二叔是个跛子,二婶一只眼球被摘除,两人一生无儿无女。二叔给生产队放牛,二婶只能做点轻松活,日子过得非常紧巴。
当初母亲改嫁的时候,二叔曾经要把我留下,但母亲怕我跟上二叔受苦,硬是把我带走了。没想到把我带到了阮世才家,真是像跳进了火坑,母亲经常为了我的吃饭穿衣与阮世才吵架。
前几天,母亲给我做了一又新鞋,阮世才竟然把鞋子给了阮小玲。为此,母亲与阮世才吵了架,阮世也因此打了母亲。
从阮世才家逃出来后,我敲开了二叔家的门。那天晚是我就住在了二叔家。第二天一大早二叔就把我送到了大姑家,一直到半个月后,才把我接了回来。
我听二叔说,阮老大在村子里找了我好几天,扬言非要把我的腿打断不可。二叔后来找到了村干部,多方调解阮老大这才罢休。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在二叔家慢慢长大。到了高中的时候,我就可以帮助家里干活了。
星期日的时候,我替二叔放牛,二叔则上山割点筐条编几个筐拿到集市上去换钱了。
由于阮老二已经结婚生子分家另过。阮世才与母亲两人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家里情况一天比一天好,所以阮小玲会隔三差五的给我从家里带点好吃的。
我放牛的时候阮小玲也跟着我。到了山坡上,她替我看牛,我挖点药卖了给自己买学习用具。
那天下着雨,我戴顶破草帽就要去放牛,阮小玲非要跟上我不可。没办法,我只好把那顶破草帽给她戴上。到子山上正好碰到一大片的柴胡。因下着雨,泥土比较松软,不需要用镢头去挖,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拔柴胡就出来了。
我和阮小玲只顾拔柴胡竟然忘记了看牛。九头牛溜下山,把阮老大自留地的玉米全吃光了。
阮老大拿着一根棍子就扑了上来。还没等我分辩,棍子就落在了我的身上。阮小玲扑在我的身上用身体护着我,但阮老大没有一点心慈手软,棍子依然打在阮小玲的身上。
我一着急顺手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没想到石头竟然砸在了阮老大的头上,瞬间鲜血直流。我拉着阮小玲的手逃到了二叔家。
阮老大带着媳妇去二叔家里闹腾,后来二叔给阮老大赔了二升玉米这事才算过去。
高中毕业的那一年,二叔熬了几个通霄,编了十几个筐子。然后把筐子拿到集市卖掉后买了一条烟一瓶酒送给了支书。
冬季征兵工作三开始后,我顺利通过了体检和政审拿到了入伍通知书。
1971年12月我穿上了绿军装走进了军营。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到了连队。
由于我们部队是工程兵,当时正在修建一座大型水库。我们连队负责开凿一条遂道,我们班主要负责爆破任务。
就在遂道快要打通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次事故。启动爆破后,所有炮都哑了火。而在排除故障的时候,一位战士不小心引燃了雷管,接着所有哑炮同时被引爆,排除故障的一名战士当场牺牲。我虽然站在警界线外,但巨大响声还是把我的耳膜击穿了。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后,虽然做了耳膜的修补,但听力依然很难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我在部队服役还未满两年就因病残退伍回家。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没想到阮世才与阮老大竟然在村里散布谣言,说我在部队不服从领导,与战士打架,被部队开除回家。
农村人也没有人去调查,人云亦云。一时间我的坏名声便很快传遍了四邻八村,我是百口莫辩。他们当面不说,背地里竟然指指点点,开始我还十分生气,慢慢地也就习惯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没想到这件事并不象我想地那么简单,它直接影响了我的前途和婚姻。当时公社要从退伍军人中选拔一名武装干事,我的各方面条件都合格,军事技能考试,和文化课考试都是第一名,但在群众评议中却输给了别人。当时调查的同志下乡调查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给我说好话。
二叔和二婶气得跳着脚在村里骂了三天,但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接茬,这件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我宽慰二叔,咱天生就是农民命,老老实实做庄稼,能吃饱穿暖就行了,干嘛非要去当干部?农村这么多人,又不是只有咱一个,别人能活,咱照样也能活。
二叔和二婶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着手给我介绍对象,没想到介绍一个不成,再介绍一个还是不成。因为人家一打听,都说我在部队打人被开除。那谁还敢和我处对象,三句话不和动起手来谁能受得了。
婚姻大事一拖就拖了三年都没有解决,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依然是光棍一条。
就在我已经对婚姻失去信心的时候突然间就有一个姑娘亲自跑到家对我说:“别人都嫌弃你,不愿意和你处对象,我不嫌弃你,我愿意嫁给你!”这个人不是别人,她竟然是我继父的女儿阮小玲。
阮小玲这两年在县城的食品厂上班,经常不回家,我退伍后只和她在县城匆匆忙忙见过几次面。前几天我去县城办事时曾经去看过她。我对她说了我的具体情况。她只是笑着说让我别着急,过几天她忙过这一阵子后就回家来看我,还承诺一定给我带来一个惊喜。
万万没有想到她带给我的惊喜竟然是把她自己送给我。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总归我们是兄妹,曾经在一个家庭生活过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岂能答应?
阮小玲见我还在犹豫就直接找到我二叔和二婶。我二叔和二婶非常高兴,他们说,是兄妹不假,但没有血缘关系是完全可以结婚的。
第二天,二叔就派媒人去阮世才家里去提亲,没想到阮世才不但不愿意,还把媒人拿的礼品从大门扔出来了。
阮小玲也没有和父亲争吵,她直接就住到了我家。气得阮世才领着阮老大和阮老二来到二叔家里闹腾。
阮小玲对父亲和哥哥说:“我生是樊家人死是攀家鬼,无论你们怎么闹腾,都无法改变我与樊天赐结婚的决心,除非你们把我的尸体抬回去。”
阮世才见女儿已经铁了心,也无可奈何,只好带着两个儿子灰溜溜地走了。
两个月后我和阮小玲办理了结婚手续,结婚的那一天阮家人一个都没来,母亲瞒着继父偷偷给我仔送了一床被子。
婚后我们非常幸福,在阮小玲的活动下,我也进了县食品厂。
阮小玲生下儿子后母亲不顾阮世才的阻拦来到县城給我们带孩子。
1982年阮世才胃癌住院,阮老大和阮老二都不愿意出钱为他动手术,我找几个朋友凑钱给他做了手术,出院后他就与我你生活在一起。
1992年我与几个朋友一块买下了县食品厂,经过几年的奋斗不但还清了银行货款,而且还扩大了生产规摸。阮老大和阮老二都来食品厂上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