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位启
关东的冬天,格外地冷。尤其在三九,棉衣棉裤穿得厚厚的,里里外外,足足有三层,在屋外,还是被冻得透透的。
半夜三更了,依然让人不敢入睡。
此时的小浪,不停地搓手,不断地跺脚,时而坐着,时而站着,想方设法,要度过难熬的晚上。
噼噼!啪啪!零星的鞭炮声,提醒着他,已经腊月二十三,是农历的小年了。
……
莱阳的小浪,怎么会来到了关东?又怎么沦落到了寄人篱下的地步!?
说来话长。小浪是一个富家子弟,本名叫小良,父母是当地有名的商人。
小良出生时,祖父对他寄予了厚望。
小良刚会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祖父便教他写字,教他算数,教他打算盘。
年小的小良,记忆力好,十指灵活,很快学会写字。小良能够左右手同时写字,写出来的字,左手的中规中矩,右手的龙飞凤舞。
小良口齿伶俐,能够吟诗作对,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
他经常主持娱乐节目,用稚嫩的嗓音,机智的应对,博得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还擅长填词,他用工整的韵律,现场回答提问,诙谐幽默,获得满堂彩;还可以口头计数,别人用算盘,跟着他复核,他口算的结果,与算盘分毫不差。
小良还有一个绝活,那就是两只手打算盘,他的左右手,可以同时拨打。等到别人把数喊完了,他左右手也打完了,每一次的结果,两个算盘一个数,那个快劲,那个准头,让人心服口服。
小良的爷爷逢人便夸,炫耀他的孙子,说小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直到老爷子咽气,他也是笑着看着他的宝贝孙子走的。
爷爷仙逝后,小良的父母对他宠爱有加。
小良说要星星,他们不给月亮。以至于,小良与不三不四的人接触,父母装作没看见,觉得孩子能学点处世经验;孩子学喝酒了,父母说家里有好酒,管够;孩子学抽烟了,妈妈说悠着点别呛着,爸爸说是男人就得抽;孩子学打麻将、推牌九了,好心的邻居,劝小良的父母,让他管管小良,他们反而嫌人家多管闲事,说孩子在交朋友,学着做人做事。
直到小良赌博成瘾,沾染了毒品,小良的父母才发觉不对劲,但为时已晚,小良被那些人污染,早丧失了自我。
那一天,小良参与赌博,别人算计他,让他偷出了家里的房契,用房产做赌注。结果,小良赌输了,输了个倾家荡产。
小良的父母,才如梦初醒。
一急一气之下,他们觉得悔恨不已,觉得愧对祖宗,一起喝了毒药,寻了短见。
转眼之间,小良从家中的宠儿,成了一个人见人烦的“害人精”。痛惜之余,人们给他改了名字叫“小浪”,觉得他就是一个败家败业的浪子……
无可奈何之下,小浪为了生计,随着闯关东的人群,一路乞讨,从凤山出发,漂洋过海,来到了关东。
关东,并不是人们传说中的天堂,处处充满了邪恶,尤其对刚刚踏足的外地人来说。
为了熟悉关东的风俗,小浪闲来无事,在一个上午,到街上遛达。
习惯了甩手提脚,小浪悠闲自得,一边吹着口哨,一边随便看着,不曾注意,迎面来了一个人,一个手拿铁棍,腕留纹身,胡子蜷曲,脸堆横肉的大汉。
那汉子,狠狠地瞪了小浪一眼,小浪不知道厉害,浑然不觉,根本没有防备。
渐渐地,二人碰了面,那大汉冷不丁地举起铁棍,朝着小浪,蒙头砸下。
多亏了小浪反应迅速,及时躲开了头部。(在老家挨打惯了,他没有了父母呵护,没有了钱财消灾,几乎天天挨打,有时候会下意识地躲避。)即便这样,大汉的铁棍,还是重重地落在了小浪的肩膀上。
啊!随着一声惨叫,小浪边捂着受伤的胳膊,边怒声质问:“你为什么打我?!”
大汉哼了一声,说道:“爷爷教你好好走路!爷爷教你不要轻狂!”……
通过一次次的挨打,小浪尝到了流浪异乡的苦楚,他再不敢甩手提脚地走路了,见了关东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点头哈腰,都会低三下四。
即使这样,小浪仍然没有找到谋生的出路,天天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忍饥挨饿,身无分文,没有地方睡觉,只能厚着脸皮,冒着被人骂被狗咬的危险,寄身在人家的屋檐下,眼巴巴地,看着别人住温暖的房屋,心里垂泪,后悔莫及,后悔走错了路,害死了父母,以至于害自己,成了丧家之犬……
小浪搓手跺脚,艰难地煎熬着。
呜!呜!呜!呜!夜深人静了,除了一阵紧一阵的寒风,听不到别的声音……
小浪倚靠着的那间屋里,还在亮着灯。
啪啦!啪啦!有人在打算盘,反来复去地,好像打好几遍了。
小浪探头探脑,向里张望,才知道是老板与帐房在对账。眼看就要过年了,可能老板打算把一年里的账目清理完毕,趁着小年后,该要的去要,该还的去还,赶在大年前,来一个“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半年多了,店铺的生意真兴隆,进出的账目,实在繁杂,老板与帐房,核对了大半夜,还是没有眉目,总帐与各个分户,始终对不上数。
小浪一时脑热,来了兴致,静下心来,耐心地听了一会,明白了其中的道道,也是艺高胆大,隔着窗户,对二人喊道:“你们把那笔账,和某笔账合并,再与某笔累计,再把某笔刨去,不就对上了吗?”
老板与帐房听了,跟着小浪的思路,重新演示了一遍,果然分毫不差:忙活了大半宿,没有搞定的事情,被人家的几句话,就搞定了!
老板放下手里的账本,急忙打开门,窗外趴着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
好心的老板,看到孩子瑟瑟发抖,赶紧把他请进屋里,让他围着火炉取暖,亲自热了饭菜,让他吃饱肚子,而后才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地方住?你是不是没有活儿干?你愿意在我这里干活吗?”
“是的!我愿意!我愿意!”小浪尝够了流浪之苦,遇到这么好的事,自然是欣喜若狂,满口答应。
老板当即拍板,让小浪帮忙,把以前的账目打理清楚,给他年前这段时间做考验,让他熟悉熟悉,等他熟练以后,看看情况,再定下能不能聘用。
结果,饱尽沧桑的小浪,用小时候打下的基础,经受住了老板的考验。
小浪亮出两手算盘,又快,又准,省下了老板初算、复核的若干时间。老板如获至宝,先让他干伙计协理帐房,后来,干脆让小浪接管了帐房。
老板做的是绸缎生意,在关东一带,非常红火。
小浪跟着老板干了几年,慢慢地赚了钱。除了日常的花销外,他再没有多支取一分钱,他把挣到手的所有钱,全部投入了老板的股份,年年分红,加上利滚利,小浪的股份,越来越多。
老板看中了小浪的才干,把漂亮的独生女儿,嫁给了小浪。
小浪与妻子,夫唱妇随,相亲相爱,齐心协力做买卖,绸缎庄的生意,越来越大。
小浪扩大绸缎庄的规模,在关东地区,接连开了几家绸缎庄,买卖一直兴隆。
十八年过去了。当年落拓不堪的浪子少年,已经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著名商人,小浪想家了。他安排好了关东的生意,携带妻儿,回到了老家。
小浪在莱阳,继续创业,又开立了一家绸缎庄。
小浪做起买卖来,得心应手。他所生产出来的绸缎,质好价廉,获得广泛好评,很快在莱阳城里站稳了脚跟……
小浪的后人,继承了小浪的“生意经”,在做好生意的同时,照顾好了客户的利益,小浪家族的生意,因此经久不衰,世代相传。
上世纪的战争年代,小浪的绸缎庄,曾经积极地捐款捐物,全力去支援前线,在莱阳传为美谈……
有耐不住寂寞的“谦谦君子”,会忍不住手痒,勤快地“拿取”小浪绸缎庄的绸缎。
经过小浪及其后人的追踪,每一次都会被抓个现行。
原来,小浪的绸缎里,有特殊的标记:
所卖出绸缎的东北角处,用淡蓝色的细丝,勾画了三条波浪线,如果不仔细寻找,就不会有人注意。小浪的本意,是为购买绸缎的人们,以后退换做个标记。
没想到,这条波浪线,竟成了梁上君子们越不过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