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第四分队长
2022年12月13日，美国总统拜登批准了一项保护同性与跨种族婚姻的《尊重婚姻法案》(Respect for Marriage Act)，签署仪式邀请不少知名人物出席，包括美国首位公开出柜的运输部长布蒂吉格（Pete Buttigieg），推动该法案的威斯康星州民主党籍参议员鲍德温（Tammy Baldwin），她亦是参议院史上首位出柜议员。
新法案最重要的内容之一，是废除1996年《捍卫婚姻法案》中有关婚姻是依联邦法律为一男一女之结合的定义，同时要求各州承认在其他州履行程序的同性和跨种族婚姻，不过法案并不阻止各州自行通过禁止这类婚姻的法律。即将卸任的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称赞新法案：“给予结婚的双方尊严和勇气”。
数千民众冒着寒风，在白宫花园外见证着法案的签署，随着拜登手起笔落，人群发出欢呼，一扫六个月之前的阴霾。仅半年前的6月24日，美国最高法院做出裁决，以“保护生命权”为由，剥夺了美国女性的自由堕胎权。在保守集团的语境里，社会问题必须归咎于移民和标榜政治正确的白左泛滥，女人是要为家庭奉献一切的，同性恋不生孩子更是大逆不道，这种论调在世界范围内相当受欢迎。
特朗普放任极端保守势力的蔓延，在任内多次杯葛女性和性少数群体权益，以“节约经费”为理由将原本纳入医保的性别重置手术从中剔除，他的支持者并不需要知晓跨性别医保的开销具体有多少，他们只接受到了一个带有强烈情绪的信号，即特朗普为底层人民夺回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福利。
特朗普在任内多次利用人事空当期连续任命了多位保守派大法官，由于美国三权分立的原则，最高法院的法官除非自行离职否则任职终身，保守派大法官人数占优的情况下，禁止女性堕胎的判决最终以5:4通过，判决一出，以共和党为首的保守集团无不弹冠相庆，直呼历史性胜利。因为LGBTQ+群体占人口的绝对比例并不高，却总能引起巨大的争议和关注，保守集团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操弄LGBTQ+议题，成为其左右舆论的切口。
历史无数次印证，当社会发展蓬勃向前的时候，进步的声量就会增加；相反的，一旦社会发展趋于停滞，保守的语调便甚嚣尘上。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民调显示，61%的美国人希望拥有选择堕胎的权利，最高法院的判决让很多人感到愤怒，也让更多人担心，几年前才得到全国范围内承认的同性婚姻，是否也会因为一个判决而被推翻，而《联邦婚姻保护法》正是悬于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时至20世纪90年代，赢得冷战胜利的美国同时也陷入了迷茫，由于民主制度内在的社会动员机制，导致对社会不满的人越来越多。1992年，几名涉嫌过度执法的白人警察被无罪释放后，引起了数千名非洲裔和拉丁裔群众抗议，进而成为“洛杉矶暴动”的导火索，期间造成了53人死亡，数十亿美元的经济损失。
暴乱引起了保守派势力的抬头，当时有两名美国男性在丹麦进行了民事结合的登记，后向纽约市申请家庭租金减免，官司诉至纽约最高法院并胜诉。面对LGBTQ+群体团结在一起提出新的诉求，保守派为了夺回社会舆论的控制权，顺势提出《联邦婚姻保护法》。
《联邦婚姻保护法》明确“婚姻是一男一女的合法结合，并且配偶是异性的丈夫或妻子”。1996年，法案在国会进行表决，当时所有共和党人都对该法案投了赞成票，身为民主党总统的克林顿也不得不表态：“我坚决反对对同性恋者的任何歧视”，但是“我不赞成立法使婚姻合法化”。这样一来，便堵死了国家层面内实现婚姻平权的路径。
2004年，美国的马塞诸塞州修法以确立同性伴侣可以登记结婚，然而《联邦婚姻保护法》的存在，使得该州的婚姻关系无法在其它州得到承认，亦无法享受到与异性伴侣一致的福利。结婚了，但又像没有结婚，是那一时期薛定谔的婚姻平权。
共和党执政时期，小布什接连发起两场战争，意图继续捍卫美国霸权，上万亿美元的开销和不断攀升的伤亡数字，非但没有保住美式霸权，却把整个社会弄得疲惫不堪，随着2008年经济危机到来，保守派那套家国天下的论调彻底没了人心。
奥巴马的上台昭示着改革的到来，因为民主党承诺改善少数群体的生存处境，同性婚姻自然也是抓手之一。2013年，一对来自俄亥俄州的同性伴侣起诉当局，要求为已经走向临终的一方在配偶一行加上另一方的名字。当局援引《联邦婚姻保护法》表示拒绝。
▲ 大批民众在白宫南草坪上见证拜登签署《尊重婚姻法案》。
奥巴马此前就多次公开喊话，《捍卫婚姻法案》是违宪的。前总统克林顿也蹭了一波热度，一改自己对这一法案的看法，称禁止同性婚姻的规定与“与宪法精神不符”。
为同性伴侣正名的案子一直打到美国最高法院，时任最高法院大法官安东尼·肯尼迪执笔了最终意见：“婚姻体现的是忠诚、奉献、牺牲”，他还引用了儒学经典著作《大戴礼记》中的《哀公问于孔子》中孔子所讲述的一句话：“礼者，政之本与！”最终，同性婚姻得以在全美国境内实现合法化。
一个健康的社会不会只有一种声音，支持同性婚姻的人发出欢呼，反对者亦有自己的声音。当最高法院剥夺女性堕胎权后，《联邦婚姻保护法》存废问题自然成为了进步与保守两派交锋的议题，许多进步派担心同性婚姻可能受到威胁。
到了7月的国会讨论，民主党中的进步派率先行动，加州议员黛安·范斯坦提出《联邦婚姻保护法》是一条具有歧视性（的法律），它需要得到彻底的废弃。因为这项法律的存在，同性伴侣不能以伴侣身份向联邦报税，配偶一方也就没有社会福利，如果一方去世，另一方难以获得遗产税保护。“成千上万的美国家庭现在受到联邦政府的不公平对待，”
反对的一方，共和党参议员查尔斯·格拉斯利称，“该法案将为所有合法已婚夫妇创造联邦福利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实际上，它将为许多不合法的同性伴侣谋取了不当福利。”美国天主教主教会站出来反对，称之“是对数百万美国人的宗教自由的蓄意攻击，这些美国人基于对上帝的信仰而真诚地持有婚姻信仰。”
在进步派的推动下，作为《联邦婚姻保护法》替换项的《尊重婚姻法》顺势被提了出来，其主要的修订内容除了废止《联邦婚姻保护法》，还增加了对跨种族婚姻的保护。消息一经公布就得到了进步派的热烈反响，在朝堂之外，华裔社会对《尊重婚姻法》的呼声表现得最为明显。
长期以来，华人社区有太多的人利用分裂的政治来延续对LGBTQ+社区的仇恨和暴力。美国华人权益促进会的执行主任崔贞文说：“在过去几年中，我们目睹了对LGBTQ+社区，特别是跨性别和非二元性别群体空前的攻击，从同性恋俱乐部的大规模枪击事件，到全国各地极右翼组织的武装抗议，再到300多个剥夺了该群体基本权利的反LGBTQ+法案。”
《尊重婚姻法》作为对特朗普时期的拨乱反正，最大的优势便是占据了大义——社会正义，维护公平就是维系社会正义的必要手段。民调机构盖洛普于2022年5月的一项民调显示，71%的美国人表态支持同性婚姻。而1996年首次进行这项民调时，表示支持同性婚姻的美国人只有27%。“《尊重婚姻法案》是迈向平权的重要一步，尤其是消弭大众对于不同种族和性取向的仇恨。”拜登在投票前对民主、共和两党的议员发出呼吁。投票的意义重大之处在于领导层想借此机会去弥合过去因为民粹主义泛滥而造成的社会撕裂，以昭示两党在社会问题上的共识与合作。
11月29日的表决中，参议院以61票比36票通过了该法案，全部民主党议员连带部分共和党议员都投了赞成票，在大义面前，部分倾向保守派的共和党议员也选择支持《尊重婚姻法案》。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为了照顾部分宗教界人士的看法，新法中还包括一项概述对宗教自由的保护修正案，允许非盈利性宗教组织不提供支持同性婚姻的服务，以确保信仰自由。
拜登在签署法案前对支持该立法的两党人士表达了感谢，他说：“这项法律和它所捍卫的爱，对于所有形式的仇恨而言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这就是为什么这项法律对每一个美国人都如此重要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