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说自己性子直爽。

太子被人追杀跌落山崖，我在山中采药正好将他救下。

皇上听闻此事，下旨赐婚欲封我为太子妃。

然而在宫宴之上，女将军却当众指着我道：

「那日将太子背回来的人，不是你身后那个小丫鬟吗？」

「事关皇家，兹事体大。」

「不知陛下是否详查？」

不出几日，宫中朝外皆是蜚语流言四起。

说我们顾家世代不闻朝廷党争，却不想为了攀上皇权，竟让自家小姐去顶替一个小丫头的功劳。

父亲大怒，顾家身为医学世家从此在江湖中抬不起头。

当晚，我在摘星楼上哭得泣不成声，不料被人推下，摔得粉身碎骨。

死后，众人说我是因为羞愧自杀，女将军听闻我的死讯后找到太子，哭得分外委屈：

「我性子直爽，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谁知她因此就跳了楼。」

再睁眼，回到了订婚宫宴前一天。

这一次，我先去找了一个人。

那个女将军以为已经命丧黄泉的情夫。

1

我死后，魂魄从残碎的身躯里飘出，慢慢瓢到了东宫。

正听到太子沈明策和女将军苏沐秋之间的对话

「明策，你可会为那医女之死感到惋惜？」

此话一出，苏沐秋语气里夹杂了几分锐气。

「也罢，是我过于口直了。你是知道的，我向来直爽，我见她第一眼瞧着眼生，就随口说了一句她身后的丫鬟更像是你的救命恩人。」

「早知她无法直面此事，我又何必主动提起，你们也本该有一段好姻缘。」

「倒是我，做了一桩错事。只是可怜了我这腹中的骨肉.....」

嘴上说着致歉的话术，却俨然一副委屈态貌。

好似做错之人，是我这个死者。

太子坐到苏沐秋的身旁，用手帕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她命薄，与你何干？」

沈明策转身眉眼含情的盯着苏沐秋，蓦然间将她拥之入怀。

「况且为她赐婚是父皇的主意，他不想让兵权落入我手，怕我早早威胁他的皇权。才通过此契机，将你我拆散。让我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医女。」

「其实是丫鬟救的还是小姐救的有什么区别呢？她们在我眼中都不过是区区蝼蚁。」

「如今死了，还要惹得我的沐儿为此愧疚伤心，那个浑身穷酸的女人怎配？」

太子指着天，狠狠地骂着。

怎配？那夜他伤口血流不止，我为了给他取止血的药材跌进荆棘丛中，被扎得满身伤痕。

他醒来后一句道谢也没有。

父亲常告诉我学医便是为了悬壶济世，救人性命。

可是，如今我却救了一个白眼狼！

苏沐秋作势拂泪，眉眼间掩过冰冷的笑意：「明策，我好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纳太子妃。」

太子眸色一沉：「沐儿放心，等那个老东西死了，我的后宫三千，便唯你一人。」

苏沐秋阴郁的神情总算散去，对沈明策流露出娇俏表情。

「是嘛。」

「那沐儿可真是受宠若惊。」

我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之前，我们顾家一直远离纷争，也从未得罪过什么人。

此番救驾，众人皆是对我们恭贺。

当时我还不懂，与我无冤无仇的苏沐秋为何要这般诬陷我！

直到亲耳所闻二人互诉衷肠，我才有了头绪。

原来苏沐秋和太子两人早就暗通款曲甚至已经有了骨肉。

苏沐秋忧心皇帝会为我与沈明策指婚，刻意要我身死。

就连推我掉下高楼的丫鬟，说不准都是她的心腹。

可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他们间的风花雪月，何须靠我来消遣。

我不过好心救了一个人，却因为她的嫉妒招来杀身之祸。

凭什么？！

我不甘心！

2

或许真的因为自己的怨念太重，我重生到了进宫赴宴的前一日。

此时，皇上才刚刚赐婚。

父亲正愁眉不展，说我怎么偏偏救了个太子，还偏偏被赐婚了。

这样，让江湖中人都怎么看他。

然而，江湖门派中，哪个没有与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有皇家依仗的，都没落了。

而我们顾家也正在走下坡路。

好在，这几日，接连的江湖好友向父亲恭贺，父亲也从一开始的不悦变得自满起来。

「我们晴儿，从小就是医学奇才，这次救下太子，也是她命中有福。」

可是，上一世，当听到谣言说我顶替丫鬟的功劳时，他却将我狠狠扇在地上。

「没脸的东西！从小教你的清节正直都被狗吃了吗？」

「我们顾家靠中立才活到如今，你现在靠这种伎俩去攀附太子，让世人怎么看我？让世人怎么看顾家？」

我看着父亲震怒的脸。

这么多年，他将顾家的脸面看得最重。

现在甚至，看得比我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还重。

我合上眼，将脑中的回忆清退。

门口，一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停在街道上。

几个时辰颠簸，我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有一个故人，她很想见你。」

他灰暗的眸子生出一丝希冀：「她……果真还记挂我。」

这是她的青梅竹马，我也是在死后看见苏沐秋给他偷偷烧纸才发现的。

苏沐秋本是虎威大将军独女，从小便跟随父亲四处征战，在军中威望颇高。大将军战死后，苏沐秋便接手了大将军之职，成为当朝唯一一位女将军。

我朝自建立以来，从未有女子担任将军，但苏沐秋却能让老皇帝和太子力排众议，立她为大将军，其手段可见一斑。

苏沐秋，真是习得一手好的驭男之术。

但是她却不知道，那夜她雇的杀手，并没有杀掉她的好竹马。

因为另外一个人给的赏金更多。

3

回府后，我匆匆洗漱，躺在床上，筹谋片刻。。

香炉的安神香味道淡淡的，我披衣下床，轻轻往里面加了东西。

第二日一早，奴仆兴儿便匆匆赶了进来。

「小姐，隆儿突发了荨麻疹。」

果然，和上一世一样。

我跑去看隆儿，她正躺在床上，手与胳膊上全是红色的疙瘩。

我将药瓶轻轻放在隆儿的桌案上，说出了兴儿迫切想要听到的那句话。

「既然隆儿去不了，那便由你代替她吧。」

她掩去心底欢喜，故作忧伤地为隆儿盖着被子。

我心知肚明地看着这一切。

隆儿有这病，自然知道自己哪些东西不该碰。

而能让她无意间碰到那些不能碰的东西，只有与她同住一屋的兴儿。

可惜上一世，我根本没有深思。

当时真是被圣上的婚旨冲昏了头脑，如此漏洞百出的问题我都没有发现。

马车里，兴儿激动得手指都在不停地发抖。

是的，上一世，她就是通过这辆马车，逆天改命。

她把我从摘星楼推下后，众人都认为我是因为抢了她的功劳羞愧而死。

此后，她便成了太子「真正」的救命恩人。

后来，陛下因为之前的赐婚圣旨在先，认为这个「真正」的救命恩人也不能薄待。

于是，她被赏赐了黄金千两，还让父亲收了她为「义女」，随后嫁入东宫做了侧妃。

我看着她秀雅的脸，说来好笑。

当年她也是我从穷巷救出来的，那时候她脸上疤痕密布，是我收集了四处名贵的药材才将其治好。

为什么，我总是救了些狼心狗肺的人呢。

4

苏沐秋一见我，就展现了咄咄逼人那副嘴脸。

「顾姑娘可算是来了，文武百官和皇上都等了你好些时辰了。」

「若是在战场上也这般拖延，不知道要出多大的岔子！」

所有人都说，苏沐秋是尽职尽责的好将军。

每每对事不对人，总是以江山社稷为先。

众人皆侧目偷蔑徐徐行礼的我时，苏沐秋自顾自解释道。

「臣也是在战场上谨慎惯了，无意冲撞顾姑娘。」

无意冲撞？

合着这好听的和难听的都被她说了，我就合该受这平白无故的气。

我心中泛起一阵恶心，面上还是那股风轻云淡之色。

宴会上，苏沐秋和朝臣们相互推杯换盏，大家都很喜欢她的性格，天真坦率。

当时，她才入朝，性子活泼娇媚，倒不见属于将军的古板老成。

「历来朝堂多是勾心斗角，我这个人比较直爽，你们在本将军面前也休要拐弯抹角。」

起初，大家也觉得她是装。

但后来见她不抢功也不好利。

便觉她真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好将军。

我心里却觉得好笑，她不抢功绩，是因为宫里有对她言听计从的太子哥哥。

将来太子当了皇帝，她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一阵喧闹中，陛下入席。

众人霎时安静，伏地叩首。

接着，歌乐升起。

宴会进行一半，陛下便呼我上前，说要看看他的准儿媳。

于是，我与兴儿离席，俯首跪拜。

一颦一笑，一顿一停，都把握得刚刚好。

在陛下赞赏的眼光里，苏沐秋突然眉头一皱。

「咦……」

陛下侧眸望她：「怎么了？」

苏沐秋眼神一顿，向陛下示意了一下，便道：「你再上前。」

我应语上前，她捧着我的脸，几番查探下，忽而视线飘到身后的兴儿上。

「奇了怪了，那日背着殿下回来的，不是顾姑娘身后的那名丫鬟吗？」

语毕，四下静默。

浓重的气氛下，兴儿扑通一声匍匐跪地，她不住地磕头。

「不是奴！不是奴！」

「奴一个无家世无背景的丫鬟，怎敢抢小姐的功劳。」

说着，她更是哭了起来。

「你们千万不要误会小姐，稽灵山采药艰辛无比，小姐千金之躯去救人，是为太子的大恩人啊！

「我的医术虽然比小姐好！但我从来不敢在小姐面前救人的。」

她看起来似乎万分急切，似乎真的是要为我证明清白。

但众人想的，却是「无家世无背景」，是啊，一个丫鬟，她有什么自主权。

稽灵山凶险，千金之躯的小姐怎会去那里采药。

她的医术比小姐好，那日太子身中数剑，刀刀惊险，一个只知道靠家族供养的世家小姐怎会救得了性命攸关的太子。

如此一想，众人都心知肚明。

我瞧着这万分熟悉的光景，轻蔑地看向言书。

见状，陛下压低声音：「沐秋，你确定没有看错？」

「这……虽说顾家女现在是准太子妃，但那日我接到消息去稽灵山下接太子回宫，看到背着太子下山的，确实是她身后的丫鬟。」

「别无旁人？」

「别……无旁人。」

见状，苏沐秋为难地看向我。

5

皇帝叹了口气，四下静默之时，我走到太子的身边。

「那日，你伤在何处？」

他有些莫名其妙，随后指了指腋下。

我上前按了按：「这儿？」

他嘶了一声，有些想骂我。

「对。」

「好！」

我利落地拔下身旁一位护卫的剑，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我走向兴儿。

她脸上还犹带泪珠，看着我执剑而来，她惊恐地望向我。

「小姐……小姐你即便生气，也不能在陛下面前杀了奴呀……」

我将剑抵上她的胸口。

轻声道：「谁说要杀你了？」

下一秒，白花花的刀刃便没进她的血肉之中。

我抽刀而出，她面色惨白。

胸前那片粉色的衣襟不断渗出血来，看样子，如果不及时止血，她不过一个时辰就会休克而死。

「大胆！在陛下面前，你敢动刀杀人！」

苏沐秋发出一声厉喝。

我慌忙跪地，道：「苏将军误会了，顾家身为医学世家，有许多从不外传的绝学。今日面见天子，我也是想向陛下展示我们顾家独特的止血功法。」

陛下看出我欲自证的心思，颔了颔首。

于是，我起身，向兴儿走去。

在我一步一步逼近之时，她眼中闪出强烈的恐惧。

苏沐秋向她投去不满的目光，她开始颤抖。

千钧一发之际，言书忽而道：「不必劳烦小姐，奴自己就可以止血。」

说着，她便迅速点了身上几个穴位。

「连一个奴婢都会的东西，看来也不算是什么顾家的独门功法。」

苏沐秋轻蔑道。

我冷眼看着兴儿，不语。

是的，她的确会。

刚救下她的时候，她看起来孱弱，身子也不好。

我教了她许多东西，其中，也包括这几个能快速止血的特殊穴位。

可惜，今日怕是不能见效果了。

半刻钟后，血还是再从布料里面渗出，地上一滩鲜红。

她已经嘴唇发白。

她又撑着力气点了一遍穴位，还是无济于事。

当她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兴儿，你真的能行吗？」

我故作担忧地问她。

她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我。