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的露天广场里,《青松岭》可以说是持久“霸屏”的一部电影。
大人们搬着小板凳对着大荧幕看得津津有味。
电影一放完,搬起板凳的大人们分散开,只要有一个哼起了《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
后面就有人接上:“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吔,叭叭地响哎,哎咳依呀。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哎咳哟,劈开那个重重雾哇……”
大人们唱的是插曲,小孩儿可就没那么“正经”。
这边孩子唱起了:“钱广赶大车,孙福捎点货。辣椒榛子青茄子,钱广的女人气呼呼,为什么只给我两块五?”
那边孩子哄闹着:“钱广赶大车,背个大铁锅,蘑菇辣椒一大车,钱家老婆多嘴问,你为什么多给他两块多?钱广说,这些事,你少啰嗦!”
还有的孩子起了争执,非说自己唱的“钱广赶大车,犀利啦呵呵,手拿鞭子抽马皮,马惊了,车翻了,钱广的纽纽子压弯了”最好听……
大人们有大人们的乐趣,小孩有小孩的欢乐。
但不可否认,《青松岭》确实给好几代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电影印象。
而“车把式钱广”的饰演者李树楠老师,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由学生到演员,坚定
1928年出生于河北丰宁的一个稍显富裕的家庭里。
李树楠自小便接受着较为全面的教育。
在当地读完小学后,家人将其送往北平读中学。
独自于北平师大附中求学的那几年时光里,他将孤独融进舞台表演中。
自此也爱上了与文艺有关的许多东西,比如唱歌、朗诵、写诗、演话剧、创作简单的活报剧……
文化知识学得优秀,文艺活动更是参加无数。
中学毕业,捂上耳朵不听父母说的“知识改变命运”“书中自有黄金屋”。
小伙子放弃继续学习的机会,一头扎进了文艺创作之路。
跟着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团体,在多个地区宣传新思想,进行表演。
直到1949年,做了几年业余演员的李树楠被热河省文工团招入其中。
成为一名歌剧演员,却也将话剧、曲艺演出带给观众。
只是这份工作没做几年,1955年,因为热河省被撤销,李树楠离开单位。
之后转入承德话剧团,他正式当上了话剧演员。
先是成为《渠水长流花盛开》表演组的一员。
之后用《珊瑚岛上的死光》《当家人》放光彩。
而在上世纪60年代初,承德话剧团的年轻编剧张仲朋在兴隆县的“青灰岭”做考察。
想要深入百姓生活,创作一部体现人们精神面貌的话剧作品。
在这里他听到了不少年龄段的人讲述的各自经历,也认识了一位生产队的车把式。
现实中的这位车把式大哥与影片中的“钱广”不同。
他为人热情,也乐于助人,非常淳朴老实。
平日里忙着帮公社赶车,闲时会带上些自家山货到镇上卖钱,也会帮村民们捎东西。
而编剧张仲朋却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连接”。
车把式连通了村里与村外的人和货,也连着一份驾驶马车的权利。
这份权利怎么用,就能体现出一个怎样的人。
于是在真正创作的过程中,为了突出故事主人公的品质,张仲朋故意增强了矛盾冲突。
借鉴了生活设计出车把式“钱广”一角,却给了他投机取巧,满心算计、自私自利的特点。
由话剧到荧屏,转变
话剧《青松岭》被创作出来。
一段围绕着青年社员秀梅、模范饲养员张万有,以及一位“资本主义尾巴”钱广的故事就此展开。
李仁堂、刘晓媚、李树楠等演员没有先进行排练,而是去往周边农村进行学习。
“车把式其实很常见,他们赶车从人群边经过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没有一个是愁眉苦脸的。我就和他们闲聊,跟他们学赶车,留意他们坐在车辕边上的神情,甩鞭子我也学。最要紧的是他们赶牲口时的状态,就有股子得意,好像吆喝一声走,牲口就得动……”
在赶车客的脸上看见一分傲慢,李树楠就把它扩大成三分。
为他人行方便时有一分得意,李树楠就把它演出五分。
他的“钱广”与李仁堂的“张万有”放在一起。
一坏一正,一破坏集体,一大公无私,对比鲜明的角色加上演员十分出彩的表现。
话剧《青松岭》一开演就引起群众极高的呼声。
1964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打算将其搬上荧屏,但这其中还有过一个不算愉快的小插曲。
当时长影厂的领导只向承德话剧团要剧本,不要没演过电影的话剧演员做主演。
但承德剧团的领导十分坚持,压下剧本以一句“必须原班人马”回复。
长影厂讨论了好几次,之后做出让步,答应剧团可以推出几个演员在电影中做配角。
可还是遭到了话剧团的反对。
“我们每个演员对自己饰演的角色都是有感情的, 这部话剧已经演了50多场,没有任何一个电影演员,会比我们团队的人更懂这部戏,这些角色。要么不拍,要拍只能原班人马,一个都不能少!”
被这样的话镇住,长影厂最终接来了《青松岭》话剧团队的所有人。
一部由原班人马打造的电影版《青松岭》于1965年正式上映。
只可惜前有“三年困难时期”,后遇上一场“文化浩劫”。
这部黑白版的电影上映不久就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得到推广。
以至于60年代真正在荧屏中看到这部剧的人并不多。
好在1973年,依旧觉得这是部好作品的长影厂的领导,不顾社会背景几次申请。
最后在突出“阶级斗争”的内容。
也就是“秀梅”从“谢广”手里“拿过鞭子”的部分进行了着重突出后。
还是承德话剧团的那些人赶往制片厂,还是原先拍摄的团队。
彩色版《青松岭》再次开拍,改了好人“张万有”的名字为“张万山”。
电影再次上映。
没有大力推广,好像在全国各地一上映,自然而然就聚集起了极大一批观众。
要说“张万山”和“方纪云”是正面英雄,“秀梅”是积极向上的人民代表。
那么李树楠的“钱广”,就是70年代只要一说“坏人”,就能被提起的角色。
别看“钱广”就是一配角,但在推动整个剧情方面却是至关重要。
由大火到消失,永存
不整地穿着,耷拉的帽檐,斜拉起来的嘴角,下巴向上眼皮往下的看人方式,一转就有计算的眼睛,还有那一甩就响的“三鞭子”……
钱广用入木三分的的演绎,将一个只看中个人利益,弃集体利益于不顾。
自私圆滑、见风使舵、思想落后、破坏生产的落后分子印在人们的脑海。
电影一遍遍上映后,可能人们没记住了“万山大哥”的那句“不管犯了什么事儿,都讲个自觉性,要主动交代”。
但不少不少大人小孩多少都能说出几句“钱广”的经典台词:
“一要手艺巧,二要家什妙。”
“青松岭的鞭子姓钱!只要咱们哥们把住这杆鞭子那还不好办?!”
“谁发财谁光荣,谁受穷谁狗熊!”……
李树楠的“钱广”用自己的所作所为串联了整部戏,托起了其他人物的正面形象。
也成了那个时代“资本主义尾巴”的代名词。
反面人物演太好会有什么后果?
看过《白毛女》的不把“黄世仁”三个字看做一个名字,而是将其当做形容词,代表“坏”。
听过《铡美案》的不将“陈世美”看做一个简单的人,而是用其代表“负心汉”。
而“钱广”在70年代也成了一个代名词,代表着“投机倒把”。
本山大叔曾在春晚舞台献上一出《卖拐》,化身“大忽悠”,三两句话将范伟“忽悠瘸了”。
而据他所言,他戴小帽子,弯腰缩肩插袖口的形象树立之初,就有借鉴《青松岭》的“钱广”。
用一个角色火遍大江南北,李树楠老师不仅用自己的演绎为后辈提供过参考。
更是被70年代的朋友们编出一首首歌传“骂”多年。
其实李树楠除了“钱广”这一角色外,还在荧屏中塑造过不少形象。
1978年北影厂拍摄剧情电影《大河奔流》,有没有人看其中的农民“王跑”眼熟?
1982年峨眉制片厂拍摄《我在他们中间》,李树楠化身了“赵股长”。
还有《双雄会》中的“王长顺”,《月月》里的“老秦叔”。
《侠女十三妹》中的“白良”,《田野又是青纱帐》中的“顾才”……
相对于在荧屏中表演,李树楠更喜欢在话剧舞台上走“只有这一次的演出”。
“拍电影,拍得不好可以重来,有回头路能走。但是演话剧不一样,不能说这里表情不到位,好,观众们闭眼睛,我调整调整。调整好了,来,我们继续。没有这一说,每次登台都是最后一次,这就是舞台表演的魅力,瑕疵会造就不一样的精彩……”
而进入90年代,在电影《血色清晨》中饰演“王盆”。
在电视剧《雪野》《一村之长》《青松岭后传》中有过出现后。
李老师就几乎不现身于荧屏了。
做了半生表演,演了无数个“别人”,年近70的李树楠开始认真过自己的生活。
可当这位消失在大众的视野的艺术家再有消息出现时。
竟然是2016年,他与88年的人间路做了最后的告别。
可人已不在,经典永存。
有人记得《青松岭》的“钱广”,就有人记得河北丰宁的李树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