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雷隐隐初惊蛰
——咏惊蛰古诗词赏析（三）
王传学
南宋诗人张元干的《甲戌正月十四日书所见来日惊蛰节》，以生动的笔触描绘了惊蛰时节的自然现象，表现出诗人对大自然以及生命的敬畏之情：
老去何堪节物催，放灯中夜忽奔雷。
一声大震龙蛇起，蚯蚓虾蟆也出来。
这首诗写于甲戌年，即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公元1154年）的正月十四夜，第二天就是惊蛰节气，也是元宵节。
全诗通过一声春雷、唤醒万物的描写，道出了惊蛰节气的到来，极其自然美好，赋予了春天蓬勃的气象与生命的律动美。
前两句“老去何堪节物催，放灯中夜忽奔雷”，是说，年华老去，哪堪惊蛰时节万物更催光阴。惊蛰恰逢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花灯刚刚挂出来，夜半时分，忽然听得一声惊雷。
诗人为何会有“老去”之叹，“节物催”之感？因为一个新的节气已经到来，雨水已过，惊蛰将至，时节的交替，最容易引人感慨时光匆匆。杜甫诗云：“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小至》）张元干此诗境大抵与之相似。秦少游的“节物相催各自新”（《三月晦日偶题》）、陆游的“岁月难禁节物催”（《冬至》），也都表达了同样的感慨。
“放灯”，言写作时间，即元宵节前一日，与题目中“正月十四日”相呼应。“中夜”，即半夜，将写作时间进一步具体。一个“忽”字，道出了春雷来得之快、之直接、之出人意料，也道出了惊蛰来临之快，时间流逝之快。“奔雷”，是惊蛰时节重要的特征。《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这也是惊蛰得名的重要原因。
“一声大震龙蛇起，蚯蚓虾蟆也出来”，这两句是说，春雷一声，震动天下，万物复苏，龙蛇应声而起。蚯蚓、蛤蟆都跑出来了。这两句写得极其白话，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生动形象。
“一声大震”，言春雷之气势磅礴，万物皆闻之而动，威力巨大。
“龙”“蛇”“蚯蚓”“虾蟆”等等动物，都因这“一声大震”而纷纷出动，好不热闹。至此，一幅惊蛰万物图跃然纸上，使人感受到春天的热闹与生机。
此诗语言浅显，气势恢宏，直抒胸臆，一气呵成，妙趣横生，生动活泼，是为惊蛰诗中的佳作。
惊蛰节气到来，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春心萌动。南宋词人范成大的《忆秦娥》，描绘了惊蛰时节的浓郁春景，表现了思妇春日怀人念远的相思之情：
浮云集，轻雷隐隐初惊蛰。初惊蛰，鹁鸠鸣怒，绿杨风急。
玉炉烟重香罗浥，拂墙浓杏燕支湿。燕支湿，花梢缺处，画楼人立。
范成大所作《忆秦娥》共有五首，都是写春闺少妇怀人念远之情。前四首分别写一天的朝、昼、暮、夜四时的心绪，最后这首是写惊蛰日的情思。
这首词以惊蛰节气起笔，以“画楼人立”结笔。雷声隐隐，春雨将至，绿杨随风，浓杏拂墙，处处呈现出春日蓬勃美好的景色。而最后的"花梢缺处，画楼人立"，更是用佳人独立，写活了整幅春景图。
上片描绘了惊蛰时节的天气物象特征。
“浮云集，轻雷隐隐初惊蛰”，惊蛰时节，已经有了雷雨，这是惊蛰的显著特征。词人将下雨前乌云密布的情景写得十分精彩，“浮云集”，既有云的漂浮感，又有聚集的热闹感。这也为后面的“轻雷”做了铺垫。
“轻雷”有雷声不大，在云层中闷闷沉沉的感觉，在雷声中迎来了惊蛰节气的到来，显示出由声音带来的意境美。
“初惊蛰。鹁鸠鸣怒，绿杨风急”，此时鹁鸪鸟的鸣叫声响起，在空旷的山林里此起彼伏，急切而热闹。“绿杨风急”是典型的春天景色。柳树已经发芽，在雨前呼啸的东风里摇曳生姿。
下片转写到室内，也为这幅春景图增添了几分人文气息。
“玉炉烟重香罗浥，拂墙浓杏燕支湿”，屋内燃着熏香，香气浓郁，浓得几乎要浸湿绫罗。浓密的红杏拂过墙头，深红的燕支花（一种可作胭脂的花）被雨浇湿。
这些景色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浓”。词人为什么这样写，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最后一句的“人”造势。
“燕支湿，花梢缺处，画楼人立”，透过花木枝梢的缝隙，可以看到画楼中，一位佳人独自伫立，她在思念谁呢？
花是浓郁的，人是淡雅的，因为人的出现，才能让人产生无限遐想。想象出佳人的等待、思念。
最精彩的“花梢缺处，画楼人立”，妆点了春天的美，使得春景立体化、人文化。
南宋诗人赵蕃的《闻蛙》，描绘了惊蛰时节初听蛙声的惊喜之情：
惊蛰已数日，闻蛙初此时。
能如喜风月，不必问官私。
这首诗的高明之处在于藏情于声、藏志于春、藏心于景，表达了诗人对于自由的向往，对于春天的无限热爱。
前两句“惊蛰已数日，闻蛙初此时”，是说，惊蛰节气已过去数天了，就在这个时候，初次听到池塘里传来的蛙声。
惊蛰时节，万物复苏，最让诗人感到欣喜的是春天里的第一声蛙声。蛙声的到来，正式预示着春天的苏醒与勃勃生机。
诗人通过蛙声的小切口，来写惊蛰时节，别有一番风味，既新颖独特，又将欣喜之情融入景物之中。此种妙处，正如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所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后两句“能如喜风月，不必问官私”，意思是，能够如此高兴地欣赏风花雪月，就不必去管官场的名与利了。
大自然能够抚慰世人浮躁功利的心。当清新的蛙声，激动春天，抵达诗人的耳中，恰似清泉石上流，洗涤诗人蒙尘的心灵。这蛙声，就如同天籁之音，让诗人顿时放下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名利争夺，全身心投入大自然的怀抱，暂让心灵处于超凡脱俗、一尘不染的意境中了。
一个“喜”字，可作全诗诗眼，亦奠定了全诗的感情基调，表达了诗人对于惊蛰时节的喜爱之情。
纵览全诗，语言清新脱俗，心境淡然自若，对于春天的喜爱，对于生活的热爱，对于自由的向往，藏于蛙声之中。巧妙自然，不著痕迹，别有深意。是为惊蛰诗中的佳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